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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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劫-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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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汉民一笑说道:“暂时就算我是夏大侠的传人吧,郝大侠,我有急事在身,不能多事耽误,详情容事毕返来再说吧!”



说罢一拱手,腾身而起,向着白云观方向飞射而去。



等到郝元甲等定过神来,朱汉民那袭雪白的儒衫早已消失在一片茫茫夜色中不见了。



那年轻要饭化子说了一声:“师父,您看……”



郝元甲满面激动,立即摆手说道:“错不了,夏大侠当年兵刃玉箫神物是真,还有,他适才临走所使那冠绝宇内的天龙身法更是明证!”



年轻要饭化子呆了一呆,道:“那么,师父……”



郝元甲又摆了手,截口说道:“先回分舵再说吧,你没听他说,事毕他还会回来么?”



突地一声冷哼,狠狠地瞪了年轻要饭化子一眼,道:“都是你,没用的东西!”



破袖一摆,当先破空而去。



那年轻要饭化子一怔,随即摇头苦笑,偕同另三名中年要饭化子,紧跟着郝元甲身后驰去。



※ ※ ※



白云观那御笔亲书横额的牌楼之前,潇洒飘逸地走来了一个俊美脱俗的白衣书生,是朱汉民。



他抬眼望了望那双边分悬巨灯,石阶高筑,庄严宏伟的观门,面上浮现一片难言的激动,迈步便要踏进牌楼。



蓦地里,一声清越佛号划空响起:“无量寿佛,施主请止步!”



随着话声,白云观那侧门之内,缓步转出一个人影,近看,却是个面貌清奇,五绺黑髯飘拂的中年全真。



朱汉民闻声停步,向中年全真投过一瞥,目中立闪异采,不言不动,含笑伫立相候。



转眼间,中年全真走近,冲着朱汉民一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斗胆动问,施主何来?”



朱汉民还了一礼,淡淡一笑道:“真人是问远处,还是问近处?”



中年全真道:“贫道不厌其详,远近都问,施主原谅!”



朱汉民笑了笑,道:“白云观纳尽十方香火,对每一来此瞻仰三清之人,真人都要问个远近来处不成么?”



“无量寿佛!”中年全真含笑说道:“对别的施主无须,唯独对施主,贫道要问个明白。”



朱汉民扬了杨眉,道:“敢问真人上下?”



中年全真道:“有劳施主动向,贫道一尘。”



朱汉民道:“原来是一尘真人,我,远处来自江南,近处来自北京。”



一尘真人抬眼深注,道:“那么,施主是武林第一的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大侠了?”



朱汉民一震,道:“真人认得朱汉民?”



一尘真人道:“久闻侠名,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缘浅,无缘拜识!”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么敢劳真人……”



一尘真人截口说道:“贫道正是奉郡主之命,在此相候。”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怎么,郡主她,她知道我会来……”



一尘真人点头说道:“郡主高智,她料定了朱大侠会来!”



显然,美道姑已判知朱汉民的身份底细,也知他撞来撞去,必会撞上熟人,得知她清修之处不可。



自然,朱汉民并不知道美道姑怎会知道他的本来,又怎会测知他必会找来?



他心神震动,暗暗诧异莫明之余,忙道:“那么,请真人代为通报,就说朱汉民夤夜……”



一尘真人摇头截口说道:“施主不必要贫道通报了,郡主如今已不在白云观中。”



朱汉民一怔,急道:“真人,怎么说?”



一尘真人缓缓说道:“郡主今早便离开了白云观,不知去向,她临行之时特命贫道在此等候朱大侠的,要贫道转告朱大侠她暂时不能跟朱大侠见面。”



朱汉民一颗心顿时往下沉,脱口说道:“这,这又为什么?”



一尘真人道:“这便非贫道所知了,郡主只命贫道转告这一句话,别的未曾吩咐!贫道也未敢多问她。”



朱汉民何止诧异,简直诧异欲绝,皱眉沉思,一时间,他想不出他怡姨有任何不能跟他见面的理由来。



事实上,也确乎如此,十年末见,当年几个长辈熟人哪一个不是想他都想疯了?为什么他这位怡姨却避不见……



沉默良久,他突然抬头说道:“真人,恕我直言,那不可能……”



一尘真人抬眼深注,道:“施主是指郡主已离开白云观他去,还是指她命贫道转告暂时不能跟朱大侠见面那句话?”



