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他一笑,他不禁又展颜一笑,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觉得老狗头好笑,也许是因为他吃的是狗肉,而老狗头又长了颗像狗一样的头,看着想着,觉得滑稽好笑吧!
太阳高挂中天,该是去赴约的时候了,沈胜衣在走出客栈时,已向店小二打听清楚去大雪山的方向和走法,当下迈动脚步,朝镇外走去。
熊帼君熊大小姐醒来时,日光已从房顶的明瓦中透射进耀目的强光,为何会睡到这时候才醒来,连她自己也感到吃惊。
她匆匆起身,穿上那件银狐皮裘,将满头柔发绾起,戴上皮帽,变成了个唇红齿白,美似潘安、宋玉的青年公子,由于她身材修长,所以看来十分像个男的。
招呼小二拿来洗脸水时,熊大小姐乘机问小二道:“小二哥!昨晚先我来投店的客人,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连人家的姓名都不知道,就迢迢几百里,追踪到这里,只为那一眼。“情”之一字,的确是微妙得不可解说!
小二眨眨眼睛道:“客官可是说住在第五间厢房的客人?”
小二虽然觉得这位公子哥儿客人,声音柔美得像女子,相貌也美如女子,心里虽然有点奇怪,也只是奇怪,可不敢表露出来,做小二的最怕得罪客人,不但难侍候,且还没有赏钱,赏钱是最重要的,有时候一个豪客的赏钱,比全年的工钱还要多。
“正是。”熊大小姐点点头道:“你知道吗?”
“让小的想想。”做小二的送往迎来,见过的客人多了,也就学会了察颜观色,小二已经看出了客人的心急,故意卖关子。
熊大小姐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一看就知道小二心意,立即伸手从怀内掏出一锭足有五两重的银子,递给小二道:“这锭银子赏给你,小二哥!”
小二一手接过银子,连连哈腰道谢,将银子塞进怀中,忽然一拍后脑,装作恍然地道:“啊!记起来了,那客人昨晚投店时在店簿上写的名字是‘沈胜衣’三个字,对,那客人叫沈胜衣!”
熊大小姐终于知道了那在雪原上相遇的那人的姓名:沈胜衣。
好个独孤的姓名,好个独孤的人。怪不得唱出了那如此震人心弦,令人鼻酸,悲壮苍凉中满含落寞孤寂的歌声。
熊大小姐心头一阵跳动,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姓名,一个很特别的姓名。
店小二见客人的唇边嘴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他突然发觉这位潇洒俊俏得像个女人的客人,嘴角唇边这一泛现笑意就更像女人了,那笑意看起来好美,目光不由呆呆地望着熊大小姐发了怔。
熊大小姐一见店小二正呆怔地望着她,心中不禁微一惊,脸上一红,以为小二已识破了她女扮男装的身份,立时不由将声一沉道:“小二!我还有话问你!”
店小二从呆怔失神中被她的语声惊醒,发觉自己的失态,怎能这样子看客人,连忙垂下眼帘,道:“客官有话请问。”
熊大小姐道:“这位客人如今可在房里?”
这话问得,连她自己也觉得脸红,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随便问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可在房里?
小二看在那锭赏银份上,为了讨好她,连忙答道:“那位客人已出栈有一个多时辰,可能是赴约会去了。”
“赴什么约?你怎么知道?”熊大小姐冲口问。
小二答道:“这个小的就不知了,小的也是猜想,因为那位客人今早接到一封信后,就问小的去大雪山怎样走法,小的告诉了他,他就匆匆出门去了。”
熊大小姐微一沉吟,道:“那位客人可认识那送信人?”
“不认识。”店小二抬头看了这位客人一眼,摇头道:“他曾问小的这信是谁送给他的,并问那人的样子,小的告诉了他,他一脸惑然之色,小的看得出来,绝不相识。”
接着便热心地将送信人的相貌说了出来,连他也不明白,怎会对眼前这位容貌俊俏有点像女人的客人有了好感,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也许是那锭足够他三个月工钱的银子的关系吧。
“大雪山在哪里,怎样走法?”熊大小姐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冲动,也想去大雪山看一看,看看到底约沈胜衣到大雪山的是谁,是男是女?
