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卿跪罢,站起身来,道:“义父,圣上有旨,见义父如见皇上。据孩儿所知,前些年的祭天大典,圣上都未参加,是由太子来代替的。不知义父可愿让孩儿来宣读榜文,主持这前半段的祭天大典?”
魏忠贤大喜过望。既然是义子代替,便也不影响自己出风头,还解了如今窘迫之境。魏忠贤笑道:“魏良卿,你这要求不算过分,来吧。”
原本一个太监代皇上主持祭天大典就已经是可笑至极,魏忠贤随便认个义子,居然也来代替,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等荒唐之事,若是东林党中缪昌期、杨涟之类到来,自然会厉声呵责,指摘魏忠贤的不是,但如今朝野上下,谁敢胡乱说话?
魏良卿代替魏忠贤读下了祭天文书,借着便是祭天大典中的诱射。司射诱射分为上箭、谢靶、谢宾、谢君、诱射。发箭时候响起隆隆鼓声,吓了魏忠贤一大跳。
祭天大典前有射礼,除了司射外,皇上还要亲自搭箭弯弓,射出一箭,作为礼仪。明熹宗既然没来,自然是魏忠贤射箭了。只见魏忠贤苦着脸,左手挽弓,右手将箭矢搭上,费尽气力,猛力拉弓。
众人远远看去,魏忠贤许久都是动也不动,不由心中奇怪:“魏忠贤拿着弓发什么呆?”站得近的人却看见,魏忠贤面红耳赤,似乎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但那支长弓的弓弦却只是稍稍弯曲。远处看来,似乎魏忠贤把弓凝立,遥望天际,颇有几分英气,只是靠近来看,那张通红的脸和扭曲成一团五官,样子实在不敢恭维。
“唰”,一声轻响,魏忠贤放箭了
只见那支箭如同飞鸟折翅,跃鱼落水,直直落了下来。“啪”、“咚”两声,却是魏忠贤重心不稳,先丢了祭天弓,而后一跤摔在了地上。而那支箭约莫射出了三步远,魏忠贤摔了一跤,脚尖几乎都挨到箭尾了。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魏忠贤一脸窘迫恼怒,但如何能发作?
(注:魏忠贤练过武艺,左右手都能开弓,此段只是小说之言,诸位读者不必深究。)
第一百零四章出丑弄怪(下)
第一百零四章出丑弄怪(下)
还是魏良卿解围,走上前道:“自古祭天中的射礼,就该是皇上来做。义父虽是代替皇上,做事也不可有谋篡之嫌。圣上拉弓,射的是君王之箭,可中靶心。箭一出,则号令天下,万民归心。义父拉弓,射的是臣子之箭,代表忠心体国,匡扶社稷,岂可在靶上留下箭痕?孩儿认为,义父故意射箭一尺,是极其适当的。”这样一番话,魏忠贤射箭用力过猛不慎跌倒,就变成了有意为之,似乎还成了大智慧之举。众人既是好笑,也不禁有些佩服魏良卿的应变之才。
射礼毕,真正的祭天便开始了。先是斋宫鸣太和钟,魏忠贤也按时到了圜丘坛。钟声止,鼓乐声起,大典正式开始。
此时,圜丘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烛影摇红,在耀眼日光下,甚是美丽。
京城外。
陈谦卫看着文辛雨,沉声道:“我们这一走,魏忠贤肯定会把我们的功劳揽到他头上,无形中加强了魏忠贤的实力。我们是不是该回去给他弄点麻烦?”
文辛雨点头道:“柯衷麒和一些兄弟与刑部密探混在一起,现在还留在京城。我听说魏忠贤很受皇上赞赏,甚至让他代替皇上主持了祭天大典。”
文辛雨是江湖中人,倒也不大在意这祭天大典。但陈谦卫在官场呆了几年,祭天大典的重要性怎会不知,闻言不由大惊道:“魏忠贤主持祭天大典?这岂不是天下第一大荒唐事?”
文辛雨诡笑道:“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陈谦卫已经站起身来,长声道:“祭天大典,守卫虽然森严,但以我们的本事,让魏忠贤出个洋相还是可以的。”两人相对一笑,便向着京城北郊祖庙去了。
祭天大典,圜丘坛。
魏忠贤从昭享门外东南侧,具服台更换祭服后,便从左门进入圜丘坛,至中层平台拜位。乐声响起,魏忠贤走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这叫迎帝神。下头有人低声议论道:“不知大明皇帝的列祖列宗看见一个太监给他们上香,心里作何感想?”