朱汉民毅然说道:“真人恕我,两者都是!”



一尘真人笑了笑,道:“前者,那好办,郡主原在观后春花园中清修,现已人去园空,黝黑一片,施主倘若不信,尽可进去看看,至于后者,贫道没有办法证明,不过,施主只要发现前者属实,谅必可相信后者不虚!”



朱汉民略一沉吟,毅然说道:“麻烦真人指点路径!”



一尘真人道:“贫道自当为施主带路,施主请随贫道来。”



一稽首,转身行向白云观侧门。



朱汉民双眉一挑,举步跟了过去。



就在朱汉民跟着一尘真人,进入了白云观侧门的同时,白云观左侧那一片黝黑茂密树林之内,响起了一个充满喜悦,却又带着悲伤的喃喃话声!接着,还现出一条无限美好的身影。



可惜,朱汉民没听见,也可惜,他脑后没长眼!



那喃喃话声说的是:“十年不见,你已长得这么大了,而且长得这么俊,活脱脱的像你父亲当年,唉,十年,好快,唉……”



“忆卿,怡姨站在这儿站了一天了,怡姨等在这儿,就是为了要先看你一眼,怡姨料定了你必然会打听出怡姨的隐修之处,也必然会来看怡姨,恰姨又何尝不想你?恐怕他们都没怡姨想你想得厉害,只是,唉……”



一声包含了太多感情的轻叹,那无限美好的身影突然电飘而起,飞投密林深处不见。



适时,白云双内步履响动,侧门内,行出了朱汉民,他跨出门槛,转身强笑拱手:“多谢了,也请恕打扰,真人请留步!”



那位一尘真人及门而止,稽首说道:“岂敢,朱大侠好走,恕贫道不远送了!”



朱汉民又谦逊了一句,转身向前行去。



走出牌楼,他驻步回身,一尘真人已掩上侧门,他向着静静屹立在夜色中的白云观投下最后一瞥,怀着满怀失望,满怀悲伤,掉头飞驰而去,去时比来时还要快。



至此,仅有的一条线索又告中断,这,只是使他焦急。



而那使他既失望又悲伤的,是他怡姨避不跟他见面,他诧异不绝,百思莫解,他怡姨投有任何理由回避他的。



无如,事实上,他怡姨是明知他会来,却早他一步地离开了,而且是去向不明,不知何往。



这,在本该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必有原因,可是,他想不出那是什么原因,又为了什么?



唯一使他略感安慰的,那只是“暂时不能跟他见面”,但是,这“暂时”究竟是多久,究竟要等到哪一天,却又不得而知了。



不过,既称“暂时”,想必不会太长、太久。



他一路眉锋深锁,闷闷不乐地顺着来路驰回城内。



他如今已没有心情谈任何事,见任何人了。



然而,他刚行抵西城外,那名跟他有过数面不欢之缘的年轻要饭化子却自路旁暗影中闪出,拦住去路,这回,是一副恭谨笑脸:“朱大侠,家师候驾多时,请朱大侠到敝分舵坐坐!”



朱汉民有点犹豫,年轻要饭化子接着说道:“话是朱大侠说的,朱大侠怎好过门不入?”



朱汉民不好再推,也就道:“说不得只好打扰了,麻烦阁下带路。”



那年轻要饭化子笑了,道:“好说,自当效劳以赎前愆!”转身前驰。



朱汉民飘身跟上,道:“阁下,其咎在我,你这是让我难受!”



那年轻要饭化子眨眨眼,笑道:“真正难受的是我,我挨了我师父一顿臭骂。”



朱汉民笑了笑,道:“那就更加罪过了,我还没请教阁下……”



那年轻要饭化子道:“有劳动问,我,褚明,有个不算太难听的外号:‘闪电飘风’。”



朱汉民笑道:“你客气,这既美又雅更神,我再奉赠四字:‘阴魂不散’。”



褚明大笑说道:“谢了,我从此叫‘闪电飘风阴魂不散’!”



谈笑间,已至分舵所在,褚明老远便扯开嗓子扬声大呼:“师父,列队恭迎吧,朱大侠到!”



