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主要收录了诗文、歌诀、格言等,其风格与前三卷一致。第五卷只有一篇《秋潭月藻》,我没有摘录,而是把自己喜欢的十来篇宋词抄写进去。
也不知道究竟看了多久,昏昏欲睡际,一起夜值的雪珍捅我胳膊,“璇姐姐,快醒醒,该当值了。”我睁开朦胧的眼看西洋钟,时间真快,已是卯时。
给康熙更完衣,服侍康熙洗漱完毕,康熙去给太后请安。康熙请完安回清溪书屋,我正准备传早膳,李全匆匆走进,打千后递上几份奏折。康熙蹙眉看完,起身踱会步,淡淡的说:“传朕旨意,叫所有的阿哥去澹宁居前殿。”李全道一声“奴才遵旨”,快步出门。我偷瞄一眼康熙凝重的脸色,心想,难道暴风雨就要再次来袭?
怀着忐忑的心跟着康熙来到澹宁居外,康熙道:“除李全外,其余的在这里候着就行了。”我和几位太监领旨,康熙快步向澹宁居前殿走去。
离开清溪书屋时东方只有一抹鱼肚白,惆怅着边踱步边思索,再次抬头,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我朝小玉福挥手,“现在几时了?”小玉福看了眼天色道:“快到巳时了。”
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时辰了?
我在甬道上走来走去,心里很不安。小玉福低声说:“曹姑娘,您不要晃了,奴才的眼睛都花了。”我没理他,只是小声嘀咕:“究竟是什么事?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话刚落音,八爷、九爷、十爷和十四爷绕过假山,缓缓走来。我迎上去请个安,未等八爷叫我起身,拉十四爷走到一边,低声问:“皇上召见你们有什么事?”十四爷犹豫着看向八爷,八爷浅浅一笑,叫上站在几尺外低声交谈的九爷和十爷,提步离开。
“究竟是什么事?”我见十四爷满脸忧郁,声音都有些颤抖。十四爷叹口气道:“皇阿玛有旨,这事不能张扬。”我松开他胳膊,小声哀求:“真的不能说吗?我答应你不告诉别人,行吗?”他思索一会,大手一挥道:“你们全部退下。”
小玉福和几位太监欠身离开,十四爷扫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人,低声道:“皇阿玛只是说不能张扬,我想我如果告诉你,你不给别人说,应该不算抗旨。”我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那你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
十四爷拉我到假山后,悄悄说:“这次十三哥做的事怕是让皇阿玛失望了。”我又惊又急,蹙眉质问道:“你们使计诬陷十三爷?”十四爷甩开我的手,冷哼一声,冰冰的说:“难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为何十三哥一出事,你首先就想着是我害的?”
我沉默不语,直直盯着他没有表情的脸,恐惧紧张一起夹杂。他怒视我半晌,淡淡的说:“一个月前,皇阿玛接到一份奏折,说京城有人强买强卖江南良家女子,皇阿玛派十三哥去查这事,十三哥查来查去,竟然没有一点进展。今早有人告发,说这事跟十三哥有莫大的关系,他去查只是做做样子,当然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有这样的事?
我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嘴里不断重复“不可能,不可能”,没有留意脚下的坎,踩了个空,一个踉跄,直接撞上假山。十四爷扶我站直,摸着我后脑勺,柔声说:“小心点,有没有伤到哪里?”我顾不上疼,紧紧拽着他袖角,高声道:“十三爷岂是那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清楚了。”
十四爷看了眼澹宁居前殿频频回头的守门侍卫,低喝道:“你疯了,居然在这里大呼小叫,要是惊扰了圣驾,你如何担当?先跟我离开这里再说。”话毕,拽着我的手腕就要走。
我站在原地,使劲抽手,“你给我说清楚了我就走。”他无奈摇头,“方才皇阿玛派人去十三哥府上搜查,你知道搜出什么了吗?”我着急道:“你不要拐弯抹角,直说就好。”他轻声道:“搜出买卖女子的契约,你说,十三哥如果没干这种事,怎么会有这些?”
