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两人坐到饭厅,发现沈月竹已经坐在椅子上等他们。叶子语拉着陈氏坐到一边,沈月辉也跟着走进来,坐到了沈月竹边上。
秋菱摆好碗筷,沈月竹便道:“你也坐吧。”
“不用了,公子,我已经吃过了呢。”秋菱摆摆手,笑道:“院子里还有柴没有劈,我先去劈柴吧。”
说完,秋菱便提裙走了出去。沈月竹摇了摇头:“她必定又是听隔壁那秀才念叨什么主仆之分了。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当初买下她来也不过是看她可怜,却也是真心将她当成一家人的,她却总是听那秀才胡说,真是……”
“下次那秀才再胡说,我就上门打他去。”看沈月竹摇头,沈月辉示威性的捏了捏拳头。叶子语瞟了他一眼,暗中打量了一下他的筋骨,然后摇了摇头,又转回去盯向了桌上唯一带有肉的肉粥,在桌子下踢了似还想说话的沈月竹一脚。
沈月竹被她这轻轻一踢惊了一下,抬头向她看去,却只见她目光灼灼看着面前的肉粥,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立刻便明了了她的意思,同她道:“我们家没规矩的,你只管吃自己的便好。”
“嗯。”
听他这样说,叶子语立刻端起碗来,开始攻克她的敌人。沈月竹不由得笑意更加深了几分。陈氏看沈月竹和叶子语的互动,转头看了沈月辉一眼,两人笑得十分诡异。
叶子语吃饭吃得很快。沈月竹还在和家人笑谈的时候,叶子语就已经吃完了,然后站起身来,利落的走了出去。
“子语,你去哪里?”看她一声招呼不打就往外走,沈月竹不由得问了一句。叶子语却是头也不回道:“干活。”
干活?
三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有让她干什么活么?
当然,叶子语没给他们答案,人已经消失了去。她直接走向柴房,然后看到了正在努力劈柴的秋
菱。
“叶姑娘?”看到叶子语,秋菱也是一愣,不知道她来这柴放做什么。
叶子语走到她边上,伸出手,淡然道:“把斧头借我。”
“啊?”秋菱还没反应过来,叶子语却已经把斧头抢了过去,然后平淡道:“你要去做其他事吧。”
“啊?叶姑娘要劈柴?这使不得啊,这种粗重的活……”话还没说完,秋菱就看到一块她要劈好几下的木材被叶子语干净利落的一击劈做了好几块。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咽下了原本要说的那句“你做不了”,赶忙笑道:“叶姑娘做这些,公子会怪我的。”
“不会。”叶子语回答得很简洁,然后想了想,解释道:“我要吃饭。”
“什么?”秋菱有些不理解。不是刚才吃过吗?
“要吃饭,要做事换。”叶子语补充,秋菱黑线了一把之后,终于放弃了劝说的念头,便同叶子语道:“叶姑娘如果累了就放着吧,等一会儿我打扫完院子回来继续,你看好吗?”
“嗯。”叶子语点头,也就这说话的片刻,她已经劈了不少的柴。秋菱惊讶之余却也没有多问,转身走出了房门。叶子语继续劈柴,不经意扫到旁边秋菱劈的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表面……很干净。
没过多久,陈氏听说她在劈柴,干劲寻到柴房,同叶子语道:“子语啊,你别劈柴了,那是粗重活,秋菱做不了我让月辉……”
话还没说完,陈氏便惊在那里。
只见柴房里堆积了几天的柴火被整整齐齐的劈好堆了起来,刚刚把最后一块木柴放到顶上的女子直起腰来,对着陈氏粲然一笑,平淡道:“做好了。”
叶子语本身就是生得极美的女子。
她那种美,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弱娇俏,她的美如同那上古华美的利剑,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便就是单独站在那里,都有种莫名的高傲华贵,一如初见时沈月竹所想,如同凤凰一般的女子。
然而此刻,她便就是穿着平民妇人的着装,站在那柴堆面前轻轻一笑,也是那般惊艳动人。不止让陈氏惊叹,却也让刚刚进来的沈月竹心上微微颤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柴堆前的女子。
叶子语任由他看着,对着惊愣中的二人道:“还有活么?”
