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谦卫默查内息,确实真元耗损不小,如此丹田空空之感,只有旷日大战后才会有,可昨夜哪有什么打斗?反复思量,似乎这精疲力竭之感自从在月颖手上逃脱后便有,难道拉扯几下,竟耗费了如此多的真气?
心念及此,陈谦卫沉声道:“我要见月颖。”田海旺正要询问他夜中所见,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奇道:“见月颖干什么?”陈谦卫道:“竹林闹鬼案,要着落在月颖身上,我见了她,便可告诉你真相。”
田海旺莫名其妙,见空韬兀自昏迷不醒,只得命人将他背起,一行人回别院再作打算。
入别院门口,月颖见陈谦卫平安归来,喜道:“陈大哥,你没事吧?”陈谦卫看月颖欢喜颜色不似作伪,再想起当日和她地底遇难,她命悬一线,便是定力再强,也绝不可能在生死关头不显露半分武功,心中又生疑虑,当下温言道:“你昨晚在这里吗?看见谁了没有?”他这话却是暗暗查探月颖行踪,有无证人。
月颖道:“我听说你进了那片林子,心里很担心,昨天睡得不好,半夜起来,却找不到田大哥,便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又回房睡了。”王操“嗯”了一声,道:“我起夜方便时看见了月颖姑娘,她还问我田海旺在哪,我说在白日的灵堂,领人过去时候,田海旺却把灵堂门锁上了,我就回房睡了。”
陈谦卫魂不守舍,一步步向屋里走去,脑中不断回忆着昨晚遇鬼情景,忽然脚下一绊,险些跌倒,月颖忙伸手来扶。
两手相握,陈谦卫眼睛一亮,猛然跳开,沉声道:“原来真不是。”田海旺疑道:“怎么了?”陈谦卫脸色变了变,拉着田海旺到一旁,低声道:“事情有异,或许世上真有鬼神。”田海旺讶道:“你也信这些胡话?你看到了什么?”
陈谦卫道:“我昨夜在竹林里先是见了个无头鬼,然后在沼泽里遇见了月颖……”田海旺大惊道:“你花眼了?月颖好端端在刑部别院!”陈谦卫截口道:“长相分明就是月颖,可那人武功极高,掌心还会发出奇异的吸力,我和她纠缠片刻就真气大耗,筋疲力尽。不过我敢肯定此人不是月颖,我刚才握了月颖的手掌,纤细瘦小,和昨夜感觉大有不同,绝非一人。”说话间,陈谦卫心中转了几个念头,泛起彻骨寒意:“不是月颖是谁?长相一般模样,难道是……袁可馨?”
想到此节,似乎所有事情都明白了。袁可馨天山一役后丧命,七月七鬼门开,袁可馨魂魄重返人间,要将自己拉入地狱。不错,若非恶鬼,有谁能让自己如此狼狈?即便不是袁可馨,也是牛头马面幻化成袁可馨模样,便如画皮那故事一般。
田海旺见陈谦卫脸色煞白,没有半点血色,显然惊恐至极,莫名道:“你又想到什么了?”陈谦卫想到自己曾被鬼魂拉往地狱,脸色极不自然,只是苦笑道:“此事莫谈,我真的相信竹林有鬼……”田海旺哭笑不得:“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陈谦卫道:“你若不信,便只能如此解释:一个武功不在谷烈之下的人,每天晚上躲在竹林里装鬼,杀了无数武功平庸的过路人,昨晚还戏弄了我一场。”田海旺皱眉道:“哪有这样的高人?即便有,又怎么会干这些无聊事?”
陈谦卫抽出半截剑,涩声道:“无头鬼怎么弄断我剑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回想起来,只是手中轻轻一震动,青钢剑就只剩半截了。”田海旺骇然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剑是怎么断的?那岂不是要有数十年交修的内力和绝顶的轻功?”陈谦卫道:“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个修为接近谷烈的高手。而且那个无头鬼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我甚至看不清他如何迈步,如何移动。”田海旺听了这番话,也没了言语,只喃喃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陈谦卫想到昨夜一幕,至今仍是背后直冒冷气,不愿再谈,便问道:“白日的事,有眉目了吗?”田海旺眼中杀气闪过,冷然道:“有眉目了。我在白日房中找到了一张岭南地图,上面做了不少标记,据说他去过岭南。”陈谦卫道:“然后呢?”
