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之中,一个人影悄然坠落在他身旁,形如鬼魅,将他吓得心惊,幸好他早有见识,才不至于叫出声来。
“叶大侠为何要在此深夜约我来这隐秘之地相见?”江晟天有点不满地道。
叶之杭在黑暗中只能望其形而不能辨其貌,却听他道:“与陈如风较斗之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甚至是丞相也不得。”
江晟天哼了一声。
“丞相只是让我助你谋吞天风帮,若知其中牵涉私人恩怨在内,他是不会高兴的,哪怕这对自己并无害处。但他只想着有利于自己,不愿利人利己。”叶之杭解释说道,江晟天没料着他竟对李林甫的性格熟悉如此,一时也怔住了。
于他心里头,确实不想跟李林甫同谋合污,谋取天风帮。但他现在不仅仅是李林甫吞食天风帮的工具,还是叶之杭与陈如风对弈的一只棋子,所有的身不由己,实在是难以尽述。
无从选择,为了得到自己最初所欲,哪怕违背大义情理,他也要硬走下去。
“那么叶大侠有何高见?”江晟天淡淡问道,在黑夜之中他无法捉摸叶之杭的神情,从而更无从得知他心中所想。
“现在我们已和天风帮是合作关系,表面功夫做足,我们下一步可要想想如何对付天风帮。”叶之杭说道。
江晟天听完这话觉得十分不舒服,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么该如何对付?”
叶之杭忽然身上散发出一股寒气,直逼往江晟天,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动脑子的事可不能时时依赖别人,你自己也要多多想想。”叶之杭冷声责道。
江晟天觉得自己心思被人看穿,顿觉背部一凉。他不是不去策谋,而是不想去策谋。可叶之杭这隐带威胁之意的气势,令他只能乖乖听从。
“我们要先从天风帮与我们合作的三个行业入手,但三个行业之中也主次有别,其中数漕运最为重要,若能先夺漕运,米粮和布匹这两行就会顺手许多。”江晟天先前也想过个中利害关系,细细分析天风帮控握的三个行业的弱点所在,此时他无法再作隐瞒,只得说了出来。
“很好。”叶之杭不露喜怒,更无惊讶。
“叶大侠难道也早想到了?”江晟天顿时心里一颤,以叶之杭智计,他不可能看不透其中干系的,只是作于试探江晟天是否对自己坦白。念及此处江晟天又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寒气,想着自己实在难以在叶之杭面前卖弄智慧,心灰之意立刻涌上。
“那么,我们又该如何入手呢?”叶之杭继续问。
这下江晟天可就皱了皱眉,道:“这我可没仔细想过。”
虽然是处身黑夜,但叶之杭仍能把握得到江晟天的神态表情,知晓他说的并非谎言,实在是没有细细探讨过其中做法,便继续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江晟天扬起眉毛来,望着这尊处于黑夜中的身影。
“你是说,与碧血轩、残影阁、斗日派和鲲鹏门他们连成一线,共同对付天风帮?”江晟天道。
“果然聪明。”叶之杭略带赞赏说道。
“天风帮树敌并不多,要数这四个门派与他们过节最深,况且这四个帮派原本也是主营漕运、米粮和绸缎这三行,后被天风帮打压,日渐衰落。但毕竟他们尚有经营的经验,与他们联手打击天风帮,算得上是绝佳之策。”江晟天分析得头头是道,说话间他的眉目越显深紧。
“很好,终于想到了这一点上。”叶之杭笑道。
“但他们不一定会与我们合作。”
“只有是一个‘利’字,他们不会不心动的。”叶之杭悠然说着,“我们答应他,撼倒天风帮后,能助他们恢复当初的生意规模,除非是傻子才不答应。”
“他们四个门派当日联手都无法敌得过天风帮,但如今可是再加上相府的人力物力,这胜算增添一倍不止,他们不会甘于一直受打压的日子的。”叶之杭说道。
江晟天一下子觉得自己在叶之杭面前仅是一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虫子,以他卓绝的智计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无从掩饰。他根本无法像他那样想到这么深,就连四个帮派的心态都把握得一清二楚。与他为友自然是相安无事,可一旦与他为敌,那就凶多吉少了。
蓦然间,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忧色,望向无垠黑夜。
清晨,陈如风精神抖擞地走进大厅之中,帮中一众重要人物除了韩陵外均已到齐。韩陵一向来去无踪,陈如风也无法弄清他到底一直在办何事,但他早就惯以为常,不会去过问。
“帮主!”众人齐声招呼,陈如风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我不在的这几天内,帮中可有特别事情?”
