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我倒差一点忘了,光叫这些粗肉稀粥填满肚子,香喷喷的鸡汤就喝不下了啦;我说牟大娘,那锅炖鸡呢?彩羽母山鸡、油重膘厚的彩羽母山鸡?”
牟香没好气的道:
“也没见过这么嘴馋的人一一你们稍候,少不了那锅鸡,我老婆子五千两白花花的纹银都不想赖你分文,岂会赖掉一锅鸡?”
就在这时用卜高大粗壮的熊娃子已从里屋走了出来,双手用厚厚的棉布挚托着一只瓦罐,好家伙,盖子尚未揭开,那阵子的香气己透鼻入胃,真是纯正浓郁的原汁鸡汤!
熊娃子仍然是以前的那身穿着打扮,一点也没有变化,查既白看在眼里,不禁暗中怀疑,这位汉苗合种的女人,是不是再也没有其他行头了?
瓦罐端置桌上,牟香亲手掀开盖子,哗,鸡汁的异香腾腾升浮,便越发浓重甘腻,引得人馋涎欲滴;牟香先给自己舀了一碗,一边撮唇吹散热气,边喷喷有声的吸嚼了两口——…她这也算是“例行公事”,证明鸡汤的成份绝对只是鸡汤。
影子拿起查既白与谷玻先前喝粥的瓷碗,连肉带汤各舀了一碗,分别递到二人面前,他自己舀的那一碗,乖乖,差点就溢出碗口啦。
鸡肉炖得很酥很烂,油黄浓稠的汤汁上浮着片片薄膘,另有几星浅褐的菇丁浮沉其问,端的色香味俱全,不曾入口,光看着已是大大的享受了……
查既白也撮嘴吹拂汤面的热气,然后,他深深呼吸着,大口大口喝下半碗鸡汁——咂着舌头,他无限满足的长嘘:
“我操他娘,活了这大半辈子,竟不知道鸡汤有这么个好喝法,我说牟大娘,真正是多谢,就凭这一手调羹之妙,你母女俩何苦去吃杂八地?专开个店卖炖鸡连汤,财就发不完……”
嘿嘿笑了起来,牟香眼睛闪亮:
“老查,果然有你说的这么适口?”
又大口喝完碗里的鸡汁,查既白道:
“决不是故意巴结,牟大娘,我险险乎把舌头一遭吞下肚里了!”
牟香似是十分受用,她眉开眼笑的道:
“这只山鸡可不是我调理的,乃是我家熊娃子的手艺;老查呀,我家熊娃子不但人生得标致,闺女该会的她也全会,不论女红刺绣,量布裁衣,不论下厨调羹,洒扫整洁,她都精巧勤快得很;再说呢,她会的而一般姑娘连边都沾不上的就更多了,她力大无穷,上山砍得柴,下海摸得鱼,功夫好、心眼活,要是哪一家儿郎有幸得我们熊娃子垂青,呵呵,这一生一世享用不尽啦……”
人高马大的熊娃子,居然也懂得害羞,她那张大脸盘浮起一抹酿红,依蹭在牟香身边扭捏着,一边还拧绞双手,好一派娇羞不胜的模样。
查既白不觉吞了两口唾液,却不知怎的一开口仍然嗓门发沙:
“啊,牟大娘这位令媛,确然不同凡响,有她独成一格的长处,将来,啊,端看是哪家小子有这个福气了……”
忽然又叹了口气,牟香道:
“可恨这丫头偏又目高于顶,等闲人看不上眼,年岁也不小了,青春虚耗,她虽说不急,我这为娘的却替她担心;女娃子大了,总不能成天到晚仍跟着老娘亲闯道混世,吃杂八地呀,再这样下去,丫头越发野得不像话啦!”
查既白陪着笑道:
“正是这话,令媛固然一片孝心,要多侍奉你几年,然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做母亲的可是期望早早替令媛说妥婚事,也算了却一桩心愿;不知牟大娘你是否业已相中什么人家的儿郎?”
