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屋内,那人回身关上了房门,摘下斗笠,对石宏一笑:“小友还记得陈某否?”
竟然是知县陈之安。
石宏意外,连忙拱手:“陈大人,您怎么来了?”
陈之安赧颜,干笑了两声:“嘿嘿,小友,陈某这次来,可是有事相求,还望小友看在乡党一场得分上,帮帮陈某。”
石宏连说不敢:“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陈之安看了张秀才和石宏他爹一眼,石宏他爹一言不发站着不动,还是张秀才先反应过来,连忙拉着石宏他爹出去了。
陈之安这才道:“县里的事情石小兄弟应该也知道一些吧?大前年双月河溃堤,是陈某阻止乡绅们出钱出力,重修河堤。前年翻修县学,陈某也曾捐银百两。去年香河村的桥坏了,陈某独自捐资五十两重修石桥。陈某人在任这些年,对我昌海百姓,还算是有贡献的吧。”
石宏不知道这位知县大人为什么突然跑到自己面前显摆政绩,只好点头答道:“那是、那是。”
在普通百姓的眼中,好官坏官可能就是看是否清廉,一旦伸手拿了银子,那必定就是个坏官。石宏却不这么想,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话未必没有一点道理。做官也是一种职业,也要养活家中老小。好官坏官的标准,应该是看是否为百姓办事。
陈知县小小贪腐,拿的却是士绅的钱,并没有因此盘剥百姓。对于石宏来说,这是可以接受的。总比那些清廉的好官,却严刑苛法,搞得民不聊生的官员要好得多。
“实不相瞒,石小兄弟,傅大人这次下来,事关陈某的身家性命。陈某在昌海,虽然小有贪腐,但是绝对没有做什么鱼肉百姓、为祸乡里的事情。拿点银子,也是士绅们孝敬的。政务上,陈某倒也敢自夸兢兢业业,不曾懈怠。”
他顿了一下,毕竟身为一县的父母官,开口求一个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孩子,终究是有些难为情的。
只是,想到傅搏虎连杀七人,傅砍头威名赫赫,陈之安一个哆嗦,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拱手一拜,道:“还请石小兄弟在傅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石宏一愣,没想到陈知县竟然如此放低姿态,一县父母官来求自己这样一个半大少年。他连忙点头:“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力,不过顾大人他肯不肯给面子”
“这个自然,只要小兄弟尽力,陈某就感激不尽了。”陈之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傅搏虎欠了石宏一个天大的人情,只要石宏开口,那这件事情就算是定了。
他连连拱手,句句道谢,带上斗笠告辞离开。
张秀才连忙去送陈知县,石宏他爹也没问石宏啥事,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傅搏虎就在门外喊他:“阿宏,起来了没有?”
石宏打开门,傅搏虎一身直掇,背着双手站在门外。在他背后,随从们已经背好了包袱。修云宗背上背着四柄环首刀,孔雀开屏似的,也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石宏有些失落:“傅大哥这就要走了?”
“呵呵,我在你这里耽搁了六天了。天子之命在肩,是不能再懈怠了。”他走上前来,拍拍石宏的肩膀,两人一起走到谷口,眼前豁然开朗,峰峦壮阔,青翠连绵。
傅搏虎似乎陡升豪情:“阿宏,你的理论我不反对。但是若是一辈子只做一名铁匠,对于你的才学来说实在委屈了。治国安邦,可不仅仅是战事这么一样,你胸怀大才,为何却只着眼于此小道?”
如果是昨天修云宗与石宏说那化刀为龙的故事之前,石宏可能会热血沸腾,说不定便抛下这月下村的一切,追随傅搏虎而去了。但是现在,石宏淡淡一笑:“傅大哥的好意心领了,嗯,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傅搏虎微微有些失望:“阿宏,你是后生之后,我唯一看重的人物,若是你能来京,我们兄弟二人并肩作战,定能将这大夏的天下,治理的百姓安居苍生乐业,四海升平盛世空前。”石宏笑而不语,傅搏虎摇摇头:“你这个倔小子。好了,我走了,要是你改变主意,就去找陈之安,他知道怎么能找到我。”
石宏一愣,傅搏虎哈哈大笑:“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天在县衙,陈之安眼神一动,我就知道他必定来求到你这里。我本来也没打算把他怎么样。连杀七人,也只是敲山震虎,给天下贪官一个警告罢了。若是真的把贪官都杀了,这天下就不剩几个当官的了。”
石宏莞尔一笑,妙语道:“这便是五品和七品的差距?”