“禀帮主!”胡九未说道,“这几天内我们和相府已商定好合作事宜,他们承诺会助我们发展米粮、漕运和绸缎布匹三行,我们也将一小部分经营交予他们负责扩张。”
陈如风沉吟不语,只是嗯了一声,眼中颇有深思。
“帮主,天下盟张子千在外求见!”忽然有人进厅通报。
张子千是天下盟负责通传消息之人,如今前来必然是有天下盟中之事告知陈如风。
陈如风心中一紧,双眉锁得更深,“快传!”
第二十二章:四面楚歌(中)
一脚踏上台阶,沉闷的回响荡入陈如风的心坎之中。
“盟主!”两旁高肩阔腰的天下盟护卫齐声拱手,陈如风微微点头回礼,径直走向厅堂。
天下盟中的旗帜迎风而舞,飘飘威凛。今日并非是什么特别日子,聚集在这里的人寥寥无几,陈如风一人独自穿过的身影显得有点单薄。
陈如风停下了脚步来,厅堂之中早已有一人在等候。
眉头一蹙,陈如风脚上似有犹豫之意,终还是踏了进去。
候在厅中的那人听得有脚步声,回首看来,脸上一层冷淡。
“泽门主!”
“陈盟主!”二人客客气气地互相施礼,可并无多少欢欣表情。
陈如风走到盟主座上慢慢坐下,这位置原本是泽崆云所坐,现在二人的位置却来了个互换,略显尴尬。但泽崆云是心宽大度之人,并无多加介怀,择了旁边一个最为靠近的座位就坐下。
偌大的厅中,就只有他们二人。
陈如风此时虽身居高位,但他一直对泽崆云敬若长辈,没有摆出多大的架子来。泽崆云身上有一种不言而喻的轩昂之气溢发着,以陈如风资历未深,也不敢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泽门主此次前来,必是有急事,才让张子千如此匆忙地禀报我。”陈如风淡淡笑道。当张子千对他说泽崆云来到天下盟说要立刻见他,他便猜到了他是为何事而来,但此时却明知故问,希望他自己猜想有误。
“近日据闻盟主签署了一张盟主手谕,撤去对赤魔圣坛的限制和监察,可有此事?”泽崆云面上渐渐有了寒意。
陈如风面色不改,只是顿了片刻,点头道:“确有此事。”
“手谕实为你所写?”
“我亲手所写。”
泽崆云霍然站起来,眼中精芒闪烁,他为当世第一高手,心性要比一般人高,纵使此时腹中有怒意,也不会轻易有失理智地发作。
陈如风坐立不动,二人平视。
大厅之中,像是有沉闷吞噬了所有的声色,变成默然一片。
“你可知魔君刑石坐镇在赤魔圣坛之时,整个江湖处于一个什么状况?”泽崆云声音平和,却隐隐有火在暗涌。
“恕晚辈无知,当时晚辈不过是几岁孩童,后来也只是有所耳闻,但并无深入了解这些陈旧往事。”陈如风以晚辈自称,示意自己对泽崆云心怀尊敬,并无要故意得罪之意。
泽崆云原本有点紧绷的身躯也松缓了下来。半晌,一口气从他嘴中吐出。
“那时,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泽崆云望向陈如风身后的那扇窗户,天色之中有几道红霞染出,时已近黄昏。
“血雨腥风。”
陈如风看着他的凝重之色,已经能感受到当时赤魔圣坛在江湖上掀起了何等恐怖的黑色巨幕,将江湖带入一个永无白昼的暗夜之中。
“每一天,都会有一个帮派在江湖上消失,或大或小,里面的人都被屠杀殆尽,无一活口。”泽崆云倒抽了一口寒气,时隔多年,那时的情景似乎还令他心有余悸,“这些帮派都是反对赤魔圣坛独断横行的举动,才惹来灭顶之灾的。”
“整个江湖,大部分都威慑于刑石的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赤魔圣坛就像一只巨大的魔爪,狠狠地扣住了江湖的命脉,颠覆着整个江湖。”泽崆云语气渐渐沉重,“后来一众帮派实在无法忍受,个个跑到来千剑门前跪下,恳求我们能出手阻挠赤魔圣坛,他们实在不愿意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不知哪一日自己会忽然死在魔家中人手中。”
