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山忙对水行云道:“大叔且先坐地歇着吃干粮,我把驴背上支个架子,大叔同水二
兄弟也可以分坐两边,岂不更好!”
水行云一想,遂点头道:“这是你一片孝心,那就去做个木架子吧。”
金小山立刻走出二郎庙,他心中在想,天下也真有许多巧得不能再巧的事,荒山的二郎
庙里,竟还会意外的来个父子会——
金小山边又想,为什么有人提起墨云谷大叔就咬牙切齿的不叫人去提说的?
水大叔与墨云谷究竟有什么纠葛?
墨云谷又为什么要索大叔的命?
这一切都是金小山想知道的,不过水大叔却连他儿子水二恁般的遭遇竟也只是一阵发怒,
如此而已——
光景是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表情,自己当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金小山急匆匆的找来一些儿臂粗细的树干, 立刻用绳子又捆扎了一付老驴货架子,把
个毛毯搭在驴背上,然后再把货架放上去。
水行云点头道:“比欧阳亮同他老婆二人坐的那付货架,显然易见高明不少,有进步。”
金小山笑着去扶水二,道:“小子年幼时在高原上住过,经常坐上这玩意儿,所以见的
多,自然也会做。”
水二被扶在架子上,仔细的望了老父一眼,道:“爹,你怎么会瘦得变了样?”
水行云叹口气,道:“那年冬天正下着雪,我离开家门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你那时才十
三四岁,正在火盆边烤栗子吃,我只是暗中在窗外看了你一眼就走了!”
水二流泪,道:“下那场大雨雪,路上积雪三尺厚,爹却连坐骑也未骑的就走了,我哭
了好几天……”
他一顿又道:“爹,你去了哪里,他们有人说你就是死在那场大雪里的,可是我一直不
相信,因为——”
水行云突然沉声道:“你还在病着,闭起眼来养养神吧!”
金小山在前面走着,他总想听出一些端倪出来,但这时候他还是失望了。
三人匆匆往老金矿村方向赶去,直到过午一个时辰后,才见有个村庄,金小山知道那个
村子叫过山岭村。
从过山岭村往西,就是金沙河,一直往上流走可到流沙沟,两下里相隔五十里,但却就
在这五十里内,金沙河上有着不少淘金客,而老金矿村就在这段江岸不远处。
金小山牵着驴子走进过山岭村,村头上未见人,地上却有几条黑黄全有的狗尸,那一滩
滩狗血尚未干呢。
水行云举目望向村子里,双眉打结道:“这是什么古景?”
金小山也吃一惊,道:“人呢?”
这时驴上的水二似是又在发高烧,双目闭着正喘气呢。
水行云指指附近一棵大树,对金小山道:“驴子拴到大树下,你小心走入村子里看看是
什么原因,怎的一个人也没有。”
金小山忙把驴子牵到树下拴好,摸摸腰上的“阎王梭”大步往村中走去。
过山岭村原本不大,十几户人家有一半当年都在老金矿村住过,因为那地方有几处开挖
过的金矿,后来金砂被挖光了,这才在附近落户。
另一半却是半农半猎,日子过得艰苦,所以就算附近常闹土匪,他们也见怪不怪恁其自
来。
金小山走入村子的时候,一多半住户的大门全开着,从外面一眼看到屋里面,光景是一
目了然。
就在靠山边一处大房子前面,金小山还未走近,早听得屋子里有孩子哭声传出来,他不
细想的连忙跑过去,正要推门呢,就听得里面有人在说:“别叫他哭了!”
金小山一听就知道屋里人必是这村子上的,忙拍着门往里面叫道:“开门!开门!”
屋内有个老人声音问:“谁呀?”
金小山道:“过路的,请开门好吗?”
突听得那老者声音,道:“快走吧,你难道看不出这附近正闹土匪?”
金小山道:“村子里空空的,哪儿有什么土匪强盗的。”
屋子里有个女人声音,道:“土匪可能走了,好一阵没听到有声音了。”
于是一道大门被人打开来。
金小山往屋里一望,还真的吃了一惊,只见满屋子老的小的挤满了人,少说也有三四十
之多。
惊奇的指着一群老少,金小山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有个老者当先走出来,他先是往四下里一阵望,这才对金小山道:“年轻人,你好大胆
子,一个人也敢往这山里来,可是想到金沙河去淘金?”
