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这伙林乐鸟要和毒蟒拚命。这树林本是林乐鸟的巢穴,它乐于栖息在阴暗底下,不愿飞往别处树林,终日啾啾啁啁,歌唱自娱。我家迁来这里头几年,不知林里有这种小鸟,只听一阵阵笙歌似声音传出林外,倒也使人心旷神恰。直到前年,拙夫带了敏儿穿林而过,忽见这条长蟒与一大群小鸟厮拚,才想起悦耳的笙歌,原是小鸟唱出,当时也射了毒蟒两箭,却是无法伤它,几乎还陪上敏儿一条小命!”
她顿了一顿,又道:
“从那时候起,林乐鸟再也不唱悦耳的歌声,反而凄婉欲绝地啾啾哀鸣,每隔几天,就与毒蟒厮拚一回,每回的方位处所虽是不同,但厮杀时风动树摇,很容易察觉。拙夫经藏身暗处偷窥多次,见林乐鸟死伤枕藉,却是怜莫能助。”
余树奇听了这一番话,联想到自己一家原是融融乐乐,那知一夜之间,使烟消云散,还不是与这林乐鸟遭遇相同?伤心人偏周伤心事,不由得向林乐鸟多看几眼。
那妇人看一看蟒尸,见它已将化尽,腥臭的腐水浸淫到十丈方圆的地面,眉头一皱道:
“这蟒尸太长,往那里找土来掩埋?不如斫些树木把它盖住,林乐鸟也无法爬进去吃!”
随手拗断几根树枝,向蟒尸抛去。
…………………………………
第 六 章 暗 算
“大娘说得是!这个让小子来做!”拔出软剑在树上一阵乱斫,将树枝树干堆在蟒尸上面,不清多时,已造成一座大大的树冢,把尸水遮掩得不露半点痕迹。
那妇人见余树奇手上那柄利器,当时满脸错愕,留神看他挥剑的手法,待余树奇做好树冢,忍不住问道:
“相公这枝软剑,可有个名称?”
余树奇被问得一怔,旋道:
“这剑是在一位死去的老人身上得来,不知道该叫做什么剑。”那妇人大震道:
“那老人长相什么样子?”
余树奇暗地称奇,但仍将异人形相详为描述。
那妇人满脸骇异的神情,仔细打量余树奇周身上下,接着又道:
“相公的剑能否借我看一看?”
余树奇由那妇人神情看来,知她一定认识这枝软剑,反正就给她看,也没有开系,当即垂下剑尖,倒提剑柄,送将过去,并说一声:
“大娘请看!”
那妇人微微一笑道:
“年轻人真是不经事,难道不怕我把你杀了?”却一把夺过树奇手上的软剑。
余树奇笑道:
“大娘为何要杀我?”
那妇人正色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武林人物对于宝刀宝剑,秘笈灵药,何等珍惜、慎重?我这时虽未能确定你这支是不是武林上轰传的软晶剑,但由你方才砍树时,已见这剑锋利,倘若我接剑时,就势一挥,你怎生躲得?”
余树奇被她说得一怔,勉强笑道:
“我知道大娘不会杀我!”
那妇人道:
“你怎能这样肯定?要知世上貌慈心毒,笑里藏刀的人很多,见财起意的还在其次,我固然不杀你,但照你这样轻信一位陌生人,将利器交到别人手上,总会有一天遇上凶狠的人把你杀了!”
余树奇被说得心胆俱寒,忙说一声:
“小子受教了!”
那妇人微微一笑,左手轻弹剑身,发出锵锵的声昔,仔细察看剑柄,忽然面露喜容,自言自语道:
“正是软晶剑,正是软晶剑!……”把玩片刻,才对余树奇道:
“确是那武林共羡的宝剑,这枝宝剑早就落在独孤老人之手,几十年来正邪两派丧命在这剑下的人已不知多少……”
余树奇诧道:
“邪派的人倒也罢了,正派的人为何也要被杀?”
那妇人道:
“独孤老人的艺业可说是世无匹敌,尤其他无意中得到此剑,更是如虎添翼,但他遇事孤行,全凭当时的爱憎而定。所以,他不但杀邪派人,也杀正派人,甚至于他亲生女儿也要杀!”
余树奇不觉惊叫起一声:
“哎呀!”