傅搏虎开怀大笑,一摆手潇洒而去:“阿宏,就此别过,但愿咱们能很快再见!”
修云宗等人连忙追上来,修云宗冲石宏抱拳一礼:“石兄弟,我们在京城等着你。”
送走了傅搏虎等人,石宏决定回家一趟。他前脚进门,张秀才后脚却愁眉苦脸的跟进来。
石宏他爹奇怪:“亲家,这是咋得了?”张秀才一言不发,从袖子里摸出来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来,搁在桌子上咚的一声。
“二十两白银,陈知县刚刚留下来的,说是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让阿宏放心,以后月下村的事情,就是他陈之安的事情。”
傅搏虎临走之前去了张秀才家里,把昨晚上住在张秀才家的陈知县叫出去,恩威并用,好生提点了一番。并且不着痕迹的暗示了他一下,这是看在石宏的面子上,否则他姓陈的必定人头落地。
陈之安吓了一身冷汗,却也对石宏感恩戴德。临走之前说什么也要留下银子,这还是他来的时候没怎么准备,身上只有这些银钱。
陈之安自然不明白傅搏虎的用意:这样一番巡视天下,傅搏虎便打下了自己未来的根基。如今这些知县、知府,若干年后便是大夏官场的中流砥柱,傅搏虎正好趁此机会交游天下。而像他陈之安这样小有瑕疵,却也有些能力的官员,更是死死的被绑在了傅搏虎的战车上。
正文第九章石函藏剑,其鸣如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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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送银子,这事情别说石宏他爹,就是整个昌海县的人,都没人听说过。
难怪张秀才这样愁眉苦脸,石宏他爹看着银子也发起愁来。张秀才道:“这银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收了,哪有子民拿县太爷的银子的道理。不收退回去,有必定驳了知县老爷的面子,人家心里不高兴”
石宏他爹本来就一筹莫展,被张秀才这么一说,更是犯愁了,蹲在椅子上,吧哒吧哒的抽着闷烟。
石宏痛快道:“这有什么,您们就收了,在山谷里建一座铁匠铺,专门为大夏军队打造兵器,然后竖上一块碑,张叔您不是会写文章吗,写上一篇歌功颂德的,就说这铁匠铺是陈知县捐赠的,大大的将他吹嘘一番,然后再给陈知县敲锣打鼓送块匾,不就行了。”
张秀才眼睛一亮:对呀,自己活了几十年,还不如女婿明白。嗯,自己果然有识人之明,当初先下手为强,先把这个好女婿抢到手了。
张秀才的心思又转起来,拉着石宏他爹到一边去:“亲家,咱们这喜事啥时候办?”
“啊?”石宏他爹傻眼。
张秀才当然不是要把自己才八岁的女儿就这么送进石家,只是想探探口风。石宏他爹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哪是张秀才的对手,三言两语,张秀才就放心了:傅搏虎只是那么随口一提,并没有真的跟石家提亲。
张秀才心下笃定,这才心满意足哼着早些年从县里某个不入流的青楼学来的**小调,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石宏忙着将自己的炼刀技艺传授给乡邻,他本人则打造了数十柄宝刀,尽数卷了出去。
得他传授的村民们,虽然技艺远远比不上石宏,但是却也能够打造出普通军刀水平的作品了。技艺提升需靠苦练。石宏也正是因为不眠不休的连续锤炼,才能有今日的技艺。
张秀才这个准丈人,却在忙着筹备“昌安铸院”的事情。
昌安两字,既有昌乐安定的吉祥寓意,又在“昌海县”和“陈之安”两个名字之中各取一字,一语双关,张秀才对这个名字颇为自得。
他亲自捉刀,做了一篇赋,不外乎对陈之安歌功颂德,这篇文章,别说用傅搏虎的标准来衡量了,就算是用石宏的标准来衡量,也只能算是马马虎虎。但是胜在简单易懂,村里人一看就明白,陈之安倒也满意。
