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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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枭-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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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长安,即使在深夜,依旧灯火辉煌。



一间远离喧嚣的清幽雅室中,一秤散乱的黑白子旁,一老一少皆白衣无尘,分执黑白棋子默默对弈。二人眉宇间有几分相似,长者恬静雍容,少者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皆有世家望族才有的那种优雅从容,那是打娘胎里就孕育出的风骨,非后天可以学习和模仿。



一阵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雅室的宁静。二人同时从棋秤上移开目光,少者望向门外,老者则拈须淡问:“阿书,何事匆忙?”



一个相貌憨直的年轻人推门而人,他双手捉着两只鸽子,眼里闪烁着莫名欣喜:“龟兹有信到!两只信鸽先后到达。”白衣老者微微领首,眼中隐有一丝期待。阿书熟练地从鸽子腿上取下两个小竹筒,倒出筒中字条交到老者手中。老者仔细展开字条,将两张字条并到一起,默默看完,见阿书好奇地偷眼张望,便将字条递给他,笑“你若想看,就读来听听。”



“西高大任,唐仙天石……”阿书接过字条就大声读了起来,刚读得几句,就皱眉将纸条还给老者,“这是什么?阿书实在是看不明白。”



老者挥手让阿书退下,然后将字条递给对面的少者:“你怎么看?”



少者仔细读完后,眸子中闪过不以为然之色:“任天翔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纵垮,爷爷为何要在他身上花费如此巨大的心血?他能在龟兹站稳脚跟,买下一家客栈,也不过是运气而已。”



老者微微一笑,抬手指向秤上一枚黑子:“爷爷这一子,你是否一直以为是闲棋?”少者看了看棋秤,毫不客气地点头:“是!”落子相迎。



老者也不说话,抬手落下一子。少者不甘示弱,立刻落子应对。二人行棋如飞,片刻间便落下十余子。少者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棋秤目瞪口呆,手中的棋子再难落下。老者悠然笑问:“你三岁习棋,距今已近十七载,何时见爷爷有过一步闲棋?”少者满面羞惭,扔子叹息:“爷爷妙算如神,孙儿甘拜下风。”



老者眼里隐有一丝遗憾:“你差的不是算计,而是心胸。”



“心胸?”少者有些莫名其妙,反洁道,“爷爷不是常教育孙儿,如果世界是棋秤,日自们是棋手,绝大多数人却连棋子都算不上,只能算棋秤上的灰,要么忽略,要么将它轻轻吹去。这不才是一个优秀棋手应有的心胸吗?”老者领首“但是你首先得分清,哪些人可以成为棋子,哪些人永远是棋秤上的灰尘。”



少者皱眉:“如果任重远没死,那个纵垮也许可以成为棋子,但现在,他只能算是灰尘。”



老者连连摇头:“你低估了那个纵垮。出人意表地选择去龟兹,是他的天赋;‘大唐客栈’这个名字,是他的心胸。他已经成为咱们的一步伏棋,现在看似闲棋,他日必有大用。”



少者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可是,他远在西域,如何为爷爷所用?”



老者意味深长地笑r笑:“他一定会回来,而且,我们不会等很久。”



01猎虎



一阵喧嚣将大唐客栈的年轻东家任天翔从睡梦中惊醒,他打开房门,就见门外站着一胖一壮两个中年汉子。胖者面如满月,小眼中闪烁着生意人特有的狡黯和精明;壮者高大健硕,木呐中带有几分憨厚。任天翔见二人表情轻松,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妥了?”



胖汉抹抹满脸油汗,笑着点点头:“遵照公子吩咐,一切俱已办妥。我们已将高夫人平安送回都护府,一切皆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完成。”



大唐天宝年间,长安义安堂堂主任重远意外身亡,其子任天翔又失手害死贵妃娘娘的亲侄儿,不得已逃亡西域。一路上历经艰险,最终在安西首府龟兹站稳脚跟,并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店小二,成长为大唐客栈的新东家。



假意绑架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母亲,这等狂妄大胆的行动,任天翔也只能托付面前这两个信得过的心腹。二人是同族兄弟,胖者叫褚然,壮者叫褚刚,原本是走南闯北的行商,只因被大漠悍匪沙里虎劫去了钱财货物,不得已流落龟兹街头,靠卖艺艰难度日。当初任天翔无意间看到褚刚露了一手精妙的刀法,曾为义安堂少堂主的他功夫虽然稀松,见识却不浅,立刻倾心结交。



不仅让二人留在大唐客栈白吃白住,还尊二人为兄,所以他才敢以大事相托。



不过任天翔知道要想让人忠心效命,光靠义气还不够。他拿出早准备好的十贯铜钱,对二人拱手一拜:“这次多亏两位哥哥帮忙,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褚然勃然变色:“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里自吃自住,帮公子办点小事难道还能收钱?你把我褚然看成什么人了!”



