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光肉汤结帐后,二人来到位于东市东南的‘玉兴隆’,就见这铺子俨然快成了一个独立的‘坊’,其中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在下人的带领下,二人到宁静的后院,见到了正在与管理铺子数年的宋家老班底,宋玉致的表叔宋爽。
见二人前来,屋内几人都起来迎接,随后客套几句后,其他几个管理层人物都退了下去,只余宋爽、元越泽、宋玉致、云玉真、白清儿五人。
云玉真道:“夫君路上可曾被人跟踪?”
元越泽摇头道:“没有,你们被跟踪了?”
云玉真点了点头,撇撇小嘴道:“若不是有所顾忌,人家早当街砍了他们。”
元越泽失笑道:“你们都快成暴力女了!只要我们不说多余的话,他们跟踪又能如何?”
云玉真点头后,元越泽又对宋爽道:“表叔这几年来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宋爽对眼前这从无架子的年轻人异常喜欢,大笑道:“说起关内的盐商,只有三家最大的,分别是咱们‘玉兴隆’、‘广盛行’、‘兴昌隆’。这几年来,我们一向竞争激烈。‘广盛行’有唐室太子系撑腰,‘兴昌隆’则与秦王李世民一系关系密切。而我们‘玉兴隆’虽在关内没有倚靠,却因低调的作风及你的名头而一直没有什么麻烦。原本其他两家都在背地里搞鬼算计我们,可自秦王击败薛举父子后,更招太子之忌,太子在居心叵测的齐王怂恿下,首先曲意奉承讨好皇上的妃缤,借为内助。由于秦王常年将兵在外,远者疏近者亲,且秦王一向不卖诸妃之账,此消彼长下,以张婕妤和尹德妃为首的妃缤,均心向建成太子,为他在皇上驾前搬弄是非,中伤秦王,使皇上逐渐对秦王生疑。建成、元吉的太子系势力由此大盛,‘广盛行’的大老板顾天璋亦放恣起来,将矛头转向‘兴昌隆’,竟敢以武力威吓‘兴昌隆’,甚至派人劫掠‘兴昌隆’的盐船,务要弄垮‘兴昌隆’。‘兴昌隆’的最大靠山就是秦王,李世民的起跌自是和他们忧戚与共。但自李密余部归降,南海派更公然投向李建成,兼且突厥人又与他拉上关系,令李建成的长林军实力大增,再加上跟杨文干的勾结,秦王的天策府登时给比下去,‘兴昌隆’亦在挣扎求存中。”
只听宋爽此番话,不用想也知‘玉兴隆’表面虽为商号,实乃元越泽放在关中最大的一个消息据点。
宋玉致娇哼一声道:“他们不敢再来惹表叔,自然也是听到了夫君要入关的消息,一旦他们不老实,那没人能保得住他们性命。”
云玉真接口道:“另外一个原因很可能是太子党明白目下最大的敌人是李世民。”
元越泽道:“听说李世民也献了个外域美女给李渊,怎么却没有造出多大的势?”
宋爽神秘一笑道:“这件事知道内情的人极少,我也是与结交多年,在‘兴昌隆’任武师肖修明喝酒时偶尔听到的,据说那连贵妃并非完壁,但投降的薛仁杲称其父从没碰过她,而且军中也有太子安排的探子说连贵妃曾于入长安的前一天,在秦王帅帐中过了一夜,献给李渊后,只一个月不到,就出现梦熊之兆,甚得李渊宠爱及其他嫔妃嫉妒。自从怀了龙种,连贵妃身价大涨,不知为何竟倒向太子一方,肖修明醉酒后说是因为她怀了秦王的孩子,却被无情地抛弃,献给李渊,由爱生恨。”
元越泽听得眉头大皱,这都什么跟什么!沉思后道:“此行径不像李世民的风格,而且他也没必要搞个便宜儿子给他老爹。”
说到这里,元越泽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抬头道:“杨虚彦是这方面的行家,原本这一手该是用在董淑妮身上的,但董淑妮早不知道跑哪去了,这连贵妃会不会与他有关系呢?”
白清儿蹙起秀眉道:“若按公子推测,那下毒陷害我们的人很可能是杨虚彦,而贞贞姐说过连贵妃也是中了毒的,甚至胎儿很可能都保不住,杨虚彦再毒,也不至于会害死那个孩子,若那未出生的孩子真是他的骨肉,就该是他最重要的一个筹码。不是吗?”
刚要答话时,屋外传来通报声:“禀姑爷,小姐,少帅与徐公子已抵春明门外。”
元越泽嘴角逸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第081章 暴怒边缘
冬天里那的一轮红日已经转向西山。
与徐子陵坐在贵宾极宾客方能入住,临近西内苑,太极宫西北角处的‘紫烟阁’顶层的豪华客厅内的寇仲站起身形,走到朝北而开的大窗户前眺望。
这‘紫烟阁’无论外型还是内部构造都精致奢华,就像寇仲眼前以镂空雕花装饰的窗户,那上等散发着微微自然气息的上好木料,精雕细琢的美丽图案,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的丝缎窗纱,都使寇仲二人惊叹不已。
目光凝聚在西内苑东侧的一处别致园林,寇仲心中再多一分感叹,只见从如此高的地方望去,视线正好可以跃过西内苑与太极宫之间并不高的坚实城墙,将那一片园林景致尽收眼底,只见那雅致清幽的园林院落造型独特,与周围的自然环境浑然一体,让人丝毫感觉不出后天经过人工改造的痕迹,与皇宫其他殿院相比,多出一份清新的气息。
寇仲欣赏津得津入味,半晌后回头问恭敬立在一侧的俏丽婢女道:“请问姐姐,那里是什么地方?”
