只听浮图继续说:“浮图文弱,骑术不佳,第一次骑这匹马,所以需要先和它交流一下感情。”
“哦?那交流得如何了?”
“嗯,已经建立了初步的友谊。”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不悦的巫越忽然有种大笑的冲动,可是多年冷漠的形象让他最终只是抽了抽嘴角。
“主公放心,接下来浮图可以骑马奔驰了。瑕玉既温顺又聪明,甚合我意。”
“瑕玉?”
“是浮图给这匹马取的名字。”
“为何为它取名‘瑕玉’?”巫越饶有兴趣地问。
墨非回答:“主公看它眼下的这块青斑,不就像美玉微瑕吗?宁有瑕而为玉,毋似玉而为石。浮图认为这个名字与它真是绝配。”(“宁有瑕而为玉,毋似玉而为石”此话意为宁做一块有杂斑的美玉,也不做一块似玉的石子。)
“‘宁有瑕而为玉,毋似玉而为石’。瑕玉,果然是绝配。”巫越看了看墨非的坐骑,又看向墨非,心道若这匹马是有瑕之玉,那么“他”便是无暇美玉。
墨非又道:“主公的马叫‘叱刃’是否又有何意义?”
“浮图认为呢?”巫越道,“取这个名字不过一时兴起,也许浮图能为其加上深意。”
墨非想了想,道:“主公身份尊贵,天生立于万人之上,百战不提刃,双眼蔑群容,注定睥睨天下。”
“哈哈哈。”巫越终于还是大笑出声,“好一个‘百战不提刃,双眼蔑群容’。好,随本王骑马到山顶,这次可不要落下了。”
话毕,他率先骑马而去。
墨非立刻跟上,勉强只落后几个马身,这大概还是巫越有意放缓速度的结果。
一路飞驰到山顶。
墨非拉住缰绳,目光看向那个坐马立于崖顶的男人,长发扬动,衣袖展风,余晖之下,如神祗一般。
她御马靠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整个堑奚都在脚下,雄伟、辽阔。
看到此景,墨非不用问也知道巫越此时在想着什么。
天下英雄出我辈,王图霸业谈笑中。乱世男儿,谁不想做那第一人?
这时代是男人的天下,她,是否又能为自己闯出一片天?
“浮图,你认为本王……”
这个问题才说出半句便略过了,墨非能猜出他的后半句,可是却并没有回话。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远处很久。
直到巫越说了句“跑跑马吧。”两人于是策马至平地上御风飞驰。
墨非第一次如此放纵的骑马,以前在马场学马时哪有如今的畅快,四周青山环绕,绿草如茵,空气清新还带着一股花香,风在耳边飞速掠过,扬起她的短发,她感觉自己仿佛飞起来了。
这个时候,她真想放声大笑,可是她做不到,天生面瘫让她情绪难以外露,最多只能轻轻微笑。
不知骑了多久,墨非终于尽兴,同时体力也有些不支了,下得马来,双腿都有些酸软。
巫越定定地看了那张因为运动而泛红的脸半晌才淡淡道:“纵使文人,你的体力也太弱了,以后有机会便多练练吧。”
“诺。”唉,这是事实。
回去的时候,巫越又破天荒下马和墨非一起牵马慢行。
墨非真有些受宠若惊,她还以为这个男人会自己先骑马回去呢!
尽管疑惑,墨非自然不会不识时务地去询问,有人陪着一起慢慢散步也不错,此时没有所谓的主仆,只有两个颇有游兴的行客。
正在墨非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自己的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支半开的鲜花。转头看去,赫然见溪边一群少女正推推搡搡地冲这边笑闹着。
显然花就是她们扔的。墨非算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少女,以前在街上很少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出现。眼前这几名少女,姿色虽算不上上等,但胜在年轻有朝气,笑起来时,双目冉冉生辉,分外可爱。
就在她看得出神时,忽然感觉手中的鲜花被一只手抽出来,扔到了地上,不远处的少女立刻发出阵阵失望的呼声。
“这种姿色的女人也能入你的眼?”巫越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墨非看了他一眼,回道:“她们挺可爱的。”
巫越抿了抿嘴,目光看向前方,冷笑:“若是喜欢,本王送你几个。”
呃……“不,不用了,浮图暂时没这个需要……”
“哼!”巫越忽然翻身上马,“本王先回府了,你自己跟上。”说完,就这么绝尘而去。
墨非有些莫名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心里奇怪这人的心情怎么像天气一样说变就变?
