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夜过后不久,雍不容兴高采烈离开了财星赌坊,腰囊中有今晚赢来的百余两碎银,二十余吊制钱,当然该兴高采烈,手气旺的人,就是这一付德性。
小巷子黑沉沉,赌客与嫖客往来匆匆,谁也不理会旁人的事。
午夜,是这一带销金窟的最灿烂时光。
两个酒鬼相搀相扶,醉话连篇脚下踉跄迎面而来,把小巷子堵住了,巷子本来就很窄小。
近来,他已被人看成在秦淮河鬼混的浪子,但比往昔当船行小伙计神气多啦!
在秦淮河鬼混的混混们,不但对他尊敬,而且害怕,他的大拳头揍起人来像大铁锤,混混们怕定了他。
这里本来是南都城隍的地盘,目下混混们改奉大胜关徐家的旗号,似乎已得到指示,如无绝对必要,最好不要招惹他。
龙江船行的招牌,是徐家找到送回的。徐家兄妹并没向周东主提及雍不容参予的事,但船行的伙计,已听到一些风声,知道第一个发现招牌下落的人是雍不容,但没有人顾意惹麻烦透露内情。
他逐渐成为有名气的混混,甚至有人背地讨戏称他为天地不容。
人怕出名猪怕肥,他有耐心地等候事故发生。
天道门早晚会找到他的,他断定天道门的山门堂口仍在南京。
武昌刘景恩血案传来,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天道门作案遍天下,兔子不吃窝边草,不会在南京山门堂口所在地做买卖,只执行锄除仇敌的暴行,锄除之后不留信记,只是单纯的仇杀。
他准备再留一段时日,天道门再不找他,他就要离开南京,正式邀游天下了。
小巷曲曲折折,已经看不到巷底财星赌坊的焕光。
但他目力超人,已看清两个酒鬼是两个不起眼的中年水客,已有七八分酒意,不久酒气一涌,可能就得躺下啦!正是混混门剥猪猡的好对象。
果然不错,两人身后不远处,跟来一个花子爷打扮,挟了打狗棍吊着讨米袋,鬼鬼祟祟面目难办的人,很可能就是剥猪猡的能手。
“喂!你两个家伙不要往里走啦!”他避在一旁好意地大声叫:“摸错了门路,会走背运的。”
“你……你说什……什么?”一个酒鬼含糊地问,脚下没停,两人跌跌撞撞继续往巷底走。
雍不容摇摇头,不再理会,刚将目光从两个醉鬼的背影收回,眼角已发现有物高速闪动。
他轻咳一声,假装没看见。
噗一声轻响,后脑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接着右章门穴一震,便昏昏沉沉跌入花子的怀中,立被扛上肩,向屋顶疾升。
这是一座大宅的后花园,足有十来亩大小,花木扶疏,夜间显得阴森恐怖。
守园人的小屋一灯如豆,花子将人往堂屋的地面一丢,挑亮灯,这才开始搜查雍不容。除了银钱,雍不容身无长物,连小刀子也没有,当然不可能会有暗器。
花子灰发如蓬,象貌狰狞,一双怪眼精光四射,三两耳光抽下,雍不容大叫一声清醒了。
但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他认识这位花子,却不想点破。
“你……哎哟!你干什么?”他惊恐地叫嚷。
花子满目疑云,不住狠狠地打量他。
“你不可能是天地不容。”花子刺耳的嗓音好可怕。
“我……我是吗?”他装糊涂。
“跟踪你的人说你是天地不容,你是吗?”
“我是赌坊里混的雍不容。”
“哼!着来老要饭的是找错人了。”
“你要找谁?找人打听消息,是吗?”
“不错,但你……”
“我也许会告诉你一些你要知道的消息呢!我混得不错,手面广,朋友多,为人四海.见多识广。你只要不伤害我,我无条件供给消息。”
“混蛋!你还想提条件呀?好,算你手面广,朋友多,也许真能供给我所要的消息。我问你,你听说过五湖游魂牛五湖吗?”
“岂只是听说过?早些天,他就曾经在南京逍遥自在,同行的好象有个母的……”
“她叫五毒三娘劳三娘。”
“对,五毒三娘,没错。他们替紫霞神宫一群女强人助拳,曾经大闹龙江船行。”
“唔!不错,你确是消息灵通。我问你,最近可知道他两人的下落吗?”