那清清冷冷的声音让二人迅速回神,沈月竹赶忙道:“子语,你平素就陪我管一下医馆就好了,这些粗活不用你做。”
“对啊,子语,”陈氏赶忙搭腔:“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以后这活就让月辉干吧。”
“谁有时间,谁干。我现在不忙。”叶子语十分坚定的表达了自己的信念,陈氏抿嘴一笑,似是十分欢喜的模样:“你这姑娘,真是实心眼呀……”
实心眼……
听到这个夸赞的词语,叶子语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她这辈子被人第一次夸赞实心眼啊……
“月竹,”看到叶子语和沈月竹沉默的模样,陈氏拉了一把自己呆头呆脑的儿子:“今天你医馆别开了,陪子语买几匹布来,子语比我可高多了,这衣服一点都不合身。我给她做几件。”
“哦……好。”
沈月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叶子语道:“子语,我们走吧。”
“嗯。”叶子语也不拒绝。反正对于她来说,买不买布做衣服什么的,都无关紧要,饲主要她买衣服,她就去买呗。
两人一起逛到集市上,叶子语这才发觉沈月竹人缘着实不错。每走几步,便要听到别人和他打招呼的声音。
“沈大夫,今天不开医馆啊?”
“嗯,家母让月竹上街来买些布匹。”
“沈大夫今天得空啊,要带两条鱼回家么?”
“福伯,不用了,家里水缸里还养着您上次给的鱼呢。”
“沈大夫,这姑娘是谁啊?不是要娶亲了特地带小娘子上街买东西吧?”
“不不……”沈月竹的声音里满是慌张:“黄嫂,这是叶姑娘,暂时在医馆里做事的。不可乱说。”
其实从医馆到布庄的路程对于叶子语来说不过一刻钟的事情,却生生因为沈月竹人缘过旺走到哪里都家长里短一阵而将路程延迟了近半个时辰。沈月竹这一路走得极为忐忑,主要还是这些三姑六婆们总是要对叶子语的身份问上一问,导致他不由得解释再解释,解释的同时还要担心一旁的叶子语是否会因这些侮辱她清白之言发飙。(月竹,你想多了,真的)
然而从头到尾,她都很淡定。
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淡漠得仿佛这些人说的不是她。
这个样子让沈月竹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有些窘迫,便对叶子语道:“对不住了,子语,你知道这些姑婆们总是喜欢关注这些事,所以……”
“没事,”不等他说完,叶子语就十分善解人意的开口,又补充道:“你人很好。”
“嗯?是么?”沈月竹微笑起来:“洛阳城里的人都这么夸我的啊。”
“就是不谦虚了些。”叶子语又加了一句,踏进了布庄,沈月竹挑了挑眉,跟进去道:“我不谦虚些会比较开心,所以我宁愿不谦虚。”
这是很简单的话。
叶子语抬眼看他:“你不开心的事,就不会做么?”
沈月竹有些奇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莫非明知是不开心的事,你还要做么?当然,如果是会让在意的人不开心,那就自然不会做了。”
这其实是极其简单平凡的言论,然而,世界上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正文 第三只凤尾木簪
沈月竹有些奇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莫非明知是不开心的事,你还要做么?当然,如果是会让在意的人不开心,那就自然不会做了。”
这其实是极其简单平凡的言论,然而,世界上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比如说,其实别人夸自己很开心,很想里所应当的承认,但是却又要担心别人会说自己这般那
般,所以就忍住,宁愿不开心,也要谦虚;比如说,其实很喜欢买些奢侈的东西,明明有能力买,却担心别人说自己骄奢,于是宁愿不开心,也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说,某年某月某日,喜欢上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却害怕被人耻笑,宁愿不开心,也要放弃她……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被太多人所左右。哪怕这些都只是没有实际伤害的流言,却也没有人愿意去抓住那些自己所喜欢的。
叶子语静静看了他片刻,低下头去,手指一一滑过那些布匹,挑选着手感舒适的布料。沈月竹静静看着她。光线落下来,那女子低着头,仔细看着手下的布匹。
其实她看上去是很独立的女子,但是总会给沈月竹一种感觉,感觉她很柔弱。那并不是说她无法抵挡外界的风雨,无法面对外界的压迫。她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强大的,似乎面对所有事物都无所畏惧,然而却从心上散发出了一种孤独和茫然。
都已经是一个成年女子了,却仍旧像一个孩子。
——还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小心翼翼的自己抱着自己,卷缩在她自己的世界。
那样的感觉让沈月竹心上有些莫名的心疼,他不由得上前走了两步,停在她身后。女子回过头来,抬起眼皮,询问了声:“怎的?”