摇了摇头,墨非也跨上了马背,小跑着朝回路奔去。
此时墨非还不知道,她在巫越心中已经慢慢有了不同的定位,不仅只是才士,也不仅只是属下……
不久之后,巫越还真的送了墨非数名美女,将她纠结得不行,只是这些美女没留多久便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一卷:声名鹊起怒斩
墨非回到戎臻府时已经过了饭点,自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开始便没像今日这么畅快放松过,巫越独自离开后,她一路走走停停,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悠悠漫步,不知不觉便逛到了傍晚。
“公子,您总算回了。”刚将马带到马厩,墨非便看到木奚匆匆走过来。
“怎么了?”墨非摸着“瑕玉”的鬃毛,随意问道。
木奚小声说:“刚才主子派人来问过几次。”
墨非微愣:“有说何事吗?”
“那倒没有,只是问您回来没。”
“没说让我去见他?”
“没有。”
“哦。”墨非拍了拍“瑕玉”的脑袋,然后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既然什么也没说,那就不管了。我很饿,木奚你先去给我把饭菜准备好。”
木奚“喏”了一声便小跑着离开。
墨非边走边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膀,虽说这么骑马是很畅快,但没受过训练的身体就得遭罪了。
心不在焉地走着,突然在转角时与人撞了一下。
墨非向后酿跄了几步,刚站定便说了句:“不好意思。”
对方看似人高马大,却也被撞退了好几步。
“没长眼珠子吗?”那人口气不善道,“怎么走路的?”
墨非微微皱了皱眉,眼前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五官还算周正,但目光浑浊,衣衫不整,身上还散发出一阵浓烈的酒气。
原来是个醉鬼。墨非不欲跟他计较,侧身便准备绕过他离开。
谁知那人竟然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臂,恶声恶气说:“你撞了本大人就想这么走?”
墨非想将手挣开,却不想对方虽然烂醉如泥,力气却奇大,拽得她生疼。
“放手!你太无礼了!”墨非冷声斥道。
“哈哈,我无礼?”那人大笑,“你知道本大人是谁吗?本大人是戎臻王的一等食客,你得罪得起吗?”
墨非心底冷笑,不过只是个食客,口气居然这么大?巫越竟然会留下这样一个人?
“我再说一遍,放手!”
男人不但没放,反而把墨非拉得更紧,并且放肆地打量她,然后脸上露出一个怪笑:“你是新来的仆役吗?长得真不错,今夜到本大人房里来,好好伺候大人我。”
“你!”这人看似人模人样,竟然也是个心思龌龊的人。这个时代虽然男风盛行,但依然多受文人的诟病与鄙夷,只有武者才会无视戒条,率性而为。
“放手!”墨非忍住怒气,使劲想挣脱对方的桎梏。
谁知这人竟然得寸进尺,拉起墨非的手凑近自己的鼻子,一脸猥笑:“皮肤真不错。”
墨非第一次如此生气,脸上虽然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眼中闪烁着怒火,挣扎的动作却反而停了下来,她冷冷道:“你最好放手,否则后果自负。”
“哈哈,我倒是要看你如何让我后果自负!走,现在就跟本大人回去!”
“你确定?”墨非看着这个喝醉酒就色相毕露的男人,生气之余开始思考如何处理他。要知道食客的地位低于客卿,以下犯上,少不了几顿板子,严重点的甚至会直接驱逐出府……
就在墨非与那人纠缠之时,巫越正带着鄢乔往这边行来,正准备拐入书房时,突然听到那边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奇‘书‘网‘整。理'提。供'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放手,我可以既往不咎。”
另一个男声大笑:“你?就凭你一个小小仆役?”
“我乃戎臻府客卿浮图。”
“浮图?”那人微微愣了一下,似乎在想“浮图”是何人,不过一会他嗤笑几声,“听都没听过!”