我头嗡嗡作响,定定神,猛地想起涵依的话,冷哼道:“你觉得十三爷可能干这事吗?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十四爷道:“别说你和我都不相信,皇阿玛也不相信十三哥会干这种事,但是那些女子一口咬定十三哥就是主谋,还在供词上签字画押。皇阿玛看到白纸黑字的供词后,下旨把十三哥关到宗人府了。”
“什么?”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劈向我,让我颤抖不已,我看着出前殿的三爷、五爷、七爷,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些啥。
十四爷扶着我肩膀,柔声说:“悠璇,你别着急,四哥和十五弟在为十三哥求情。”我一把推开他,拔腿往澹宁居前殿跑。十四爷边追边喊:“悠璇,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我没理他,只是快跑。
跑到殿外,殿内传来康熙冷冷的低喝声。我深吸口气,想往里边冲,守门侍卫挡在跟前,面无表情的说:“皇上有旨,没有圣意,任何人不准进殿。”我跪在地上道:“皇上,奴婢有事禀明,请皇上允许奴婢进殿。”十四爷在我身边跪下,大声道:“皇阿玛,儿臣也有事禀明。”
康熙慢悠悠的说:“璇丫头进来,胤祯跪安。”十四爷微怔,在我耳边小声说:“皇阿玛要是问起,你就说这事是我告诉你的。你要见机行事,千万不要惹皇阿玛生气。”我重重点头,十四爷拍拍我肩膀,起身快步离开。
十四爷的脚步声一消失,殿门被打开,我往里面瞥,四爷和十五爷背对着我跪在地上。太子爷候在康熙身边,虽然低着头,但还是能看出他脸色苍白,额角还在冒汗。
我起身轻手轻脚进殿,“扑通”跪下,“皇上,十三爷冤枉,这事另有隐情。”康熙“哦”一声,把手里的茶杯递给李全,淡淡的问:“你都知道了?”我还没回答,康熙狠拍龙椅扶手,怒道:“胤祯倒是啥事都不瞒你。”
我微微抬头看康熙铁青的脸,心口颤动几下,暗自埋怨自己如此冲动,怕是会连累十四爷。正想开口解释,四爷磕个头道:“皇阿玛,十四弟是因为担心十三弟,所以才会擅自把此事告诉悠璇,请皇阿玛恕罪。”
四爷说完,十五爷也磕头求情。康熙缓声道:“罢了罢了,朕就先不追究这事,朕给你一天时间,不管你有什么隐情,只要能让朕信服,朕定还胤祥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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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马车上,撩起车帘催促车夫:“快点,再快点。”四爷拉着我的手道:“不要着急,按照你说的来看,这事铁定跟老九有关。”十五爷道:“是啊,悠姐不要着急,皇阿玛给我们一天时间,应该来得及。”
我轻轻点头,哽咽道:“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件事。”四爷安慰道:“不怪你,你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事会扯到十三弟身上去?再说我昨天刚刚回京,你也没机会告诉我。”我抹干快要滴落的泪,捏紧拳头,生气的说:“九爷居然把自己做的事全部栽到十三爷身上,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四爷冷哼一声道:“老八也脱不了干系,他和江南那帮人一向交好,彼此臭味相投,十三弟派人去苏州杭州查处时处处受阻。”
十五爷僵着脸,低声说:“最奇怪的是那些女子为何一口咬定十三哥是主谋,还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四爷挑起眉脚,冷声道:“一是威逼,二是利诱。这事牵扯的人非富即贵,她们哪敢说出来?老九那么有钱,收买人心不是难事,给她们一些好处,让她们做假供词,完全有可能。”
我抚摸四爷紧蹙的眉头,柔声说:“你不要担心,涵依跟我有十几年的姐妹情,我的话她一定会听。”四爷微微点头,叹口气说:“我太疏忽了,老八向皇阿玛推举我去西安查粮款贪污案时,我就应该多个心眼。这招调虎离山用得真成功,一直以来小心谨慎,和他素无利益冲突,没想到还是招来横祸。”
十五爷诧异的问:“皇阿玛不是说十三哥是奉密旨行事吗?何以诸位哥哥都知道这件事了?还有啊,九哥他们为什么会得到十三哥奉密旨彻查此事的消息?还提前布好局?”四爷道:“这也是让我最担忧的地方,我想不排除皇阿玛身边有他们的人。这个人泄露消息给老九,老九他们派人散布谣言,然后再施计陷害十三弟。”十五爷轻轻点头,同四爷一起把目光射向我。
我指着自己的鼻头,惊奇问道:“难道你们怀疑我?皇上召见十三爷那天我没有当值的。”十五爷连连摇头,四爷道:“我们当然不会怀疑你,不过这个人可能就在你身边。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御前侍奉宫女中的一位。”我“啊”一声,脑海里闪现出几个绽笑的脸,想了半晌,想不出究竟谁最有嫌疑,于是轻声问:“皇上为什么不听我说有什么隐情,就直接给我一天时间?”