“不知道,他们好象是躲起来了,花子爷,你应该去找紫霞神宫的人讨消息。”
“紫霞宫主那泼妇,恐怕已逃出千里外了。”
“好,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消息,也是我目击的事实,事情就发生在巷底的另一边小巷……”他将五毒三娘五湖游魂,计算楚酒狂的经过—一说了,最后说:“另一天夜间,在柳翠楼附近的迎春阁,有一个武功了了的年轻女人,扮粉头暗算一个追查线索的不速之客,所用的毒,正是五毒三娘的毒物。
这表示五毒三娘已落在仇家手中了,连她的毒物也易了主。老花子,你认为五毒三娘与五湖游魂,还会活在世间吗?”
“哎呀!那扮粉头的年轻女人是谁?”
“不知道,反正一定是天道门的人,她把所暗算的人,交给天道门带走,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狗娘养的!他们怎能如此对待我的侄儿?”老花子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知道天道门一个杂种住在何处,我这就去把他弄来对证。”
吹熄灯,老花子匆匆走了。
雍不客手脚一伸,挺身而起。
“我得跟去看看。”他自言自语,启门一闪而逝。
从石城门往北走,直至清凉门,这一带中间隔了一座清凉山,没有街,只有路,不时可以看到零星的住宅,或者疏落的大户人家园林。
老花子轻功超绝,飞檐走壁身轻似燕,在山野黑夜中飞驰,更是风驰电掣速度惊人。
不久,离开小径,向左一折,隐入一座具有园林之胜的大宅院。
全宅黑沉沉,不见有人走动,天快亮了,应该有勤快的仆人走动,但却杳无人迹。
原来是一座空宅,最多只有三两个仆人看守,谁愿天没亮就起床干活?
从上东院的一座屋顶,赫然发现院厅中有灯光。
厅门是大开的,而且听到人声。
老花子正想往院子里纵落,右邻的屋顶黑影乍现。
“那一方面的朋友一早就大驾光临呀?朋友,你未免太大胆了吧?黑影的老公鸭嗓子十分刺耳,站在屋脊中袍袂飘飘,象个突然幻现的幽灵。
老花子一惊,颇感意外。
“咦!你不是江对岸,大顶山枫林小苑的一剑横天齐华吗?”老花子似乎对自己所看见的人仍感惊讶:“你这家伙真有出息啊?你曾经公开举行封剑的仪式,武林豪客江湖朋友众所周知!斯
你居然在封剑十年之后。鬼鬼祟祟出现在风雨未止的南京,而且身上佩了剑。去你娘的!你算啥玩意呀?”
南京的对岸是江浦县,大顶山是城西郊的一座小山,山南.麓的枫林小苑是武林颇有名气的地方。
主人一剑横天齐华,是早年的武林十英之一,是侠义道英雄中,并不怎么孚人望,剑下不留情的一位前辈,已逐公开封剑十年,已逐渐为武林朋友所淡忘。
早年的武林十英,也早已为江湖朋友所淡忘。一剑横天年纪最轻,目下也是年过花甲的小老头,重新佩剑在江湖亮相,算是对武林禁忌的一大讽刺。
老一辈的高手名宿也不尊重武林禁忌,难怪后生晚辈敢于为所欲为了。
封剑封刀,必须有充裕的时间,和公开的仪式,与参加的有身份同道人物。而且在公开仪式举行之前,有充裕的时间了断往昔的恩怨是非。
尔后,仇家便不能再登门提任何要求了。并不是每一个提刀握剑杀了人的凶手,都可以任意宣布封刀封剑以逃避仇家登门索债的。
破誓重行佩剑提刀出山,方式比较简单,但也需经过公开的宣布,决不可在一时气在头上,重新抓剑握刀乱砍乱杀的。
老花子的话,已表明一剑横无今晚佩剑出现,是向武林规矩公开挑战犯忌的事,话说得刺耳难听。
“就因为南京风雨未止,老夫不得不佩剑自卫”一剑横天嗓们大,表示理直气壮。
“你这混蛋真可耻。”老花子语气伤人:“你是投错了胎入错行,真不知道你是怎样混到武林十英之一的地位的?我老花子是邪魔外道,看正人君子不顺眼,但总觉得在我这邪魔外道眼中,你佩起剑来委实要多丑就有多丑,怎么看也不顺眼,而你却不是正人君子。”
“也许老夫的行为,在某些人眼中认为有点可耻,所事我一剑横天齐华,一直不能被人看成真正的侠义英雄。”一剑横天的刺耳嗓门,说起有份量的好话也同样难听:“老夫封剑十年,总不能让人杀上门来也不用剑自卫,所以老夫佩了剑,所以老夫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哦!你是说……”
“三天前,两个蒙面混蛋侵人枫林小苑,用暗器杀了老夫七名仆人,在老夫身上射了三枚透骨针。幸而老夫那天晚上心血来潮,入夜时分凭空生出大祸临头的感觉,因而穿上了护心镜。
三枚透骨针的劲道骇人听闻,透护心镜三分,几乎要了老夫的命。你说,老夫佩剑真的错了吗?哼!”
