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婉儿转问道:“果真一如你推测,你以为他多数选择什么时候到来?”
沈胜依道:“难说,也许现在——”
他忽然住口,目注月洞门那边。
龙婉儿的目光亦转了过去。
她也已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从月洞门外迅速传来,虽然不怎样响亮,由于环境的静寂,也非常清楚。
龙婉儿连忙问道:“是不是那个人走来了?”
沈胜依道:“不是。”
龙婉儿奇怪道:“你怎知道不是?”
沈胜依道:“从他们的脚步声听得出来。”
龙婉儿道:“他们?”
沈胜依道:“来的是两个人,走得很急,即使这件事是两个人同谋合计,并非一个人的所为,他们又真的走来自我坦白,也无须走的这样匆忙!“龙婉儿不由点头。
说话间,来人已经穿过月洞门,走进院子。
来的果然是两个人。
两个女孩子。
春梅、秋菊!
***
春梅的脸色纸一样苍白,秋菊的脸色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两人慌慌张张的一口气走到沈胜依、龙婉儿面前。
龙婉儿也看出必然是有事发生,忙问道:“什么事你们走得这样慌张?”
秋菊喘着气叫道:“老夫人死了。”
沈胜依、龙婉儿听说,不由得都大惊失色。
龙婉儿脱口问道:“谁说的?”
秋菊道:“春梅……”
龙婉儿目光一转,连忙喝一声道:“春梅!”
春梅颤声道:“老夫人真的死了。”
龙婉儿道:“我娘好好的怎会突然死去?”
春梅道:“在未喝下那碗药之前,老夫人的确什么事也没有,可是一喝下了那碗药,她就变哑了,一个字也都说不出来,只是双手扼住了咽喉,好像非常痛苦,我看见奇怪,上前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她眼耳口鼻之中突然就涌出了黑血……”
沈胜依失声道:“黑血?”
春梅没命地点头道:“跟着她就一动也不动,我大著胆子摸摸她的手,却发觉她的手已经僵硬……”
她的两只手不觉紧握在一起,又道:“当时我很害怕,慌忙去找小姐,可是小姐房里就只有秋菊”个人……”
秋菊一旁接道:“我听她这样说!也吃了一大惊,慌忙就带她到这里来找寻小姐……”
龙婉儿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回身急奔了出去。
沈胜依连忙举步。
秋菊、春梅忙跟在他们后面。
***
无面法师的预言又一次成为事实,死亡终于降临这个庄院!
一如春梅的描述,西门碧已经七孔流血死亡。
她整个身子都已僵硬。
从她的表情看来,她临死之前显然非常痛苦。
她双手扼着咽喉,连舌头都已给自己扼了出来,碧绿的一双眼睁得很大,眼中却已没有光辉。
龙婉儿哭倒在西门碧的身上。
沈胜依却一点表情也没有,他冷然放开了按在西门碧手腕上的右手,目光转落在地上。
一只碗碎裂在地上。
沈胜依目光一落一起,目注春梅道:“这就是盛药的那只碗?”
春梅一面喘气,一面点头。
这样一来一回,她与秋菊两人都已累得要命。
沈胜依俯身拾起了一角破碗,仔细观察了一会,喃喃自语道:“毒药不像是下在碗中。”
他目光再转。
门侧有一张几子,几子上放着一个药煲。
沈胜依目光转落向那个药煲,又问道:“碗中的药是不是由那药煲倒出来的?”
春梅道:“是。”
沈胜依道:“给我拿来。”
春梅拖着脚步走过去捧起那个药煲。
她的一双手颤抖得很厉害,那个药煲几乎就从她的手中掉下来。
她简直就像是抱孩子般的将那个药煲抱到沈胜依面前。
沈胜依接在手中,眼睛却看着春梅。
他的目光剑一样锐利,似乎要割开春梅的衣裳、胸膛,看清楚她的心事。——春梅给他看慌了,嗫嚅着问道:“沈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沈胜依的目光应声就柔和了。
他转顾那个药煲。
只是普通的药煲,表面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他左手连忙将煲盖揭开。
一股浓郁的药香从煲中涌出来。
这种药香他并不陌生。
他凑近去轻嗅了一下,就皱起眉头,旋即将煲盖放回去,以指轻揉眉心。
秋菊一旁看见,忙趋前问道:“怎样了?”