牟香摇头道:
“这倒还没有,婚姻主要靠缘份,此外也得我们家丫头中意才行,咳,她呀,好像大底下男人没一一下放在眼里,以前就有好些个俊俏小子粘缠过她,这丫头却连理都不理人家……”
说着,她转过头去,怜爱的瞅了瞅依在身边的熊娃子,这位腰粗膀阔的“大”姑娘腼腆的哼卿了两声,似乎想钻进她娘怀里的架势。
查既白深深吸了口气——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笑出声来,他连连眨着眼,扁着嘴,表情有些古怪,影子见状,赶忙又舀了一碗鸡汤送过来,查既白捧起汤碗,急急吸喝,却又差一点噎了气。
牟香格格笑道:
“慢点吃,慢点吃,真个饿鬼投胎不是?就算我们熊娃子的东西做得可口适味,你也别过了量呀,看看这副德性……”
放下瓷碗,查既白手抚肚腹,打着饱嗝,十分满足的道:
“饱了饱了,真个饱了,牟大娘,一饭之赐,胜过平时三日之饮。谨此致谢,辰光不早。我们也就不再叼扰啦!”
牟香殷勤的道:
“急什么呀、老查,多日不见,好不容易叫你误打误拒的碰上了,正是机缘难得,咱们可得多聊聊,你放心,我这里有吃有喝。包管比你现在享用的更要丰盛精致,而且我家熊娃子的手艺你尝试过。我再叫她多下功大,准备几样拿手的菜式出来给大伙打打牙祭……”
查既白忙道:
“心领心领,牟大娘,且待下次再来相扰,我们实在有事在身,延宕不得,盛情高谊,我老查就代表大家多谢啦。”
牟香盯着查既白,忽道:
“老查,你们到底是招惹了哪一路的神圣?看你惶惶栖栖,心绪不宁的样子,显见对方来头不小,能把你老查逼得这么狼狈的主儿,当今天下,扳指头数一数还的确没有几个!”
干笑一声,查既白道:
“这个,牟大娘你就不用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总之不是脸面上有光的事,即使我不说,往后你迟早也会知道……”
略一沉吟,牟香道:
“好吧,你不愿讲,我也不好多问一熊娃子啊,你到为娘的房里,就在床头柜第三只抽屉,去数五千两银票来。”
熊娃子点着头走进里屋,望着好庞大的背影,查既白低声问。
“牟大娘,你这位小姐,不会说咱们汉语么?”
牟香好像有些窘迫的笑了笑:
“怎么不会?你没听见我都是用咱们的言语同她说话?她只是,啊,嗓门不大细致,声音稍稍粗了一点而已,女娃子嘛,就因此不大爱开口啦!”
“哦”了一声,查既白道:
“原来如此,其实乃小毛病,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
此刻,熊娃子又从里面大步行出一一真他娘是龙行虎步,虎虎生风;查既白迎着熊娃于满脸堆笑,暗里却在叹气;似这样一位庞然大物的女子,有谁敢要敢娶,还委实得有点胆量才行!
接过熊娃子手上的一叠银票,牟香手指沾着唾液,一张一张仔细数着,然后,她交给查既白,边郑重其事的道。
“你且点点数,别说我老婆子少了你的!”
顺手将银票朝怀里一塞,查既白笑道:
“不必了,若连你牟大娘都信不过,这天下之大,还有谁人可信?不会错啦。”
影子和谷瑛已经站起身来,查既白亦起立拱手:
“再一次多谢,牟大娘。”
牟香笑嘻嘻的道:
“好说,有空来玩呀,我们不一定尚有合作的机会哩……”
查既白内心窃笑,表面却一本正经的道:
“当然当然一一一”
先走到门边的影子已将前门启开,他习惯性的巡视四周,又跟着有了动作——…不是开步外出的动作,而是暮然把门关上,迅速往后退回的动作!
十方瘟神……第三十二章追兵
第三十二章追兵
正打算送客的牟香,见状之下不由一愣,她疑惑的道:
“这位老弟兄,你可是怎么啦?前一脚才踏出门,后一脚又跳了回来,大天八亮的,莫不成还真活见鬼了?瞧瞧你那副德性!”
背脊梁顶着门扉,一向习于镇定的影子,此刻果然脸色泛白,有着掩隐不住的惶急之态,只这一刹,连呼吸竟都急促起来!
抢上两步,查既白低低的道:
“可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微微点头,影子用极轻的语调道:
“那话儿来了,老板。”
倒吸一口凉气,查既白咬着牙:
“操他的老亲娘,真叫阴魂不散,连此地都能追到——云楼,他们还离着多远?”
咽了口唾沫,影子道:
“业已顺着斜坡掩过来了……”
查既白的脸色也不自觉的透了青:
“大概有多少人?”