那妇人笑道:
“这有什么出奇?你将来在江湖上行走多了,见事多了,心肠也硬了,那时便是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异。好了!跟我回去再说,这剑先还给你!”
余树奇听说独孤老人居然连亲生女儿也杀,错愕得神魂有点颠倒,见那妇人叫他接剑,立即伸手上前。
那知那妇人突然脸色一寒,双目凶光暴长,大叱一声,软晶剑被她抖得笔直,闪电般向余树奇身前削出。
余树奇惊得飘过几株树顶,连叫:
“你……你……”
那妇人纵声大笑道:
“这时还你个什么?”
余树奇这时真是又惊又急,他端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一位面目慈祥的妇人,居然会骗去他的宝剑,而且立刻反脸为敌。
那妇人怎知迅速的一剑,竟不能伤害面前这位少年,因而微微一怔,喝一声:
“再接老娘几招!”腰肢一扭,仗剑飞步上前,唰唰唰!一连攻了几剑。
余树奇一看那妇人由树梢起步,必须先看好落脚点,心知她轻功虽高,但与自己还相差太远,惊慌之心略减,借力腾身,连避几剑,边走边喝道:
“宋大娘!你到底做假仿真,若不说个明白,恕我余树奇无礼了!”
宋大娘吃吃笑道:
“谁不知道我叫做狠心宋大娘?你小子不服,还能怎的?”说时屹立树梢,把宝剑舞得得风雨不透。
余树奇心想:
“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居然要诓我的宝剑,看我不空手夺了回来教你大吃一惊也好!”
但他仍认为那妇人有意相试,因为方才那妇人已再三对他说过江湖上各种奸诈的事件,若果真要吞没他这支宝剑,早就该给他一剑两段,何必费这多唇舌?所以,那妇人话已说明白,他还是站在几丈外面,凝神注视。好像在欣赏宋大娘的剑法,又像专看宋大娘如何进招。
宋大娘见余树奇不先发动攻势,知他心里仍是狐疑,不由得暗叹这少年无知,也暗服这少年镇定,又笑喝一声:
“怎不快点上来送死?”
余树奇见她喝而不怒,也就笑笑道:
“正等着你来哩!”
双臂向胸前一环,暗含几个招式。
宋大眼喝一声:
“好!”
身形一晃,随剑射出,一招“射石没羽”剑尖疾点余树奇的前额,未待招式用老,腕底一翻,化作“急浪翻舟”改攻下路,再一震玉腕,剑尖幻出一个圆圈,映日生光,扑到余树奇胸前。
她发出这三招时,身形全在空中,只有最后一招将近对方胸前的瞬间,脚尖才向树叶上一立。
但那余树奇何等乖觉?他见宋大娘身形甫动,剑招已发,心想:“你这真是劈空剑!”
索性动也不动,以静待变。
要知高手对招,全凭气定神闲,敌不动,己不动,敌一动,己先发。制敌机先,只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余树奇对于宋大娘起手两招,全不加以理会,直待第三招的剑尖仅距胸前数寸,才突然一折上躯,斜走两尺,单臂一挥,击正软晶剑的剑身,“当”一声响,那被宋大娘以内力抖得笔直的剑身经这一击,竟弯过一边。
宋大娘见第三招“玉镜金花”已快达对方胸前,他依然脚下不丁不八,环臂不动,不禁暗骂一声:
“真是找死!”那知心念未已,猛觉眼前一亮,一股刚猛的劲道,击正自己的剑身,登时右腕受到大震,宝剑几乎脱掌飞去。
但她到底久经大敌,而且脚尖已站在叶上,在这千钩一发的危机中,以剑身为轴,居然借一弹之力,飘出丈余。
说起来还是余树奇心存忠厚,手下留情。要不然,在宋大娘身子悬空的时候,双臂并发,那怕不把她立毙树下?再不然,挥臂击剑的时候,另一条臂膀再向她背上一扫,也要把她打得腰断骨折,五内崩裂,飞出十几丈外。
这时,余树奇虽然一招得势,却不肯上前进招,笑说一声:
“宋大娘!要不要再来一招?”