(注:明熹宗时,魏忠贤从子魏良卿曾代替皇上参加祭天大典,并非魏忠贤亲自上阵。此段篡改历史,只是小说,读者不用深究有无。)
魏忠贤虽然不学无术,但事先也问清了祭天大典的流程。因此在射礼上出了洋相后,之后的事情也办得有模有样。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一一做来,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望燎是皇上观看焚烧祭品,之后便要摆驾回宫了。魏忠贤的排场固然比不上皇上,但乘坐文轩,羽幢青盖,驾着四匹高头大马,也是神气十足。有人来服侍魏忠贤上马车,魏忠贤得意洋洋,坐了上去,扬声道:“开车吧”
马夫一扬马鞭,还没做声,忽然“唰”一声轻响,马夫居然一头栽落到了地上。众人未及反应,忽然又是一声“唰”破风之声,一匹骏马长声嘶叫,居然就奔跑了起来。一马先跑,其余三匹也随之狂奔,众官员纷纷躲闪。马车上没人能驾驭马匹,魏忠贤在上头骇的几乎晕过去,连声惨叫,但谁敢接近这奔跑中的骏马?魏忠贤精心购置的马可给他带来了麻烦,若是寻常马匹,精熟马术者大可翻身上去驯服,但这些马个个高俊,虽然带着马车,跑起来也是迅疾如电,谁也不敢上去冒险。一时间,场上乱成一片,御林军慌忙赶来,但看着魏大人发狂的马,却不敢下手。谁都知道这些马是魏公公珍藏之物,若是随便杀了,日后追究起来,如何担当?
正自乱成一团,忽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围住马车,其余人向北走,抓住刺客”众人本是彷徨无措,听了这人话语,如同拨云见日,立即便照做了。
魏忠贤惊慌失措,在车上颠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听到那号令的说话声似乎发自阴魔,不由心中一定,连忙大叫道:“拉住马,拉住马拉不住就宰了”
算计魏忠贤的自然是陈谦卫、文辛雨两人。他们眼看大片御林军包围过来,赶忙向后退去。文辛雨皱眉道:“他祖母的,这群人怎么能看出我们在哪?”
陈谦卫摇头道:“我用石子打马夫、打马,下手非常隐蔽,难道这里还有什么硬手在场?”
文辛雨恍然道:“是阴魔阴魔未必能出手,但眼力还是在的,他要看出我们,不算难事。快走,人都来了”
两人身法极快,不亚于奔马,一路向北而去,御林军虽有骑兵追赶,但一时也难发现两人踪影。
北方就是京城外了,偏偏前方出了一大片旷野,两人立刻暴露在追兵下,毫无掩藏之法。后方箭矢如连环流星,密密麻麻射来,两人挥舞兵刃,连连抵挡,但脚步却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昨夜大战后,御林军大多都被囚禁。不少禁卫军被编入了御林军。御林军守卫皇宫,实是精锐之师,但是并不擅长骑马冲锋。如今换了禁卫军,正面战场能力或许有所下降,但骑马追击的速度却是加强了许多。眼前一片荒原,陈谦卫、文辛雨完全暴露在追兵的火力下,逃脱不得。
好在前方不远就是一片山林。陈谦卫、文辛雨脚步迅速,追得紧的只有骑兵,但到了山林中,骑兵只能变成步兵,甩脱他们自然轻轻松松。两人一面挡箭,一面飞速前奔,只片刻工夫,已经隐身在了山林之中。骑兵冲的太急,不少人冲入树林,刮得满头满脸都是鲜血。更有不少骑兵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陈谦卫与文辛雨两人在林子间穿插,脚步轻快,后头早已没有人追来。饶是两人内力深厚,轻功高强,但之前与骑兵赛跑,跨过平原,此刻两人也都是气喘吁吁。陈谦卫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摇头道:“老子不跑了。他娘的,累死老子了。”
第一百零五章林中追逐
第一百零五章林中追逐
一人阴恻恻道:“你确实不用跑了,因为你跑不掉的。”
陈谦卫、文辛雨都是一惊,只见几十个黑影闪动,两人已经被围在了中间。每一人的脸上,都带着冲天怨气、杀气
陈谦卫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了。
刑部密探
文辛雨也猜到了,他与刑部密探素来不和,若不是陈谦卫的原因,必定会下手对付他们,眼看这些人拦路,便冷笑道:“刑部密探威名赫赫,全凭田海旺和国旭。这两个人不在,你们这群虾兵蟹将算得了什么?白日和王操的下场,你们还记得吗?”