沈胜依摇头道:“不要紧。”
他的手一偏,在一旁几子上放下那个药煲,反手一把将龙婉儿拉起来,道:“现在并不是哭的时候。”
龙婉儿好不容易收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泪眼道:“我……我现在应该怎样?”
沈胜依说道:“先找出毒杀令堂的凶手!”
龙婉儿道:“我娘是被人毒杀的?”
沈胜依微一点头道:“毒就下在她的药中。”
龙婉儿道:“下毒的又是谁?”
沈胜依道:“立即就会知道的了。”
他转顾春梅,又问道:“那个药煲是不是从司马不群那里拿来的?”
春梅道:“是。”
沈胜依道:“什么时候的事。”
春梅道:“晚饭之后,这三年以来,每天我都是这个时候到表少爷那里拿第二次的药。”
沈胜依说道:“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春梅道:“早饭之后。”—沈胜依道:“老夫人每天都要吃两次药?”
春梅道:“三年如一日,从来没有间断,这也是表少爷的意思。”
沈胜依道:“所有的药都是在司马不群那里预先煮好的?”
春梅点头。
沈胜依道:“你去拿药的时候,司马不群在不在?”
春梅道:“在。”
她补充道:“吃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偏厅之内。”
沈胜依点头道:“不错都在。”
他知道因为当时他也在偏厅。
春梅接道:“饭后我就跟表少爷回去拿药,一向都是这样。”
沈胜依道:“到那里,是你动手拿还是他亲手将药煲交给你?”
春梅道:“是他亲手交给我,因为有时他还要先试一下药味。“沈胜依道:“这一次他有没有试?”
春梅道:“没有,因为这一剂药先后他已经煮了四次。”
沈胜依道:“你接过药煲,立即就拿来这里?”
春梅道:“是。”
沈胜依说道:“连忙就倒出给老夫人喝?”
春梅点头道:“谁知道老夫人一喝下,竟变成这样。”
沈胜依道:“你有没有说谎?”
春梅慌忙摇手道:“我没有。”
沈胜依沉默了下去。
龙婉儿一旁都听在耳中,这时候再也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下的毒?”
沈胜依道:“毒药是下在药煲之内,药煲却是来自司马不群那里,你说,是谁下的毒?”
龙婉儿一怔,道:“你是说下毒的是我表哥?”
沈胜依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以为他不过在开玩笑,存心替他开脱,哪知道根本就不是,因为我透露已知道事情的真相,反而迫使他立即下毒手,这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他又叹了一口气,接道:“也许他恐怕鬼血这件事被揭发,影响他整个计划,所以提前采行动。”
龙婉儿道:“他还有什么计划?”
沈胜依道:“对于这方面,目前我尚未有头绪,不过以那顶竹笠的出现看来,相信是与令尊的失踪有关。”
龙婉儿道:“哦?”
沈胜依道:“令尊已经失踪了三年,他失踪之时带在身上的那顶竹笠却是在三年后的今天在这幢庄院之内出现,如果令尊已经死亡,那顶竹笠的出现,无疑就是暗示杀害他的凶手必然就一直住在你们家中,与杀害令堂的凶手相信也就是同一个人。”
龙婉儿脱口道:“也就是我表哥?”
沈胜依点头道:“也就是今夜我在书斋之内等候的那一个人。”
“不会的。”龙婉儿突然尖叫了起来道:“我怎也不相信,他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沈胜依瞟着龙婉儿道:“我知道你与他很要好。”
龙婉儿道:“所以,我很清楚他的为人。”
沈胜依道:“要是证据……”
龙婉儿道:“什么证据?”