金小山摇摇头,道:“不,我们是路过这儿的,同伴有人病了,特赶到你们村子来求助
的。”
老者无奈的道:“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吧,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一帮土匪来,人数不多,
其中还有些受伤的,可是一个个却凶神恶煞般的见人就打,昨晚他们进村来,把一村的人全
赶到这屋子里来,言明了是为分派粮食的,谁也不许走出屋子来,否则就要杀人,午前还听
得狗叫人跑的,可是现在——
金小山道:“有几条狗被砍杀在村头上了。”
旱见屋子里走出六七个壮年汉子,一个个长的粗臂圆腰像石滚般硬健,其中一人沉声吼
道:“土匪只那么不到二十人,依着我们几人,就要同他们拚一场,都是大叔坚持忍耐,真
是——”
老人回头瞪一眼,道:“忍一时之愤,保百年之身,你们中间谁有不幸,就丢下一堆孤
儿寡妇怎么办?”
另一壮汉怒道:“人挣一口气,佛为一炷香,土匪找上我们要粮,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老人怒道:“日子难过日日过,拼死不如赖活,你们快回家去吧!”
金小山这才又问道:“可知是哪里过来的土匪,长相是什么样子的?”
老者道:“这帮家伙要说还算客气,他们并未乱杀人,其中有个像是雷公嘴的大汉,说
起话来尖嗓门,好像就是这些土匪中的头子。”
金小山立刻想到豹子崖下面的那伙土匪,当初不也有个雷公嘴的大汉受伤以后逃得无影
无踪吗?难道会是他?好像这人被称老于,也被那个死了的黑面马步高叫做干钩于的家伙,
如果是他,那才叫冤家路窄呢。
心念间,金小山含笑对老者道:“老大爷,这些土匪会不会再来?”
老者道:“但愿他们永远别再来,就算过山岭村子的人阿弥陀佛有神保佑了。”
金小山笑道:“我倒希望他们再来。”
老者一听大怒,道:“你这年轻人是怎么说话的?”
金小山忙笑道:“我话未说完呢,其实是这样的,你老说的那帮土匪,也许我全认识,
他们身上的伤就是我给他们加添的。”
老者有些不信的道:“就你一个人?”
金小山道:“别管几个人,老人家可得先帮我一把,我先把我的同伴领进你这里来。”
老者望着金小山走去,心中琢磨不定,觉得这年头怪事连串来,什么样的人全有。
金小山匆匆走出村子,水行云已不耐烦的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金小山牵着小叫驴,边把所见细说一遍——
水行云点头,道:“准是那叫‘干钧于’的家伙,他又领着一群残余流窜到这一带了。”
金小山冷哼一声,道:“再遇上绝不饶他!”
突然间,从村子里走出几个汉子来,他们走过金小山三人也不多说什么,忙着把地上死
狗拖回去。
水行云道:“这几条狗也可以吃上三两天的。”
金小山牵着小叫驴到了老者面前,道:“你老行个方便,我这位兄弟受了风寒,得赶快
医治呢!”
老者把水行云看了一阵子,回头指指一间房子道:“你们先在那屋子着,我家里还放着
些草药,等一会我叫人替他熬上一碗。”
这天金小山三人就在这过山岭村中住下来,当天村子里吃的是狗肉,住家存放的麦子尚
有,但磨出的面却全被那帮土匪搜去。
水二同他爹水行云住在一起,那水行云亲自给儿子喂食汤药,夜里又借来一张厚被子盖
在儿子身上。
半夜里,水二做了一场噩梦,口中狂叫道:“不要杀我,我要找爹爹,你不是我爹爹!”
一旁的水行云老泪纵横,咬牙格格响,而另—边,金小山却睡得好香。
一场噩梦,也算是吐出胸中郁闷。
一身大汗,早把全身寒气除尽。
第二天大早,水二睡得十分安逸,金小山醒来的时候,正看到水大叔在替水二擦拭着汗
渍,父子之情,令人感动不已!