“本来我一直以江湖安稳为由,对赤魔圣坛的行为采取容忍,但见那数百人跪在我千剑门前,我知道再忍下去,只会让刑石气焰更嚣,整个江湖会沦陷在他的手中。于是我就联袂冰墓,还叫上当时负有盛名的高手朝虢——就是你师父,一同向刑石下战书,相约断石崖一决生死。”
“刑石当时正如日中天,虽然我、冷非绝和朝虢都是与他齐名的好手,他却丝毫不将我们放在眼内。我们也知道断石崖一战凶险非常,已做好了一去不复返的准备。”
“但我们更清楚知道,不除去刑石,江湖永无宁日,哪怕是违背道义,也要将他诛杀在断石崖上。我们背负了一众帮派的期望,踏上了断石崖。”
陈如风看着泽崆云的表情变化,心神几乎也要随着他回到了那个风起云涌的时候。虽然朝虢曾跟他说过这些往事,但泽崆云口中也道出了许多他不知晓的细节。
“我们本来打算不理江湖道义,三人合力将刑石诛杀。没想到我们到了断石崖,刑石居然主动让我们三人一同上,并非单打独斗,当时我们率先气势上落了下风,刑石虽是大奸大恶之人,可对敌之时却展现出可容山纳海的胸襟,洒脱自然,让人无从捉摸,真不愧为盖世魔君。”泽崆云念起刑石的模样,双方即使水火不容,也难阻他对他的欣赏之意。
“只是没想到,我们三人一同与他周旋依然显得乏力,最后不得不用偷袭之法才得以取胜。”泽崆云略带愧色说道,“刑石就这样被我们袭杀在断石崖的惊涛之中。”
“断石崖……呵呵,就连这个名字都极具讥讽,好像预示着刑石就要丧命此地。”陈如风干笑了一声。
泽崆云又接着道:“刑石虽被除,但赤魔圣坛扎根在江湖中的势力还十分顽固庞大,我们纠集各大帮派力量,与赤魔圣坛抗衡到底,到最后才令赤魔圣坛甘愿屈服,由天下盟监督管制,不得行扩张兼并等作为,安分守己,免再成江湖祸患。”
终于将所有话说毕,泽崆云又语重心长地对陈如风道:“现在你可清楚为何天下盟要对赤魔圣坛设下如此深重的监管了吗?”
“我师父早已跟我说过,为了防止赤魔圣坛再次妄图称霸江湖,生出祸乱来。”陈如风答道。
“当日赤魔圣坛面临着门派存亡的危急境地,才肯退让答应让我们天下盟监察限制,但我知道魔家中人都是对着那傲霸江湖的想法死心不息,一旦让他们有机会,他们势必会卷土重来。可你却不明理由就签下这解除他们封禁的手谕,与助纣为虐无别。”泽崆云神情陡然变得严肃。
陈如风心中苦笑,自己何尝不明白魔家中人是不安好心的?但在金池客栈之时蓝玉儿以泽宇夜孤鸿沈馨雨三人性命威胁自己,人命关头,他哪能不从呢?事后三人又服下了“消忆水”,更加不知发生过这样的一事,无法作证他是受蓝玉儿威迫才签下手谕的。自己现在向泽崆云是百口莫辩,有苦说不出。
“既然事已至此,也无法改变。赤魔圣坛于我有义,我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请求。”陈如风说道,“何况赤魔圣坛受压制了那么多年,说不定锐气早已磨清……”
“你太小觑他们了。”泽崆云一口将他打断,“最近我也察觉赤魔圣坛有种种蠢蠢欲动的行为,派出人去明察暗访,得到一些蛛丝马迹,他们早就暗地里建有许多小帮派,必定有所图。”
“有我在,绝对不会由赤魔圣坛胡作非为。”陈如风语气忽然变得强硬,他心知泽宇他们三人不可能为自己作证,与泽崆云再多言也是无用。
泽崆云眼神一凝,盯着陈如风。
晚霞渐露,厅中半边亮,半边暗,将二人分隔开。
“我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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