“你说透骨针?那种扁扁的……”
“不错,扁扁的可透骨缝,前重后轻,不需加定向穗,可锲人几微细小骨缝的透骨针。”
那是天道门十大使者,血符使者的致命暗杀歹毒暗器。”
“不错,老夫听说过,所以过江来打听消息。天道门在南京布下陷井肆意屠杀,天下群雄心胆具寒,我一剑横天闭门纳福不问外事,登门找我,这就是天道门的不是了,我一剑横天并没妨碍他们的霸业呀!”
“你过江来……”
“找老朋友天下一笔程人雄程老弟,有人告诉我他在十天前秘密抵达南京,就住在这里。”
“哎呀!”老花子惊叫。
“老夫刚到,好象里面是空屋,厅中点的是长明灯,也许天一亮就有人前来了。”
“我的老天爷!”老花子叫起天来。
“你怎么啦?”
也许你命大。
“我命大?什么意思?”
“我也是来找天下一笔的。”
“你……你是……”
“不要狂乞牛奔”
“原来是宇内三妖的不要狂乞。”一剑横天立即暗中戒备:
“老夫封剑十年,你何苦还在江湖捣乱?你向龙江船行挑衅的事,有不少江湖朋友不以为然呢!”
“天下一笔程人雄,他另有一个化名,叫生死判周天青。他以为这是天知地知别人不知的秘密,却没料到我不要狂乞法力无边,知道他的底细。”
“有几个化名,平常得很,那些曾经落了案的江湖朋友,谁又没有几个化名呀?不算甚么秘密。”
“但如果是天道门的杀手,可就是知者将有杀身之祸的秘密。”县一
“哎呀!你是说……”一剑横无脸色一变。
“这混蛋是天道门颇有地位的杀手。”不要狂乞一语惊人。
“这……这怎么可能?”一剑横天似乎不肯相信。
“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这……”
“我不要狂乞无意与天道门为敌,我会尽可能装聋作哑,离开他们远一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我承认他们的权势声威。
但他们如果损害到我的至亲内戚,我不要狂乞就与他们誓不两立了。所以,我来找这个混蛋,求证我侄儿的生死下落,”
“显然,你来晚了,这位程老弟已经离开了,”一剑横天倒抽一口凉气:“老花子,谢谢你,也许真是我命大,不然……”
“不然。你还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呢!你向天道门的杀手,询问天道门的秘密,简直不知死活,这笑话闹大了,老兄!”
“我还要找他。”一剑横天咬牙说。
“你还要找他?”
“不错,找他带我去见他们的血符使者讨公道。”
“妙想天开!就算他愿意带你去,结果如何?你比武林十剑高明吗?前来南京的五剑全死了。”
“当老夫配上剑时,生死已算不了什么了,荣辱才是首要的事。我会找到他的,告辞。”
“齐老兄,听老花子的忠告,今后你必须隐起行踪,千万不要亮着旗号盲人瞎马乱找线索了。我也要走,后会有期。”
下面有灯光泄出的院厅,突然传出一声轻咳。
宅院正北的一座屋顶上,突然出现一个蒙面人,传出一阵阴森锐利的怪笑。四方的屋顶,先后出现四个蒙面人。
“齐老兄,有点不妙。”不要狂乞悚然地说:“天杀的!咱们已进了他们的地网天罗。”
“天道门的杀手?”一剑横天暗暗心惊。
“没错,天道门的杀手,行刺时化装易容,对付仇杀,蒙面掩藏本来面目,就是这副德性。”
“我想先见见天下一笔。”一剑横天高叫,有条不紊沉静地将剑解下,连鞘插在腰带上。
人多拚搏,没有随意活动的空间,直进直退,佩剑并不太妨碍行动。
但如果用在个人拚斗,闪避腾挪甚至纵跃翻腾,剑鞘是个大累赘,很可能妨碍身法的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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