“你先拿好。”任天翔将钱强塞人褚然手中,“这钱是给你们家中妻儿老小的。你们离家多日,如果两手空空,如何有脸去见家中的亲人?再说以后我还有更重要的生意需要两位哥哥帮忙,你们若是不收,下次我如何还能再开口?”褚然只得点头道:“那好,我们就收下。不过我们在这里有吃有喝,也用不着多少钱,这钱就存在公子这里,将来如有需要,我们再向公子支取。”



任天翔想了想,解下两贯钱分给二人:〃俗话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两个大男人腰里怎么能少得了钱?这两贯钱你们先拿着,剩下的就暂时替你们存柜台上,你们随时可以支取。“兄弟二人推辞不过,只得将钱收下。任天翔见褚然欲言又止,笑问:”大哥似乎有话要说?〃



褚然点点头:“兄弟莫怪老哥多嘴。你拼命巴结高夫人,利用她的同情心,让她假装被咱们绑架,由此从高仙芝手中救出了被俘的石国太子。这事做得虽巧,却是杀头的罪名。不知那个太子有何能耐,竟能令公子为他冒如此大险?”任天翔知道瞒不过褚然这样的老江湖,只得实言相告:“你猜的不错,我接近高夫人、出人都护府、冒险与高仙芝暗中周旋,都是为了救出萨克太子。我救他除了因为他是个令人尊敬的太子,还因为他是个值得用性命去结交的朋友。”



褚然皱了皱眉头:“他真有那么重要?”任天翔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值得用性命去结交的朋友少之又少。对我来说,在这龟兹除了两位哥哥,就只有萨克太子了。”听任天翔这样说,褚氏兄弟都有些感动。褚然不再追问,拱手拜道:“我相信兄弟的眼光,既然兄弟如此信任那个太子,为兄便不再多嘴。以后但凡有所差遣,兄弟尽管开口。为兄告辞!”



任天翔将二人送下楼后,又去后院看望卧病在床的周掌柜。当初任天翔因为喜欢周掌柜的孙女小芳,才在客栈中做了个店小二,后为揭破骗子谋夺客栈的阴谋,负气离开,凭智慧从本地首富拉贾老爷那里赚得第一桶金,



从周掌柜手中买下了客栈。为了留住小芳,他更不惜花大价钱将周掌柜留下。不过由于客栈生意每况日下,以至于周掌柜一个月下来几乎无钱可赚。



不过现在好了,有萨克太子愿为任天翔打理客栈。石国是以经商立国,其太子自然也是专业人士,任天翔坚信他定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客栈生意人不敷出,周掌柜早有去意。得知任天翔欲将客栈交给化名萨多的萨克太子打理,他顿如卸下千钧重担,病也立马好了大半,急忙就要与萨克太子交接,好歹被任天翔劝住。



办妥这事后,任天翔才长出了口气。这些天为营救萨克太子奔前忙后,他根本无暇过问客栈的事务,如今总算可以将客栈交给一个专业人士打理,可以稍稍松了口气。



看到小芳袅娜的背影在客栈中忙碌,任天翔突然想到,要是她爷爷不再做掌柜,肯定就要回江南养老,到时小芳自然要跟着她爷爷回江南,只怕从今往后,再无机会相见。虽然他有几分喜欢小芳,但想到她爷爷当初的教训,不禁又有些为难。娶妻生子对他来说还很遥远,他还从未想过要对任何女人的一生负责,而欺骗一个少女的感情,他却又做不出来,想来想去,总是没有两全之策。



算了,顺其自然吧。任天翔在心中叹息,最多找借口让周掌柜多留一阵子,帮萨克熟悉客栈的生意,这样小芳就可以暂时留下来,这样一想他一也就不再烦恼。少年人心性,总是不会为太遥远的事瞎操心。



“喂!看到人家忙不过来,也不快过来帮忙?”小芳见任天翔在一旁发愣,不禁高声呵斥。虽然任天翔已经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不过在她心里依然是那个什么也不会干的笨小二。



“遵命!”任天翔屁颠颠地跑过去,抢过抹布,正要讨好两句,就听门外一阵马嘶长鸣,跟着是一声洪亮的高唿:“掌柜的,住店!”