影子道:
“影绰绰的一时点不清楚,但不会少于十来二十个……”
站在后面的谷瑛,这时难以抑制的籁籁颤抖起来,连声音也变成哭腔:
“老查……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我再也没有力气奔逃了……”
查既白搓着手,一转身,正好迎上牟香那张狡黠又故意装扮得一副关切之状的笑脸,他心里叹着气,无可奈何的苦笑:
“我说牟大娘,这番恐怕又要借助你的大力过关啦……”
牟香笑得有如一只刚下过蛋的老母鸡:
“什么话!我说老查呀,咱们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好朋友;但凡我老婆子能以帮得上忙的事,你尽管交代,我决计替你承担到底,先前我不是说过吗,咱们有机会可以合作合作,眼下岂不是合作的机会业已来啦?”
“合作”这两个字,有很多种解释与意义,但此时此地,由牟香嘴里说出来,则无可讳言的充满了铜臭之气一一“合作”在她而言,即是招财进宝的另一个名词。
查既白当然体会得出牟香的心思,他干笑一声,道:
“我就知道牟大娘你是一个维忠维义的女中豪杰,讲情感、重交谊的前辈英雄,虽则牟大娘你这般仁慈慷慨,我老查亦不敢白领盛情,只待事过,姓查的必有补报!”
牟香笑得越发见眉不见眼:
“好说好说,老查,你真是个上路的可人儿,你倒告诉我,要我老婆子怎生帮你们这个忙——帮你们一共三个人的大忙?”
口气里业已带出斤两的计算方法来了,牟香斜眼掀唇,一派待价而沽的模样,查既白暗里咒骂,表面上却陪着笑脸:
“请你想法子让我们躲一躲,牟大娘,只要躲过这一劫,查某人自有孝敬”
牟香打蛇随棍上,现热现炒,也没那多的客气了:
“多少?”
查既白忙道:
“五千两银子!”
表情一冷,牟香突然间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一遭可是三个人哩,上一回,两个人我贱价要了你两万五千两银子,目下三个人却落到了五千两,老查,这算哪一门行情?”
舔着嘴唇,查既白急得五内如焚:
“牟大娘,你就算帮帮忙,做好事吧,似你这等狮子大开口,吃人不吐骨头的需索法,恐怕连百万富翁也招架不住,我查某人一个穷浪荡,又如何负担得起?”
哼了哼,牟香神色如霜:
“好一个查既白,我老婆子一片善心,要帮你们渡过劫难,到头来反落了个不是人,竟把诸般恶名全扣到我老婆子身上了!结,我也不想要你那几文‘孝敬’,你也不用肉痛这几两银,咱们好聚好散,三位请吧,踏出此门,双方再无瓜葛!”
查既白又急又气又窝囊的道:
“唉,唉,牟大娘,你,你这不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么?上一回你救了我和汤彪,那是性命交关的事,我才付了你两万五千两的巨额银钱,这一次可比不得上一回,你岂能照葫芦画瓢,又待硬敲一记?”
冷冷笑了,牟香阴沉的道:
“你言中之意,这一遭就不是性命交关的事了?我看你是故作轻松吧?”
查既白如果能够办到,他发誓会咬下牟香身上一块肉来;抹着脑门上的汗水,他焦躁的道:
“牟大娘,现在的情况,不若上一次那般严重,我们仍有抗拒仇家的余力——”
牟香重重打断了查既白的话:
“不错,我也相信你们有抗拒对方的余力,只是这股力道不够雄浑悠长罢了——老查,你少在我牟香面前玩这一套,你姓查的是何等样人,又有何等的身价!若非敌势强大,难操胜算,凭你查某人那股锋头,岂会如此惶急忧惊迫求,退避藏匿?你给我放明白点,我老婆子几十年江湖打滚,设如叫你蒙住,岂不是白混了?”
此刻,影子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老板,是好是歹,还得早拿主意,再纠缠下去,就叫那干王八羔子圈牢啦!”
嘿嘿一笑,牟香好整以暇的道:
“你估量着办吧,我老婆于只听你姓查的扔一句话过来!”
又抹了一把汗水,查既白深深吸了口气:
“你且开个价再说。”
像上次一样,牟香又伸出五个手指头来——查既白注意到这老虔婆的五只手指,仍和以前她伸出三只手指时的情形一样,那是五只晶莹白润,看上去何其柔嫩的手指,与她一张老脸上纵横的皱纹有着强烈的反比!
略微沉默,查既白道:
“该不会是五千两吧!”
牟香半眯着眼,道:
“很聪明,我这一次只收你五万两银子!”
查既白呻吟一声,连额头都冒了汗:
“五,五万两?”
牟香安详自若的道:
“是的,五万两这个价钱已经非常便宜了,所以一分一厘也不能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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