这话极是辱人。白日在闹鬼竹林外惨死,至今凶手不知,而王操是被魏忠贤害死,田海旺虽然发了火,但至今仍未平反。这两人是刑部密探里地位较高者,死得却是最不明不白,文辛雨如今提出,众刑部密探都是两眼冒火,抽出了兵刃。
陈谦卫知道这些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门在这里伏击,恐怕还设下了什么厉害机关,一旦动起手来,凶险无比,忙道:“诸位息怒我们总算同袍一场,何必要兵戎相见?”
刑部密探中三位统领相继离开,余杰望重伤,王操、白日早已离世,如今统领全局的是一名老将,名叫祖大寿,见陈谦卫说了这话,一脸沉痛,走出道:“陈统领,我最后一次尊称你为统领。今**杀了田海旺,便是与我刑部密探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我知道两位武功盖世,但今天,不是我们用两位人头祭奠田海旺亡魂,就是我们三十一人全部横尸于此”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扬,众人敌忾之心大起,也是应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文辛雨看了陈谦卫一眼,嘴角大有笑意。陈谦卫心头也是好气又好笑:“老子放了田海旺一马,好处还没拿到,你们居然就来找麻烦了?真是岂有此理”可此刻若是说田海旺未死,只怕除了文辛雨没人相信,心念一转,忽然明白了:“田海旺伤重,阴魔自然会找最好的大夫,甚至是太医来救治。但阴魔一定会故意放出口风,田海旺被我当场刺死,让刑部密探来寻我的麻烦。这个阴魔,真是太歹毒了。”陈谦卫心里把阴魔的老母当成土嫖馆最廉价的姑娘,好好问候了一番,脸上还得做出最和善的表情,温言道:“诸位不用如此生气,我有话说。田海旺虽然与我为敌,但我们毕竟是曾经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我怎会痛下杀手?诸位不妨回去一看,田海旺若是真的伤重无治,我陈谦卫甘愿双手奉上头颅”
这话一出,有的密探已经相信了几分,脸上也露出犹疑神色。只有祖大寿一脸悲愤,高声道:“陈谦卫,你不要花言巧语,骗我们放过你一剑穿心而过,岂能活命?我祖大寿也是见过死人的,昨夜杨大人带我看了田海旺的尸首,我就决心,要和众家兄弟一起,取你项上人头”
陈谦卫心中连连叹息:“阴魔真是厉害。所谓杨大人,自然就是杨涟了。这些刑部密探就算再细心,也不会想到杨涟说的话会有问题。既然是我刺了田海旺,田海旺又死了,那报仇自然是要来找我了。”想着想着,心里又“咯噔”一下:“莫非田海旺真的死了?阴魔没有看出我那一剑留了情,任由田海旺流血而死?不对,阴魔眼力何等厉害,我手腕稍稍一偏,他应该能看出来。莫非……阴魔武功将成,田海旺利用价值已尽,阴魔竟然故意杀了田海旺?”想到此处,不由脸色大变,浑身一颤。
众密探见陈谦卫脸色忽然变作煞白,似乎是无话可辨了。往日陈谦卫滔滔不绝,没理也能强夺三分,今日竟词穷句尽,那不是心中愧疚吗?众人怒火中烧,一齐拥了上来。
陈谦卫略一定神,忙叫道:“且慢动手我问一句话,若是众家兄弟能好好答上,我陈谦卫束手就擒也可”
祖大寿冷喝道:“你说”
陈谦卫看着众人,一字一顿问道:“王操是怎么死的?”
众人一时默然。祖大寿脸上也露出悲愤神色:“他是魏忠贤害死的。”
陈谦卫冷冷道:“昨晚你们是在为谁效力?田海旺是帮谁的?”
祖大寿摇头道:“这不该是你的理由。我们刑部密探,忠于圣上。昨夜,我们不是为东厂而战,而是为圣上而战”
陈谦卫冷笑道:“说得冠冕堂皇。田海旺率领刑部密探加入东厂,成为东林党大敌,也是为了圣上?东厂残害忠良,刑部密探为虎作伥,这也是为了圣上?刑部密探这些日子无人统领,如同一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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