田海旺吸了一口气,寒声道:“白日去岭南,本意是查访王雯琴的下落,但却意外找到了岭南剑王李铭圣。我在白日笔记上发现了这么一页,”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册,翻了几页,陈谦卫见上面写着:“李,国旭。”心头大震,忙叫道:“与国旭有关!是了,李铭圣曾与国旭激战一场,他是目击证人!”田海旺点头道:“看来李铭圣一定告诉了白日什么秘密。”陈谦卫赞同道:“无怪李铭圣从此销声匿迹,原来是为了躲避追杀。不用多说,陷害国旭的定是阴魔,他担心东窗事发才杀死白日。”
田海旺抬眼望天,缓缓道:“还是有疑点。白日既然知道了这么个惊天秘密,就不该到处流连,更不应该到闹鬼的林子里去,给阴魔可乘之机。白日性子稳重,办事最是细心,绝不会有这么大的疏漏,其中定有隐情。我看,白日未必是死于武学高手,可能是熟人。”陈谦卫沉吟道:“白日没有妻儿,也没什么其他朋友,能让他彻底放下戒心,除非同是刑部密探。我早就断言刑部密探中有内鬼,如今看来不会错了。”
田海旺一脸愤慨,恨声道:“之前我们一致认定,内鬼是被东厂收买,可如今我已加入东厂,这人为什么还要为非作歹?”陈谦卫也知此事牵连甚广,但他更在乎的是王雯琴、国旭的下落,不再多言,径自去白日房中,看有无发现。
白日房中颇为杂乱,许多杂物堆积,看来很少整理。陈谦卫寻觅良久,虽找出不少白日留下的笔记,但大多字迹混乱,加上只有只言片语,实在不知所云。
墙上贴着一纸地图,上面做了太多标记,已经面目全非,陈谦卫将脸凑近,花了不少功夫,才辨认出这是一张京城地图。只见某处用朱笔打了个大叉,旁边批了几个蝇头小字:陈之托,疑。边上还画了个奇怪的八卦图案。陈谦卫忖道:“陈之托,莫非就指的是我托他寻找王雯琴?难道王雯琴就在这里?”可费多少工夫,也看不出这里原本画的是什么了。
陈谦卫又拿了张京城地图,与白日房中的照对,这才发现,这个批注是京城外的多佛宝塔,心中不解:“王雯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把这发现告诉了田海旺,田海旺却毫不在乎,认定这是白日随手乱画,叫陈谦卫不要放在心上。
忙了一上午,两人在院中摆桌吃饭,陈谦卫对多佛宝塔念念不忘,田海旺却对此不以为然,只是一杯又一杯的为他斟酒,直喝到黄昏时分,两人都半醉了。
眼看天色渐黑,田海旺拉着陈谦卫,一脸神秘,向外奔去。陈谦卫问道:“你带我去哪?”田海旺死死拽着他,并不回答,只向前走。不过百丈距离,陈谦卫见前方是座宏伟大楼,田海旺便径自进去。
陈谦卫抬起头,看着上面牌匾写着“宜华园”,一下酒醒了八分,猛然跳起:“现在这个节骨眼,你居然来妓院?”田海旺酒劲上涌,路都走不直了,扶着陈谦卫,大喝道:“把最好的姑娘送上来!”陈谦卫见他醉酒耍疯,再看那打扮得像妖怪般得老鸨一扭一扭走过来,撒娇道:“唉哟,田大爷今天还带了个人来,奴家真是太感谢了!”陈谦卫见她说话间脸上肥肉直抖,连带着许多面粉似的东西洒落下来,再听到那句“奴家”,险些把喝下去的酒全都呕了出来,没想到田海旺居然应道:“姑娘呢?老子今天不搞他娘的一百个姑娘,老子就把名字倒过来读,叫做旺海田!”那老鸨也故作娇羞道:“奴家是伺候过魏忠贤大人的,今天就陪田大爷一晚吧。”
陈谦卫看十几位丑的怕人的姑娘围攻过来,头皮发麻,只觉昨夜竹林之遇也没现在恐怖,一指重重点在田海旺期门穴上,将他扔在地上,自己飞也似地逃走了。在外头转了转,陈谦卫想来想去,终究还是去了多佛宝塔。
说起多佛宝塔,倒有一段历史故事。明成化年间,襄阳隆中有一“云居禅寺”,由于这里风水好,襄阳王妃子杜氏死后,襄阳王便将云居禅寺僧人赶出,将寺内的塔院宝塔拆除,改做地宫、宝顶葬妃于内。云居寺主持道园率众出走他乡。宪宗皇帝接到奏章,见事已至此,于是降旨礼部,命襄阳王出资,在京城附近再建同等规模的庙宇,并赐寺额。改“云居禅寺”为“广德寺”,意为皇帝对佛门广施功德。后来广德寺破败,其中佛塔却是保留下来,便是如今的多佛宝塔。
走到塔前,只见周遭无人,叶草丛生,一片荒凉景象。陈谦卫绕塔行了几圈,确定安全后,悄悄溜入。