四爷盯了会车外,遂又盯向十五爷,淡淡的说:“目前已是铁证如山,不管你说什么,如果没有相关的人证明,不能让皇阿玛信服,皇阿玛只能惩办十三弟。”我无奈点头,即使把涵依的话原原本本复制出来,那也不是证据,康熙凭什么相信我?
“如果真是这样,皇上会怎么惩办十三爷?”
虽然相信涵依会帮我,但更害怕陷入爱情漩涡的她不能下定决心把这件事说出来。
四爷苦笑道:“我想皇阿玛不会严惩,只会小惩小戒。”我和十五爷疑惑不解的看着四爷,四爷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二哥以前也干过这事,皇阿玛虽然没有追究,但心里清楚得很。”说完,轻叹口气,“家丑不可外扬,所以皇阿玛只会在私底下小惩小戒。”
我诧异万分,支支吾吾道:“太子他……他也……你能不能……”四爷打断我的话,“不要问我,我不会回答的,因为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哦”一声,想着婉仪,胸口憋闷不已。四爷无奈的说:“十三弟这次怕是彻底失去皇阿玛的宠爱和信任了。”十五爷冷笑道:“其实这事不管是谁做的,要是追究起来,皇阿玛……”
“住嘴!不许胡说八道。”四爷狠狠瞪着十五爷,“你这样想是不忠不孝。”十五爷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了句“这是事实”,一把扯开车帘盯向车外。我看着两兄弟不自然的表情,略微思索一会,有几分明白。
第七十一章—含恨而终
康熙四十九年夏北京
黑云来势汹汹直压北京西郊,狂风怒吼着撕裂大地,雷声轰隆响,一道道闪电划破远处的山峦,眼看一场骤雨就要来临。不消一刻,云层更厚,风声更紧,雷声更大,闪电也更耀眼。我看着瞬间变幻的无情万物,很想放声笑,但更想放声哭。
昨日傍晚,当我匆匆赶到护城河岸时,一个躺在地上的浮肿白影刺痛双眼。我怔在当地,不敢前行半步,一次又一次闭眼睁眼,无奈在我面前的还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娇躯。我拼尽全力大吼一声“不”,眼前一黑,直接摊倒在四爷怀里。
四爷紧紧抱着我,低声说:“纳尔苏派人来认了,她就是我们找了一天一夜的涵依。”我连连摇头,双手扯着他袍角,喃喃说:“她跟我保证过,以后会乖乖待在语薇身边,不和他来往。那个不是她,一定不是她,一定不是她。他们肯定看错了,肯定看错了,他们肯定看错了……”
我嘴里不断重复“看错了,看错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尽数落在四爷的袍子上。
十五爷走过去,蹲下身子看了会,快速走回。我含泪直直盯着他手里的簪子,大脑一片空白。四爷轻拍我后背,在我耳边柔声说:“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哭了就好,不要憋着,一定不要憋着。”
我缓过神,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手接触到簪子的一瞬,冰冷的四片花瓣就像一股电流,直刺早已麻木的身体。我抓一次没抓住,再抓一次还是没抓住,索性推开四爷,直接扑上去。
从十五爷手里抢过簪子,摊开双手捧着,本已流干的泪再次纷纷涌出,滴在黄白色的花瓣上。十五爷扶着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哽咽道:“悠姐,你别这样,别这样……”我握紧象征平安的簪子,跌坐在地,哭着念叨:“他说开光就会保平安,会保平安,可是现在……”
四爷俯下身子,为我抹泪,我拽着他袖角,大声咆哮:“你认识的那个法师简直是在放狗屁,他在胡说八道。你看看涵依,哪有平安样?她才二十二岁,才二十二岁……”四爷抖动几下嘴角,深叹口气,紧紧搂着我,双手双肩都很用力,冰冷的脸颊紧贴我鬓边,任凭我在他怀里撕咬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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