虽仅是一招的接触,宋大娘已知这少年果然身怀绝学,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尤其难得他那份不骄不怒,不亢不卑的神态,更使人钦佩心折。当下笑笑道:
“这里不大好打,还是跟我来!”话声一落,立即施展“塞草如烟”的轻功,踏叶飞奔。
余树奇心想:“萧老儿那套故智又来了,难道我还怕你?”他曾经在九疑山被萧老者将他引开,致山寨被贼党乘虚偷袭,死伤多人而深怀戒心。但他这时只有一人,毋需顾虑,仍然跟后急追。
两人身法都十分迅速,不清多时已走到树林边缘,遥见一块空地上建有几间茅屋。
余树奇恍然大悟,暗道:
“原来你带我到这里,打算以多为胜,但我也不怕你母女两人。虽然宝剑在你手上,剑鞘仍在我身上哩!”毫不犹豫,和宋大娘飘落地面。
忽然一道红影自茅屋里奔出,即闻娇呼一声:
“妈!你们怎地来这么快?我煨的山鸽还没有烂透哩!”
余树奇搞不清她母女要什么玄虚,不禁愕然止步。
宋大娘忽然回身狂笑道:
“好小子!还要不要再打?”
余树奇这时已认出这块空地,正是十年前和田叔叔来过的地方,峭壁、山崖、断崖、深谷,都宛然在目。
他心里陡然兴起一阵悲伤迷惘,对于宋大娘的问话,浑如不觉,三脚两步纵往迷云谷的崖边,依稀记得自己跌下去的地方。低头一看,距崖上十几丈还可以看出崖形如削,十几丈下面云气滃浑,雾气翻腾,由得眼力再好,也无法看透云层下面。
他知道那可怜的姑姑就垫居在云层底下,自己来这里的心意,也就是为了打救姑姑,并不是凭吊游踪。他虽恨不得即时跃下迷云谷底,而且仗着“提气悬空”的功夫,虽是谷深数里,也不愁会跌死。
但是纵使此时下去,得与姑姑见面,也无法救她出困。他早就想过谷底深潭的漩流是一条通外面大江要道,伹他头一回无意中陷身漩流,幸获重见天日,也已九死一生,姑姑少了两条腿,怎能冒此奇险?
原来预计得十分周到,虽然龙虎关没有布匹卖,没有木器店,邻近总该有城有镇,只要多走几里,还怕买不到这些用品?偏是周上宋敏这死丫头,一下子骗来这里。这迷云谷分明就在脚底,下得去,上不来,那不教人心急万分?余树奇独自徘徊半晌,蓦地察觉身后有人说话,回头一看,恰见那条碍眼的红影,立即令他记起前情,倏地拧转身躯,喝一声:
“拿来!”
宋敏因见余树奇不理她妈的话,独步崖沿,正对她妈笑说:
“你看他干甚么呀?”蓦地听他一喝,反被吓了一跳,登时蛾眉扬起,粉脸含怒道:
“你叫拿什么来呀?”
余树奇也大声叫出一个“布”宇。
宋大娘诧道:
“是什么布?”
宋敏脸红红地将带余树奇来迷云谷的前情,一五一十对她妈说明。
宋大娘忽然改变了一付脸孔!对余树奇柔声道:
“余相公立此善心要布救人,家里就有上好的布料,此时先把剑还你,即和我母女进屋小憩,也好找布给你!”
余树奇摇摇头道:
“剑不要了,我只是要布!”
宋大娘以为他还在记恨,好笑道:
“你可别恼,方才我是故意试你的,谁真正要你的剑了?快点拿去,别再罗苏!”说毕,倒提剑柄,上前交剑。
余树奇这时若不接剑,显得故意矫情,只好一面接剑,一面问道:
“布呢?怎样卖给我?”
宋大娘笑道:
“我们又不是做布生意的,何须卖给你?只因见你实情实意,要落井救人,这才送你一个人情。其实,你光是有布也无用处,我知道你定要将布缝成布兜,这么大一个布兜,一时那能够缝就?”
余树奇忙道:
“缝个布兜要多少时候?”
宋大娘道:
“这要看缝多大的,若是载得两人重量的布兜,少说也得缝一天。”
余树奇不禁默然,半晌才道:
“我只要它能载个大木桶就行了!”
宋大娘诧道:
“载木桶?要木桶干吗?”
余树奇急于要下迷云谷,忙将心意全盘托出。
宋大娘失笑道:
“你这痴孩子幸是遇上了我,不然还是全盘无功。试问那么大的一个木桶,往那里找去?
纵使你能够找得木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