“出镇后,朝东行,大约六十里外,有一座特别大的山,比其它的山大很多,山峰上由于终年披雪,所以叫大雪山,到了那附近,一眼就可以认出。”店小二说得很详细。
“你店里可有吃的东西?如有,快送些吃的来。”如今她是迫不及待了。
“有。小的这就立刻给你端来。”一哈腰,退出房去,脚步轻快。
匆匆吃过饭,立即照着店小二所说的方向朝大雪山快步行走。
她刚出镇,立即有两个人在一棵大树后闪出,相顾一眼,远远跟着她踩在雪里留下的脚印,跟踪下去。
白雪皑皑,大地山林一片洁白,宛如披上了一件白衣。明亮的阳光照射在雪上,眩人眼目,人在其中,有如置身于粉妆玉琢的世界,令人不由感觉到自身的污秽,而倍觉雪原之皎洁无瑕。
沈胜衣奔走在银白的雪原上,一路浏览着沿途景物,并察看可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连他这个四处流浪,到处为家,见识广博的人,也不禁赞叹不已。他从来未见过如此壮观的雪原风光,天地是如此开阔空旷,洁白无尘,恍如进入一个银白色的世界,令人心胸开阔,神清气朗,尘污尽除。
那皑皑白雪覆盖,巍然屹立的大山,在那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万道眩眼的银光,有如一个个其高无比,不可仰止的圣者,庄严静穆,使人顿生渺小的感觉。
那白茫茫一片的雪原,如海般渺远,起伏的丘陵,如白浪翻涌,使人顿觉有如沧海之一粟。
远远已看到群山连绵中有座特别高大的山,山峰高耸入云,特别触目。沈胜衣心里暗道:“这大概就是大雪山吧?”
踏着地上积雪,来到山脚下,仰望山峰与云天一色,沈胜衣仔细打量察看着山上的地势形态,站在山脚下,并不急于上山。
绕着山脚走了不到百丈,就看到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脚印很深,显是特意留下来的,由于今天风停雪止,脚印不怕被落雪掩没,一路延伸,朝山上延伸,这大约就是约沈胜衣来这大雪山相见的人特意留下,引他上山的。
沈胜衣,可说从不知一个怕字,自出道以来,他身历凶险何止百次,凭着机智与敏捷,胆大与心细,每次皆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所以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循着那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他一路小心留意察看沿途的山形地势,凝功戒备,以防突发的意外。
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加上约他的人不知是何居心,小心点总是好的。
山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直陷到膝部,就这样,他留神小心注意着,跟随着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一直走到山腰处。
突然,脚印消失不见了,他四下打量寻找,也见不无再有脚印。奇怪,按理人应该就在这里。但现在人与脚印全无,难道此人被埋在雪下,消融在雪中?
有了上次在雪原上被袭杀的经验,他提高了警觉,四下打量着雪地,恐防遭受故技重施的袭杀,但山腰积雪没有丝毫异样之处,看不出一点有人藏身在积雪下的痕迹。那约他来的人究竟何在?既引他上到山腰,为何又不现身相见?是何居心?一连串的问号在他脑中闪现,全神小心地戒备着,以便随时应付突发的意外。
山上静悄悄的,鸟兽绝迹,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也清晰可闻。
他已直觉地感受到有种看不见的危机在向他逼近,几次生出了下山的念头,但又不甘心,既然来了何不弄个清楚明白?他全神戒备着,四下打量着,声音稍高地叫道:“朋友!出来吧,在下已来了,请出来一见,不然在下可要走了。”
声音在半空中回荡,微有积雪松落。
回声在山腰空中回响不歇,显得空洞无比,他骤然想到,天地间恍惚只有他一个人存在,这是个死寂的世界。
他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决定再叫一次,没有回应,就立刻下山回镇上去,凭着那种敏锐的感觉,他不知多少次逃过了死亡的召唤。
于是,他又提高了声音,道:“朋友!你再不现身出来,在下可要走了!”
仍然毫无回应,有的只是积雪松落的声音,这次积雪显然比上次松落得多了些。
沈胜衣决定下山了,转身迈动脚步,循着原来的脚印下山。
哪知他脚步方动,蓦然间恍如春雷乍响般在山腰上空响起:“沈胜衣!你慢走!”