“嗯……”沈月竹想了片刻,指着一旁一款白色底上纹着红色牡丹的布匹,询问道:“喜欢这款么?”
“这款么?”叶子语皱起眉头,慢声道:“好看,但容易脏。”
“你可以在去游玩的时候穿啊。”沈月竹听到对方赞美好看,赶忙想让对方不要顾虑其它问题:“去看花灯啦,去游船啦。哦,两个月后便有一个花会,你就可以穿着这件去。”
“花会么?”听到这样遥远的词语,叶子语不由得愣了愣。
洛阳的牡丹花会一直是天下闻名的,那时候,洛阳的各处未婚男女都会齐聚,然后吟诗作画,又或者闲聊家常。而花会之上,以送折的花枝表示爱慕之意,若对方回赠,则表示交好之意。
她听过很多次关于那花会上喜结良缘的描述,只是那时候,她还在白蝶门,还是白蝶门的地字号杀手“二”,所以听这些的时候,也不过是淡淡一笑而过罢了。
然而那时候听这些,其实不是没有过期盼。只是觉得离自己太遥远而显得不现实罢了。
只是曾经那么不现实的梦想,此刻却就如此近在咫尺的呈现在了自己面前。
看着叶子语愣神的模样,沈月竹得意的笑起来,赶紧指着那布匹道:“赵老板,这匹布多少?”
“啊?”在一旁打盹的老板被沈月竹的声音惊得跳了起来,看了看面前笑意盈盈的男子后,方才松了口气道:“是沈大夫啊,您怎的突然想起来我的布庄了?”
“买布呢。赵老板先告诉我这匹布的价吧。”沈月竹微微一笑,指着那匹白缎。
顺着沈月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赵老板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叶子语,立刻笑开了道:“沈大夫这是要给家里女眷买布是吧?”
“不是,这只是暂时在我医馆帮忙的叶姑娘。”一句话说多了,自然也就不会像开始一般窘迫了。赵老板眼睛一眯,却是带了不信的神色,扬起笑容道:“哈哈……沈大夫,我明白的,我明
白。既然是沈大夫来买布,我就给个实价吧,一两吧。”
一两?
扫了一眼那白缎,叶子语点了点头,这价格倒也合理。
但一旁的沈月竹却是皱起了眉头:“赵老板这是欺负我没来买过布么?我这次不但要给叶姑娘买,还要给家里的母亲弟弟丫鬟都带些,赵老板你且和我说个实价,莫要坑我。”
“瞧沈大夫说得,我要是敢坑沈大夫,全洛阳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骂死我老赵。不知道沈大夫是要买多少?”赵老板精明的笑了笑,看着看上去书生气,其实全洛阳城商家和他说价都会吐血三斗的沈月竹,却是不敢放松半毫。
沈月竹转过头去看叶子语,低声笑道:“你再挑些平时穿得吧,还有我母亲弟弟和秋菱的也顺便挑上。”
“嗯,”叶子语点了点头,然后抬起脸来:“你要么?”
因为一开始沈月竹就是在叶子语耳边说的话,此刻叶子语一抬头,两人的距离立刻就近了不少。沈月竹看着面前女子忽然近了的脸,不由得面上一红,转过头去道:“我衣物还有,就不给母亲添烦了。”
听他的话,叶子语瞟了瞟他身上已经洗得发白的衣衫,皱眉道:“难么?”
“什么?”沈月竹有些不理解。叶子语眼睛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口里却道:“做衣服不难吧?我来帮你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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