沈胜依没有立即回答她,转顾春梅、秋菊道:“秋菊立刻去通知龙立到衙门投案,请这地方的捕头来,春梅你则去将这个庄院的所有人请来这里。”
秋菊应声退出,春梅方等待应命,沈胜依又说道:“司马不群例外。”
春梅道:“是。”
沈胜依回对龙婉儿道:“我与你这就去找他。”
龙婉儿青着脸道:“你说得这样肯定,莫非真的是……是他……”
沈胜依说道:“一切等到了他那里再说。”
龙婉儿点头,身子已不由颤抖起来。
沈胜依知道她的感受,却只有叹息。
***
雨终于停下,风却更萧索。
沈胜依、龙婉儿左折右弯,终于又来到司马不群居住的那个院子。
药香已淡薄。
小楼中仍然有灯光。
灯光底下,书案之前,盘膝坐着司马不群。
他正在看书。
药书。
他全副精神仿佛都已集中在那册药书之上,完全不知道沈胜依、龙婉儿的进入。
一直到龙婉儿叫他才知道。
“是表妹与沈大侠来了?”他坐转身子,睁大了眼睛,好像是很奇怪两人的到来。
龙婉儿没有理会他,双目明莹,珠泪欲滴。
沈胜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瞪着司马不群。
司马不群都看在眼内。
他更加奇怪,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胜依冷冷地道:“你应该知道。”
司马不群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龙婉儿叫了出来道:“我娘给你的药毒死了!”
司马不群大惊失色,飒地跳起身子,道:“表妹,你说什么?”
沈胜依截口问道:“方才春梅是不是在你这里拿走了一煲药?”
司马不群道:“每天都是这样的。”
沈胜依道:“龙夫人喝下了那煲药不久就七孔流血,毒发身亡。”
司马不群惊叫道:“那煲药,怎会有毒?”
沈胜依道:“这就要问你了。”
司马不群道:“你们有没有看错?”
沈胜依道:“没有。”
司马不群疑惑地又问道:“这件事难道是真的?”—沈胜依道:“现在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可是这些药草并非毒草,混起来也没有毒!”司马不群走过去那边墙角,拿起了几种药草,道:“何况这种药先后我已配了四剂,如果是有毒,早就应该毒发了。”
沈胜依道:“这个容易解释,此前的几剂药之中,都少了一种药,只有这一剂药之中,才将那种药混进去。”
司马不群道:“哪种药?”
沈胜依道:“毒药。”
司马不群摇头道:“那剂药即使真的被混入了毒药,也不是我将毒药混进去,我没有理由这样做。”
沈胜依道:“有没有理由这样做,你自己明白。”
他一声叹息接道:“纵然有什么问题解决不来,你不妨找我从长计议,何必这样做?”
司马不群道:“我不明白你这番话的意思。”
沈胜依道:“你应该比谁都明白。”
司马不群道:“为什么?”
沈胜依道:“还要问为什么?”
司马不群道:“我不能不问。”
沈胜依道:“今夜你原该先到书斋找我的。”
司马不群又一声道:“为什么?”
沈胜依道:“我一再透露已经知道鬼血的秘密,知道是谁在搞鬼,明天就揭发一切,目的就是给你今夜的时间找我坦白一切,这弦外之音,以你这样一个聪明的人,难道会听不出来?”
司马不群怔怔地望着沈胜依,苦笑道:“我就是不明白你说的话。”
沈胜依道:“这幢庄院之内的鬼血,难道不是你弄出来的?”
司马不群诧异地道:“怎么你怀疑到我的头上?”
沈胜依横移几步,探手按住了一根柱子。
那根柱子之上染满了鬼血。
小楼的四壁以及地面,一样是鬼血斑斑。
沈胜依的目光由杜子移到墙壁,由墙壁移落地面,又再由地面回到那条柱子之上,道:“地面的鬼血不得而知,壁柱的鬼血毫无疑问,是用扫帚之类的东西涂上去的,是以一进来我就已知道这是人为的鬼血,及至弄清楚鬼血是什么东西,更肯定我的判断没有错误。”
司马不群试探着问道:“那些鬼血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胜依道:“一种药汁,那种药汁相信只有对于药草很有研究的人,才能够炼出来。”
他冷冷地一笑,接道:“这个庄院之内,研究药草的人就只有你。”
司马不群道:“但……”
沈胜依挥手截住了他的话,两步走过去,指着其中的几种药草,道:“这几种药草混在一起,加水煮出来就是所谓鬼血。”
“这几种药草?”司马不群亦走了过去,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会,神色就变得很奇怪,道:“这边的药草,是我最近托人买回来的,我记得很清楚,并不包括这几种药草在内,清点收货的时候,也没有在内。”
沈胜依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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