多佛宝塔有七层,算是座高塔,陈谦卫一路查看,费了不少时间才走到塔顶,却是一无所获。他不敢疏忽,在顶层仔细查看,不断用指节敲击,看有无空心夹层。
直查到某处,忽然听出声音有异,陈谦卫眼睛一亮,连敲几下,掌心用力,“啪”一声,木板洞穿。
巴掌大的地方,月光恰好照不进去,里头黑洞洞的,陈谦卫划亮火折子,只见里面是几块奇形怪状的铁板。陈谦卫探手进去,拨弄几下,铁板移动来回,却毫无动静。陈谦卫忆起白日地图上的八卦图案,恍然大悟,依图移动,不多时便拼成了个八卦形状。
“吱呀”声响,不远处一座墙壁竟然旋转开来,露出扇大铁门。陈谦卫脸露喜色,快步上去,这铁门居然无锁,只有一个拉环,看来根本不是用钥匙,而是用手拉开。陈谦卫心道:“好设计。再厉害的锁也难不住好偷儿,但千斤铁门,能拉动的人便不多了,看来设计者防人偷入,可费了不少功夫。可惜,撬锁能难住我,用蛮力我可不怕了。”这铁门上拉环只能一人用,四周滑溜溜的,当然不可能多人用力,一齐开门,不过陈谦卫相信,若是自己都拉不动,还有谁能?
陈谦卫深吸一口气,奋力拉环。凭他的内功,居然费力不小,手臂关节隐隐有脱臼之感,足见铁门之沉重。
铁门离地数尺,陈谦卫勉强托住,见背面也有拉环,安了心,斜身进入,“轰”一声响,沉重的铁门复又关闭。
陈谦卫只觉双臂阵阵酸软,心中为之骇然,只怕前方有敌,休息片刻,抽出换过了的青钢剑,蹑手蹑脚往前探去。
月华清辉下,陈谦卫瞧得清楚,一袭轻纱隔断了前方,手边衣架上,悬挂着数件女子衣衫,想不到竟有女子在此沐浴!
隔着帘纱,陈谦卫看见了一个大浴盆的影子,只是未见那女子身形,看来是在水下。陈谦卫不敢擅动,静静等待,可过了许久,居然还不见那女子探出头来,心中奇道:“难道里面没人?若是如此,那个女人岂不是没穿衣服就跑了?又难道,里面竟然是个内功精湛的女子,气息悠长,能在水中待如此之久?又或者,这里是个女鬼?”想到前夜与袁可馨模样的恶鬼一番纠缠,心中恐惧万分,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只怕一回头,便看见了一个血淋淋的鬼魂。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谦卫伏地不动,始终听不见半点声息,忍不住斜眼向后瞟了一眼,见背后什么也没有,心中定了定,一咬牙,出剑挑开纱帘,飞身跃入,长剑挽了个剑花,只怕遭偷袭。
依然安静得可怕,陈谦卫不见异样,大着胆子向木盆里看了一眼,原来其中水位甚低,一名女子靠在壁上,似乎睡着了,水面上飘着一片片花瓣,遮住了女子的胴体,还未靠近,一股幽香便扑鼻而来。
深夜,佛塔密室,沐浴的女人,实在是一副诡异画面。借着月光看去,那女子翘鼻粉唇,看来是个美女,再看一眼,陈谦卫大惊失色,几乎叫出声来:“王雯琴!”
第二十二章因爱生恨
陈谦卫望着眼前女子,心中又奇怪又畏惧,用剑鞘轻轻拍了拍王雯琴脸颊,见她没有动静,侧耳倾听,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心神略定。犹豫许久,陈谦卫终于探手,轻轻在水中一点,那盆水不冒半点热气,分明是凉水,岂料伸手摸去,竟有灼热之感。
陈谦卫大骇缩手,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依旧毫无动静,心道:“凉水怎会烫手?啊,水里有毒!”想到王雯琴竟然泡在毒水里,大为焦急,也管不上是否是恶鬼化成人形,一把将王雯琴拉起。
王雯琴已没有了意识,软软瘫倒在陈谦卫怀中。好在最恐怖的事没有发生,王雯琴一直人事不省,没有暴起伤人,更没变成无头鬼、女鬼之类。
陈谦卫接触到王雯琴皮肤,确实是真人之感,在她手上把到了微弱脉搏,又探到了她的鼻息,再无怀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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