最近这一阵子,陈之安也过得相当顺心,傅搏虎这一柄悬在头上的铡刀拿掉了。石宏的宝刀可是奇货可居,陈之安不傻,仅仅上缴了一柄,立刻在兵部引起轩然大波,诸多将军你争我夺,最后落在了小震波将军文舒勇手中。
那些没捞着宝刀的各自施展神通,打听到了宝刀来处,纷纷派人上门相求,昌海县附近的几个卫所的千总,也是想方设法,拐弯抹角的托了关系来求陈之安。他一个小小的知县,何曾受过这等礼遇?飘飘然之下,自然对下月村,对石宏倍加重视,三天两头往下月村跑,石宏有什么要求,不问对错一律答应。县衙里的皂隶们开玩笑,老爷在下月村的时间,反倒比在姨太太的被窝里还多。
下月村的名声也渐渐传了出去,不少兵器商人也云集下月村,想方设法的要从石宏手中购买一两件神兵利器。小山村的宁静就此被打破了。
这一天,村子里来了两名商旅打扮的中年人,一男一女,气度非凡,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人。
男的生的虎背熊腰,高大魁梧,臂膀厚实,显然有一身好功夫。
张秀才在村子和昌安铸院之间开了一架客栈,吃住兼营,还雇了张叔等人做向导,带着客人们在周围的山里游玩,生意十分红火。
这两人一进店,便要了天字号的上房两间,随即闭门不出。
客栈的前院是酒楼,专门有一个雅间是张秀才留给越看越顺眼的女婿石宏的,在这里跟那些大客商们谈生意的。
如今,石宏一柄宝刀已经要价到了白银千两——陈之安这个知县一年俸禄也不过纹银百两。石宏他爹专门将以前家里的菜窖改了一下,变成了银窖。
不过石宏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在意,反倒是发现自己的炼刀技艺已经停滞不前,达到了一个顶点。无论在怎样练习,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这更让他憧憬着另外的那个世界:神刀化龙的境界。
事实上,大道神君留给石宏的玉牌,也正是用修真界的法门,来炼制普通的军刀。本身就比世俗界的打铁技艺高出几个等级。
但是石宏打铁的方法还是世俗界的,这个限制无论如何也不能突破,石宏打造的刀,也只能限制在宝刀的境地,无法达到神刀的水准。
石宏每夜吸摄月华,然后又在打铁的过程之中锤炼。这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不是因为实在受不住张秀才的聒噪,他才不会来跟别人谈什么生意。后来也就习惯了,每半个月来一次,渐渐的这半个月已经成了下月村一个著名的“刀市”,所有的大客商都等着这一个机会,石宏半个月只炼制一柄宝刀,机不可失。
张秀才读书不成,做生意倒是头脑灵活。依托着石宏的刀市,很快将下月村其他人的良刀也打开了市场。结果刀市成了一个综合的拍卖场,除了刀之外,难得一见的高品质铁矿石也成了拍卖品,石宏的宝刀,成了压轴大戏。
这两名神秘商人来的时候,恰好赶上了半个月一次的刀市,本来晚饭后才开始的刀市,半下午的时候,客栈内就吵闹声一片。
天字号客房的两位有些不耐烦,男的从入定之中醒来,睁开眼皱了皱眉头。一个声音从隔壁传来:“师兄你也醒了,我过来了。”
男的答应一声,却见一道人影窗墙而过,来到了屋中,正是他那个女性同伴。
“这小小山村怎么如此喧闹。”师妹不满道。
“也罢,既然来了,咱们便出去看看,也好为晚上做个准备。”师兄说道。
两人一点头,也不走正门,师妹推开窗户,客栈后面临山,林子茂密。两人提身一纵,燕子一般穿窗而出,贴着山脊扶摇而上,一闪不见。
月上九天,山风习习。
寂静的山谷中突然传来两个声音。
“师兄,就是这里吗?”
“应该没错。”两道人影凭空出现,正是那一对神秘的师兄妹。
师妹看看周围,眉头一皱:“怎么好像被人挖掘过?”师兄一摆手:“不妨,不过是世俗之人挖寻寻常铁矿石而已,不曾掘到鬼兵兵脉所在。咱们趁着大家都去寻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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