墨非木然,是这人醉糊涂了,还是自己真的一点名气都没有?不能够吧,好歹前几日还风头了一把。这人是不是没关心过时事啊?
“小奴,想出人头地跟着本大人就好了,本大人会好好疼你的!”
“该死!”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接着就见白光一闪,刀起刀落,原本拽着墨非胳膊的那只手臂应声而断,鲜血瞬间喷洒。
一切发生得太快,墨非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就看到一只断臂挂在了自己胳膊上,然后胳膊一轻,那只断臂又飞快被人拿开。而那个中年文士开始也没反应过来,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少了半截的右手臂,直到有人将那截断臂砸到他身上,他才猛然惊醒地发出一阵刺耳的惨嚎。
“把他给本王丢出府去。”巫越收剑站定,看也没看那个被侍卫架走的男人。
“你没事吧?”
“没……没事。”墨非神色木然地回答。
“那就好。”巫越看了看她身上染了血渍的衣服,微微皱眉道,“回去梳洗之后就把这衣服扔掉,脏了。”
“……诺。”
“看来本王府中的食客也需要好好梳理一下了。”巫越眼中寒意渗人,刚才看到浮图被人拉扯调戏,他不悦,非常之不悦。那个男人竟然敢出言轻薄,竟然敢对浮图有非分之想?他配吗?
如此狂人,死不足惜!
墨非望着巫越,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本来想说那人不过是个醉徒,即使要处罚也不必如此暴烈。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没有说出来,事已至此,她说了还有什么用?这就是强权时代,生死只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巫越不知墨非在想什么,只是叮嘱一句:“浮图今日应该累了,好好休息吧!”便带着表情惊异的鄢乔等人离开。
直到巫越的身影消失,墨非才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是袖子里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好可怕!
墨非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原本肚子很饿的她只吃了几口饭菜便没了胃口。
叫木奚打来热水,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擦洗干净,原本穿的那件衣服也让木奚给扔了。并不是因为巫越的命令,而是因为看到它,墨非就会想到那截断掉的手臂。
晚上辗转难眠,一闭上眼,耳边就响起那人的惨叫声,还有那只不时浮现在脑中的血淋淋的手臂。
也许这几天的相处,让她感觉巫越并非如传闻中那么狠厉,只是对敌时才会表现出绝决。然而如今亲眼见到这么血腥一幕,她真的有些心惊胆战了。
原本白天还愉快的心情,一瞬间就消失殆尽,这大起大落的转折真让人难以适应。
她真的能在这样的世界安稳地活下去吗?
墨非轻轻抚摸着那只被拽过的手臂,那处仿佛被寒气缠绕般,僵硬麻木。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下意识的,墨非又诵读起心经,随着经文的念诵,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墨非并未发现,在她念诵经文时,她脖子上挂的那块玉符发出了淡淡的光芒,点点渗入她的身体中。墨非感到整个人仿佛放松下来,最后终于慢慢地睡去……
受了那日的刺激,墨非行事更加低调起来,巫越几次叫她下棋她都以身体不适拒绝了,实在拒绝不了的话,她面对巫越时也比以前拘谨了许多。
以巫越的敏锐,自然察觉了“他”的变化,只是并没有说破。但他心中压着一团火,对浮图的改变十分不满意,只待什么时候爆发出来。
而巫越愈显冷煞的气息也让戎臻府上下噤若寒战。他为上卿浮图怒斩食客手臂的消息很快传开,浮图之名更盛,只是这次带上了些许暧昧的色彩。
就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眀翰的策略终于成功,二王子厉骁主动请缨,代替巫越前往远安。
启戌四十五年夏末,二王子被派守远安,掌兵五万。
同时,戎臻王巫越率黑铁骑返回封地,非令不得轻入王城。
行路中,墨非回头看向堑奚的方向,这一走,不知道再次回来又是什么光景,但愿那时候她还活着。
这次巫越只带上了墨非,至于眀翰和鄢乔,一个要继续留意王城的形势以便更好地布局,一个是堑奚戎臻府的主事,负责对外交际,都不能离开。
也正因是唯一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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