声音震入耳鼓,在空中嗡嗡作响,沈胜衣闻声一震,止步回身望去,闻声不见人,大块的积雪从山上滚落,滚落时带下了不少太阳照射下、业已浮松的积雪,一时但见雪花纷飞,如落雪般泻落。
听到了人声,沈胜衣自然打消了去意,虽然知道危险,但他初到塞外,还不知道雪山崩塌的厉害,他以为积雪松落,只不过由于阳光热力照射所致,表面抵受不了热力而消融松落罢了。
是以,他不但不走,反而也提高了声音叫道:“朋友,你弄什么玄虚,快现身一见吧,既约我来,就请现身一见!”
松落的积雪泻落更多,连百丈高处突岩上的积雪也崩落了一大块,声势惊人,沈胜衣这时也觉出了情形不妙,正想施展轻功身法飞驰下山,可惜已迟了。
熊大小姐发现了山下有两行脚印,一直延伸上山,两行脚印有大有小,有新有旧,情形很明显,有两个人上山去了。
熊大小姐看到这两行脚印,断定必是沈胜衣与约他到山上一会的人所留下的。两人已必在山上,于是她毫不迟疑地踏着留下的脚印,跟踪上山。
转过一面山坡,来到一道凹崖下,脚印断续斜延展而上,才能出凹崖,但见几十丈高处,山腰上空积雪崩落,扬起漫天雪花,依稀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雪花飞扬的山腰处,正是那一见难忘的沈胜衣。
她心里又惊又喜,但惊比喜大,可说是惊得心胆俱碎,脸无血色,因为她知道大雪崩即将来临,沈胜衣已身在险境而不自知,急得她要张口大叫,可是声还未出口,倏的又伸手掩着张开的口,不敢叫出声来。
因为如果她大叫出声,不但求不了沈胜衣,反而加速沈胜衣的死亡。
因为山腰上的积雪已因阳光热力的照射而松动,再加上声音的震动,浮松的积雪崩落,那就会造成一场威势极可怕的大雪崩,积雪有如天崩地塌般地泻落,将人掩埋,无人能逃得了死劫。
距离又远,赶上去已是来不及,扬声示警,只有加速雪崩,她芳心不由大乱,六神无主,心胆俱裂,一时间目瞪口呆,不知怎样才好。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雪崩掩埋惨死?答案当然是不!
忽然,一股冲动油然而生,她要冲上去,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救他下来,救不了,就算死也死在一起!
少女的感情实在丰富,也令人莫名其妙。
但是,她冲出还不到三步,惊人的变化已经发生了,她已欲救无力,心胆俱裂地一下子昏倒在雪地上。
就在熊大小姐想冲上山腰,而沈胜衣正想飞驰下山时,蓦的山腰上空响起一阵如雷的大笑声:“哈哈哈……沈胜衣!看你这次还逃得了,就死在这大雪山吧!哈哈哈……!”
笑声如雷,震得山回谷应,陡挺峻峭的山峰上,崩雪如狂风暴雨般崩泻滚下,激扬起漫天雪花,崩塌滚泻下的雪块沿途带动浮松的山崖间的积雪,如波翻浪卷般狂泻而下,那威势骇人至极。
沈胜衣已转身驰出二丈左右,突闻那笑声人语,倏又停身,他虽知危险迫在眉睫,但他不愿被人戏弄,一定要看清楚,弄明白这人究竟是谁?
这一停,差点让他后悔终生,葬身雪中。
他一停步四望,简直令他傻呆了,只见那崩雪挟着千军万马之势,如奔雷骇浪般滚卷而来,疾风狂飚般兜头盖落,百丈高处的突岩积雪也大块大块地崩落,有一块就落在他身旁,这时他想走也不能了,已被那旋风狂飚,翻天覆地,万马奔腾,威不可挡的崩雪所掩卷。
就那样,他身不由主地随着那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威势凶猛无伦的崩雪翻滚泻落,直往山下翻卷下去。
沈胜衣被那崩泻滚卷的积雪掩卷着翻滚而下,人已被翻滚掩卷得几次错迷窒息过去,但他努力着,努力保持清醒,他知道如一昏迷,那就会被崩雪所掩埋,葬身雪中,死个不明不白。
所以他尽管头昏脑胀,不能自主地随着崩雪翻卷滚落,仍然想在崩雪中找到可供抓牢的石块树根。可是,他失望了,任他在崩雪掩卷翻泻下乱抓,就是找不到足以让他抓牢,不再随着崩雪滚泻的山岩或突出的树根。
他的身形随着崩雪越滚越快,人如风般在那势不可挡的崩雪掩卷翻泻下已有百多丈,好在积雪厚,还不致于被山石弄伤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