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青石。
他本来是抱着没有把握的想法纵身的,故在事先功力用满,谁知这个时候的唐圣华,的确不是三年前的唐圣华,竟超出了他的预想之外。
他身在空中,颇有点慌乱,师父说道:“孩子,吸气收腿,缓缓落在石上。”
“师父,徒儿能上青石呀!嘻嘻……”
“别得意了,比你高明的江湖人多的是,该下来了!”
脸又红了,笑声倏然而止,纵身形,缓缓落于地面,在那儿发怔。
怪师父又笑了,说道:“你知道石上的字,是用什么东西写的?”
“什么东西写的?那不是雕刻的字吗?”唐圣华心里是这样的奇怪的想着,嘴里却答道:“徒儿不知道!”
“不知道?你将‘九曲指’运展开来,在石上写着‘直言居士’四字试试!”
那位怪师父隐身不出,首先对唐圣华的所谓“不知道”
颇为怀疑,继而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才叫唐圣华演试内家真力,和指上功夫。
“九曲指”,是早就绝迹江湖,极其威猛的一种功力。
这种功力,完全要凭籍内力修为,和十年以上的苦练,方有成功的可能。
唐对华的三年苦学,并不足以完成这种绝技,可是,他根骨奇佳,秉赋天生,三年之中,除了那位怪人在暗中以本身的真力,助长他的内力修为外,同时,环境幽寂,促使他毫无杂念,专心习练,加之他自幼就受到他父母的督练,因此,他学艺虽短,却精进超出十年的岁月以上。
他的怪师父虽然能看出他苦学的成就,却多少还有点不放心,故此,要他当面试演。
唐圣华又何当有把握,他只知道师父叫他练“九曲指”
神功,他就拼命苦练,如今要他搬出来显露,也不免有些儿胆战。
然而,师命己出,同时,自己刚才也试演提纵术而有意想不到的表现,所以,他这时是怀着半喜半惧的心情,慢步到青石之前。
他小心的将力运行右臂,贯力在五指之上,并未立即曲指行功,却大声的道:“师父!只怕不行……”
“别多话,动手吧,孩子!”
师父说出这几句话,声音带点颤动,他不明所以,心里想:“直言居士?何意……”
心里是这样怀疑着,右臂已经伸出,五指由红转青,再由青变成白色,曲而又张,突地收指,独出中指,往石上写划过去。
九曲指功过痕留,深达两分,嘶嘶音响,远在两丈左右,都能听到。
“直……言……居……士……”
盏茶的工夫不要,就已出现在青石之上的左下角,看上去却像题写隐崖的下款。
“哈……哈……哈……”
笑声来得突然,响澈云霄,唐兰华四个字写出之后,人一也木然而立。
他的确没有预料到自己伸指,能在这座大青石上,写出了四个大字,一则喜,一则惊,呆呆出神。
笑声太近,太响亮,他惊醒了,急忙翻身叫道:“师父!啊……”
他吓得急退到青石之上,诧异得不知所措。
原来,在他背后不及一丈的距离之处,站立着一位怪人,他拼命的打量那位怪人。
只见他,穿的是一件长不过膝的红缎衫,脚登麻草鞋,身高不过四尺多,瘦得皮包骨头,两条手臂,比两只细腿还长,头上蒙着一条黑绸巾,看不出是什么面貌,估量着,那颗脑袋,倒大得出奇。
唐圣华心里只是奇,想道:“这就是师父?是他……”
他不明白面前这位怪人是在发呆?抑是在看他,脱口喊声“师父!”抢跨过去。
怪人被他这声师父,和突然抢跨之势惊醒,忍不住惊“噫”一声,仰身上窜出三丈多高,在空中两个翻滚,就消失在山洞之后的小竹林中。
唐圣华不由大愕,他不管是谁,垫步就想追。
脚刚抬,苍老的话声又起:“别追!追上我,我就杀死你!”