朱汉民一皱眉,道:“阁下,你这是要人的命……”



话犹未完,破庙内大笑震天,抢出了火眼狻猊郝元甲,身后跟着十余名精壮丐帮弟子。



朱汉民抢步上前,施礼道:“郝大侠,论故交,晚辈该尊称您一声,您这是要折煞晚辈!”



郝元甲忙自拱起双手:“郝元甲没想到朱少侠这么快就折了回来,有失远迎,当面请罪!”



他竟然一派恭谨,由此可见他对夏梦卿崇敬之甚。



朱汉民方待再谦逊,褚明一旁突然说道:“师父,您老人家也别跟他客气,要不是我早在路上候着他,只怕他会来个言而无信,过门不入……”



郝元甲变色叱道:“好没规矩的大胆浑东西,朱少侠面前你竟敢如此放肆!”



褚明一伸舌头,立即闭上了嘴。



朱汉民忙道:“郝前辈,您这是见外……”



郝元甲正色道:“朱少侠请改改口,郝元甲万万不敢当朱少侠这个称呼。”



朱汉民笑了笑,道:“您刚才不是还以武林前辈自居么?”



郝元甲老脸一红,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朱汉民却对着褚明眨眨眼,笑道:“如何,阁下,我替你讨回来了吧!”



褚明想笑,但他没敢笑。



郝元甲红着老脸道:“少侠,那是刚才,如今……”



朱汉民截口说道:“刚才、如今没什么两样,武林之中最重辈份,倘若您—定要我改称呼,可以,晚辈从此不上北京分舵的门。”



郝元甲又正色道:“少侠,夏大侠艺出智蒙神僧,若论辈份……”



朱汉民道:“可是他老人家当初是跟前辈平辈论交,既如此,前辈以为我敢僭越么?他老人家知道了不劈了我才怪!”



郝元甲还要说,朱汉民正色道:“前辈是欲陷我于不孝,还是不想让我进贵分舵的门?”



郝元甲忙道:“郝元甲不敢,只是,只是……”



朱汉民截口说道:“前辈,彼此不外血性中人,论的是交情,不是小节!”



郝元甲不好再坚持,略一沉默,只得点头,满脸激动地道:“既如此,郝元甲斗胆托大了。”



朱汉民笑道:“前辈,恕我放肆,这才像他老人家口中的郝狮子。”



郝元甲激动地道:“那是夏大侠看得起丐帮,看得起郝元甲,少侠请!”



说罢,举手让客,仍不敢有失恭谨。



朱汉民笑道:“前辈先请,我只能跟褚明走个并肩。”



郝元甲自然不肯,朱汉民笑着又道:“晚辈不敢让人说他老人家教导无方。”



看来此人比他那宝贝徒弟还令人头痛难缠,郝元甲未便再说,摇头苦笑一叹,当先行入庙门。



在昏黄灯光下,分宾主落座坐定,郝元甲欠了欠身,神色恭谨,第一句话便问:“少侠,夏大侠一向安好?”



朱汉民恭谨答道:“谢谢前辈,他老人家安好!”



郝元甲接着又问:“少侠是何时蒙夏大侠垂青收留的?”



朱汉民突然笑了,道:“晚辈这个徒弟,他老人家不收不行,自呱呱坠地那一天起,便列入了他老人家门墙,注定接受他老人家的衣钵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少侠这话……”



朱汉民笑了笑截口说道:“前辈可还记得十年前德郡主冒杀身之险,送出北京的忆卿?”



郝元甲神情猛震,霍地站起,瞪目张口,失声说道:“你,你是小侯爷……”



朱汉民淡淡说道:“前辈,晚辈是家父的儿子,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朱汉民。”



郝元甲呆了一呆,随即省悟,忙道:“少侠原谅,是郝元甲失言……”



忽地一掌拍在自己后脑,接道:“我好糊涂,怪不得少侠面善,哈,八成儿是狗肉吃得太多,让狗屎蒙了眼了。”



朱汉民想笑,但没好意思笑。



褚明却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郝元甲巨目一瞪,喝道:“笑什么,混帐东西,你也未见得高明!”



“本来是!”褚明嘿嘿笑道:“您老人家自己说的,你过的桥,比人家走的路还多!”



郝元甲脸一红,怒骂说道:“好东西,你敢调侃我老人家!”说着,抬掌便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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