忙着走过去,金小山道:“大叔,你歇着,让我来。”
水行云道:“这位老人的草药真灵光,当年我若是遇上,也不至于弄得一身痨病的死去
活来了。”
正说着话,早见老人推门进来。
水行云当即抱拳,道:“人处危难中,尚尽力帮助别人,老兄的义举令我水行云十分感
动。”
老人一抱拳道:“你老兄别说客气话,这世上若是人人助人,哪会有许多盗贼的,有道
是,人人助人,日子好混,我是来看这位小哥的病怎么样了。”
水行云一竖大拇指,道:“药到病除,现在已不再烧了。”
老者点头道:“这就好,我去叫人送几碗包谷稀饭过来,如今我们全村也只有喝稀饭
了。”
金小山忙笑道:“不用麻烦,我去端来。”
老人正要回身走,水行云突然问道:“敢问老兄你贵姓?”
老人回头看一眼水行云,道:“姓扁。”说完走出门去了。
水行云自言自语,道:“姓扁,古时有个良医叫扁鹊,这可真是巧了,莫非这人是扁鹊
后代!”
◎ ◎ ◎
从过山岭村到老金矿村,也只有不到四十里路,水行云三人并不急于赶回去。
他们等到水二醒来,又吃了一碗包谷稀饭,天色已是己时,才叨拾着上路。
临走,水行云取出五十两银子塞给惊奇的扁老手中,道:“别推辞了,什么话你也别说,
不过有件事你一定要好生记住。”
抖动着双手,捧着五十两银子,扁老说不出一句话,因他绝不敢相信,面前这三个人会
出手恁般大方的一下子就是五十两银子。
水行云早低声对扁老道:_“记住,老金矿村有一家金记镖局,如果再有那帮土匪抢到
你们村子来,赶紧着人去告诉我,到时候你看我怎么来收拾他们吧。”
扁老无言以对的直点头。
于是,水行云又对水二道:“给扁老叩头,完了上路”
水二走到扁老面前,正要跪下去,早被老者扶住道:“这怎么可以。”
水行云道:“救命之恩,怎可不谢。”
水二错退一步,拐杖一横,人又跪了下去,连着向扁老叩了三个头。
说也奇怪,姓扁的老者大大方方的受了三拜,点点头,面含微笑的望望将坐上驴背架子
上的水行云,道:“老兄请等等。”
水行云心中已在激动不已,因为他正在怀疑面前这姓扁的必然是位杏林高人,否则儿子
水二那般的重病,一服药竟霍然而愈,不是太过神奇了吗?
心念间,水行云抱拳道:“扁仁兄有何指教?”
老者走到水行云面前,仔细的在水行云面上一阵瞧,缓缓的道:“小老儿扁和,世代相
传下来些病理疗法,也精通金针过穴手法,今见水仁兄慷慨大方,是个君子,所以小老儿想
多少回报水仁兄一二。”
水行云道:“报恩的应是我们,至于些少一点银子就不值一提了。”
扁和伸手一拦,道:“不,我说的回报,只是略尽心意的替水仁兄治两种病,如此而
已。”
水行云一怔,道:“除了一身痨病之外,水某还有何病?”
扁和笑道:“痨病是有形的伤身之病,季常之癖乃无形的伤神之病,水仁兄以为扁和之
言盂浪吗?”
金小山一旁问道:“扁大叔,什么叫季常之癖,我同我水大叔一起三年多,从来未见他
有什么季常之癖的。”
不料水行云却摇头一叹,道:“先生高明,水某十分佩服。”
扁和抚髯一笑,道:“双瞳阴暗, 四周昏黑,犹似中秋云遮月, 这是五痨内伤之现
象,我这里送你一个药方,你回去以后照单抓药, 应不难治好,至于要送那季常之癖,
则需要你身体全好以后再来治了。”
说着伸手入怀中,取出一张发黄药方。
水行云忙双手接过, 谢道:“过山岭村遇高人,水某至感三生荣幸。”
于是,双方施礼而别,金小山扶着水二上了架子上坐定,水行云也自坐在另一边,三人
一路直往老金矿村而去。
一路上水行云都在心中琢磨,原来季常之癖也是一种病,自己原是一方霸主,武林中地
位崇高,就是因为……
远处,老金矿村已在望,金小山亲手搭盖的那间茅屋仍然在村头上,还有那金记镖局的
招牌,一切全是原样。
钱家饭铺的小五子听到驴蹄声,一下子跳到饭铺外面,他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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