唐圣华呆住了,师徒情深,何以要杀死他?这真是天大的奇事,他想:“师父疯了?为什么要杀我……”怪声又起:“哈……哈……我错了!我做得太错了!呵呵……”
唐圣华楞了,师徒情深,在临别的刹那,要将他杀了,这真是不可思议,他无法了解怪人的心意。
“呵呵……哈哈……孩子!你没错,我错了……做得太错了……啊!哼!哈哈……”怪人疯了。
唐圣华大大的震憾,高声道:“师父!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啊!”
没有答理,俄倾,想是怪人思量妥当,又狂吼着:“不行,我不能放弃良机,嘿嘿!我可以挽回错误,非杀你不可……”
声甫落,风声飒然,黑影陡地闪动。
那知在这眨眼之间,蓦地一声闷雷,轰然而响,接着一阵闪电,掠过隐崖,乌云倏起,狂风暴施,这局面,变得非常恐怖,怵人。
隐崖,本就四季皆春,这十年来,就没有变化过天色,怪人是最明白不过。
唐圣华呢?到这儿只不过三年来,他只知埋头用功,天色的激变,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三年来,一直如此,而且,他还嫌日子太短。
今日不然,这洞天福地的隐崖,突然变得愁云惨雾,凄风横施,春天被淹没了,的确是最大的怪事。
唐圣华心都裂开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恩师在自己学业将成的日子里,一反前态,要置自己于死地。
当黑影闪动的时候,他知道是谁来了,他可以捕斗,可以逃走。
可是,师徒如父子,三年教养之恩,使得他不愿,也不敢这样做。
于是,他把心一横,咬咬牙,心道:“死了也好,免得留下这笔债,将无法偿还……”
是以,也纹风不动,伫立当场,要拼着一死,来报他三年养育之恩。
那个怪人的身法手法之快,真是快过电光火石,唐圣华的想法甫落,右手脉门,己被人扣住。
他试着地扣脉门之手,如五条钢钩,凌厉之极,同时,天灵盖上,正是怪人的左掌。
只要那个怪人的内劲一发,就能震碎唐圣华的天灵盖。
这景况,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救得他这条小命。
这邹是真正的千钧一发,命在倾刻的关头。
雷声,陡地加剧,狂风,愈袭愈猛,没有闪电,但,却落下了倾盆大雨。
唐圣华毫无反抗,他紧闭了双目,带着疑虑的神色,匆匆想道:“他怎么还不动手?早死早脱生,这不死不活的味道,真叫人难受。”
这话一点不假,人的死与活,是两件极端的路,唯独这要死没死,想活也不能活的滋味,实在叫人不敢去领受。
唐圣华没有多作生死的想法,忽然间,又一个念头,猛袭心中,忖道:“我们相处三年,尚未看见他的本来面目,既然扣住了我的脉门,想必是在我身侧,我不如在临死之前,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立意一定,星目倏地一张,就朝那怪人看去。
使他最不明白的,是这个怪人的身形,增长了两尺多,大头红衣,被水淋得透湿,面目怎样,仍旧无法看清楚。
天变了,也许天都在发愁,发怒,替唐圣华作不平之鸣。
巧啦!事情突然起了变化,变得叫人难捉摸。
唐圣华满以为死定了,那晓得人不容人,天却要留他这条命哩。
第三章
唐泽华这时心中起伏不定,刹那间,千头万绪,思潮汹涌。亲仇,怪人,遭遇……一幕一幕的环袭脑际,他有些感伤,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暴风雨一直就没有停,那成排的翠竹,被风雨侵袭,排出凄厉的飒飒之声,点辍这亡魂落魄的画面。
时辰一刻一刻的过去,脉门的五条钢钩,并未稍微松放,天灵盖上的压力,丝毫也未减低。可是,他并未死去,仍然能感觉到风雨的侵袭。
他的血没有刚才那样沸腾,相反的,却已经冰冷得凝结了。
然而,那怪人并没有什么举动,吏未出声。
大约僵持有两盏热茶的工夫,唐圣华蓦觉右手脉门的钢钩,微微的有些颤动。
他心情开始紧张起来,以为是那怪人正在运力施展杀手的时候。
他心中一紧,星目不期然的张开,就在他张目的刹那,忽地觉得脉门一松,赶忙斜目一看,他又怔住了。
此际,却见那怪人步履蹒跚缓缓的松开五指,向前行去。
大约走了十多步远,突地跪在地上,呜咽而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唐圣华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痴呆的立在当地,眼色也呆滞无神了。
那位怪师父哭得很伤心,嘴里一也唠叨不停,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大约有半盏茶的光景,怪人不哭了,但是,却狂笑不止。
又是一个突然,那怪人本就跪在地上狂笑的,此时,只见黑影疾闪,早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唐圣华已悟及这中间必有文章,而且,也必是错综复杂,千奇百怪,因此,好奇心冲动,很想询问这内中的原由。
“喂!你趁早离开这里,要快……”
苍老的声音,又怒吼起来,非常决绝,打断了唐圣华的思考,他急忙喊道:“师父!我还有话说!”