随着这声高唿,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已大步而人。二人身着对襟短打,腰挎佩刀,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任天翔定睛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左边那个身形彪悍如豹的年轻镖师,乃是当初护送自己来龟兹的兰州镖局镖师王豹,右边那个身材高挑健壮的,却是当初跟自己不对付的镖师张彪,几个月不见,没想到竟然又与他们在龟兹巧遇。



当初任天翔遭人陷害,从长安逃亡西域,在兰州巧遇兰州镖局的女镖头丁兰,便与她的镖队结伴而行,没想到在塔里木河畔遇到大漠悍匪沙里虎。危急关头,正是任天翔以过人的机智和胆色,指点丁兰丢卒保帅,从沙里虎手中救下了丁兰和整个镖队,这赢得了丁兰的好感,却得罪了暗恋丁兰的张彪。后来任天翔与镖队在龟兹分手,没想到今日又再次与他们重逢。



“阿豹!阿彪!你们怎么来了?”任天翔惊喜地与二人打招唿,虽然当初阿彪与他有些不对付,但时过境迁,他早已没有再放在心上。



“是任兄弟!”王豹也十分意外和惊喜,“你怎么也在这里?”



“是在这家客栈做小二吧?”张彪可没忘任天翔这个情敌,满是敌意地扫了他一眼,见他衣着随便,神情谦恭,手中还拿着块破抹布,自然将他当成了店小二,不由傲慢地吩咐,“先给我们倒杯茶解渴,再去享报你们掌柜,就说大生意上门了,我们要包下这家客栈。”



小芳看不惯张彪的傲慢,正想告诉他任天翔的身份,却被任天翔用目光制止。任天翔示意小芳去准备酒菜后,将二人让到大堂中坐下,亲自给二人奉上茶水,笑道:“与两位大哥一别数月,没想到今日在此重逢,我当尽地主之谊,请两位大哥喝杯薄酒。”张彪哑然失笑:“请我们喝酒?你请得起吗?”王豹拍拍任天翔肩头:〃兄弟的钱挣得不容易,我们怎么吃得下去?还是我们请兄弟吧。你先去将掌柜请出来,就说我们要包下整个客栈,



请他开个价。〃



“你们要包下客栈?是不是有重镖要经过龟兹?”任天翔又惊又喜,不由想起了那个美丽泼辣的红衣女镖头。王豹笑着点点头:“我们打个前哨,大队人马随后就到,这次是我们总镖头亲自出马。”



任天翔正想问有没有丁兰,一旁的张彪已不悦地拍桌呵斥道:“叫你去叫掌柜,问那么多干什么?这是你一个店小二关心的事吗?”



任天翔也不恼,回后院转了圈出来,对二人笑道:“掌柜身体有恙,不便出来见客,他让我转告两位,难得你们看得起小店,店钱你们看着给好了。”“有这等好事?”张彪起身打量了一圈,挑剔道,“装修一般,客房也不大,要不是看你们这儿清静,口自们也不会住这里。我们有六十多人,百多匹牲口,每天一日三餐加牲口的草料和店钱,就按一天一贯钱算吧。”一天一贯钱连六十多人的店钱都不够,更何况还要吃饭和照顾牲口。不过任天翔却没有半点异议,笑道:“彪哥说多少就多少吧,我们掌柜最好说话了。”



王豹连忙提醒:“任兄弟还是去向掌柜享报一下吧,这么大的买卖你能作得了主?”任天翔笑道:“豹哥不用担心,一百贯以下的生意我这个小二都能作主。”王豹还想说什么,张彪已喜滋滋地道:“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这里有三贯钱,我们先定三天。”



任天翔接过钱,转身来到柜台。小芳见他竟然要做亏本的生意,气得满脸煞白,她气唿唿地将账本往任天翔面前一扔:“这账我没法记,要记你自己记!”任天翔只好拿起账本记下账目,然后拿出所有客房的钥匙,来到张彪、王豹面前,笑道:“钥匙都在这里,你们随时可以住进来。”张彪抢过钥匙,对王豹笑道:“你先让厨下准备酒菜,我这就去请总镖头过来。”说完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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