“不准你说话,快走!”
“师父……我……”
“如果你再烦我,我非要杀死你不可!走啊!快走呀!”
怪人很急,恨不得唐圣华马上就离开隐崖,生像走迟了,就要遭遇惨变。
唐圣华很矛盾,不走吧,催促得太急,走吧!师恩三载,就这样不辞而去,未免有失礼统,于心不安,再说,这内中的情节,也应该有所了解,是以,他犹豫难决,进退不能。
这种突出的事情,使人异常痛苦,唐圣华心头涌起了悲和愤的酸辣意味,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蓦地,他下了决心,猛一跺脚,暗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又何惧,三年教养之恩,无以为报,我拼着一死,也要将内情弄清,以死相报,总比就这样离去为妙。”
他强忍悲愤,不由高声呼道:“我决定不离开师父……”
没有等他继续说下去,怪人暴怒又增,喝喊道:“你不怕死么?”
“死!哈……哈……哈……哈……”
他发出儿声悲壮的大笑,道:“人活百岁终须死,我不怕死!”
“不怕死……哼!我要追回我传你的武功,叫你血气逆行,死活都难!如果你即刻走的话……”
“如果我走,你就算了是不是?”
“噢!你走远了,我眼不见为净,当然不会杀死你!”
“哈……哈……哈……哈……”
回答给怪老人的,是几声狂笑。
怪师父怒火百倍,声音凄厉的大吼:“住口!你笑什么?”
“我希望你能杀死我,更希望你追回武功,这样,总比不清不白的走出隐崖,要心安得多……”
唐圣华的话,说得理直气壮,他本就有一副刚毅的性格,宁死不屈的心胸,丝毫未考虑到“死”和“死活都难”
的事儿。
因此,他这时已改变了他对怪人的看法,他判断出怪人是在极其矛盾的心情下,和想施小惠利用的情形下,而收他为徒的,假如不是为了三年教养之恩,他可能说话就不会这样客气。
那位怪人心火正旺,怒不可抑的时刻,确有杀他之意。
但是,见唐圣华这种面不改色的刚毅之气,暗中也动摇了原意。
同时,这两人固然是没有见面,究竟相处了三年之多,心也就跟着软了下来,然而,他多少在心里还存着不信,他不信唐圣华真的不怕死。
怪师父并未现身,仍旧是怒吼道:“好!你既是不愿走,我就将你杀死也好!”
唐圣华大有视死如归之概,仰脸望着那霎时变得凄惨的天空,哪出阵阵冷笑,等着师父来追回武功,来杀死他。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快到一盏热茶的时光,那位怪人并未出现。
唐圣华好不奇怪,他还是原来的姿态,心里怪而脸色不移,更不扭头探望。
不大工夫,隐崖突地传出了呜咽的哭声,哭得很凄惨,很委屈。
霎时,愁云凄雾,笼罩了整个的隐崖,一股辛酸的气氛,冲激着唐圣华坚毅中冷漠的心情。
哭声愈来愈大,也越哭越伤感,渐渐的,唐圣华心软了,忍不住转过身来,冲着哭声之处说道:“师父,徒儿错啦!你老人家不要哭了好不好?”
回答他的,仍旧是哭声,惨然,悲伤。
唐圣华冷静的道:“师父!我答应离开这里……”
哭声突然停顿,吼声又起:“好!你走呀!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