那婢女一直在偷偷打量这两外个名声仅次于元越泽,一动一静,浑身散发着说不出魅力的好男儿,闻言小脸羞红,赧然道:“少帅折煞奴婢了,只唤奴婢名字即可,那里是我们平阳公主所居的公主府‘宜雨轩’。”
‘平阳公主’四字入耳,本欲调戏那羞涩不已的俏婢一番的寇仲立刻宛若傻了一般呆立当场。
一直在旁边悠然品茶的徐子陵眉头皱起,对那婢女道:“姑娘请先下去吧,晚间的宴会,我们已知晓,定会准时参加的。”
那婢女恭敬道:“少帅与徐公子若有吩咐,请尽管使唤奴婢,奴婢就在下一层的楼梯口处。”
待那婢女退下后,徐子陵方叹了口气道:“还说什么闹得李唐鸡犬不宁,还没见着李秀宁呢,只听名字就成了傻子,我看你没救了。”
寇仲回过神来,苦笑着坐了下来,自嘲道:“幸亏刚刚迎接我们的只有李世民三兄弟,要是李秀宁也来的话,我恐怕要出丑。”
徐子陵没好气地道:“让那些崇拜你的百姓们看看他们心中的‘少帅’的真面目也好。”
寇仲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道:“听说娘和元大哥就在不远处的‘凌烟阁’居住,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徐子陵摇头道:“不可,我们尽量不要多见面,否则定会被动。”
寇仲嘿嘿一笑道:“反正距离晚上李建成为我们准备的宴会还有一段时间,要不我们潜……”
话未说完,西南方向突然传来一个巨大的响声。
二人来到另一侧窗口,就见远处尘土飞扬半空,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天策府书房。
李世民居于上座,两侧端坐的都是深得他器重的一众心腹: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段志玄、庞玉、尉迟敬德、李靖。
庞玉率先报告这一日内元越泽的行踪:“今日自从皇上召见元越泽后,他就与那钱独关的小妾白清儿一同外出,二人勾肩搭背,关系似是不简单,最后到了东市宋阀二小姐名下的‘玉兴隆’,秦王自从将少帅迎入城中,安排妥当后,我们的探子有最新消息说,他带着白清儿与云玉真二人向‘北里’方向逛去,想来该是去赌博。”
长安所有青楼与赌坊均集中在平康里,因地近长安北门,所以也称‘北里’。
庞玉继续道:“随他而来的其他几人中,‘阴后’与‘罗刹女’不知所踪;独孤阀的小姐随后亲自拜会皇上,谈论的不知是什么事情;卫贞贞到西市药铺为几位贵妃亲自抓药;东溟夫人、飞马牧场的千斤、萧皇后,还有那个叫阴小纪的少女都留在‘凌烟阁’内弹琴唱曲儿。”
堂内几人心中都是一阵无力:元越泽家中诸女,几乎各个都有习武,随他而来的几女中,除去小鹤儿、宋玉致、商秀珣外,哪一个不是超级高手?像祝玉妍、单美仙、傅君婥等几女更是修为天人,在皇宫中随意进出都没有人能够察觉得到。
再想起白清儿,李世民眉头突然皱了起来,道:“当日听元越泽介绍,只说白清儿是他一个想来长安看看的朋友,众位认为此话真实度有几分?”
身材瘦削颀长,相貌清癯,一身书卷气的杜如晦起身道:“如晦认为此言定是假话,白清儿乃是钱独关的小妾,怎可能与元越泽勾肩搭背?会否是钱独关已经暗中归顺他,白清儿很可能就是钱独关送给他的礼物。”
花丛老手段志玄附和道:“凭志玄的经验看,那白清儿分明……嘿!分明还是黄花大闺女,老谋深算的钱独关与白清儿的夫妻关系或许只是幌子,实际上是在必要时拿出来救命的,以她那种颠倒众生的姿色,的确可以迷倒任何人。更甚者,自私自利的钱独关假意投降元越泽,实际上却在背地里策划着什么阴谋。”
庞玉亦点头道:“不过元越泽绝非等闲之辈,洛阳最新传来的消息说,沈落雁已亲率三万精兵南下,恐怕就是要给钱独关一个狠狠的打击,要他再也不敢心生歪念。”
李世民的眉头越皱越紧。襄阳乃洛阳以南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乃每个势力都垂涎的宝地。大半年前,李密为战胜王世充,曾亲身到襄阳游说钱独关,可见襄阳的重要性。若落入李世民手内,则他不但可以牵制萧铣与朱粲,更可以前压元越泽,后控杜伏威,甚至拿来做劝降的资本。可一旦落入元越泽手中,那就不妙了,洛阳,襄阳连成一体,就算异日没有大夏军在侧翼的威胁,李唐想要攻下洛阳都是难上加难。可眼下鞭长莫及,惟有徒叹奈何。
李世民心中再叹一句沈落雁出兵机会把握得太好了,趁着元越泽入关,将李唐所有注意力吸引过去,她终于可以不受威胁地开始实施扩张大计。
长孙无忌面带难色地欲言又止,被李世民收入眼中道:“无忌有话请直说。”
长孙无忌犹豫道:“柴绍公子刚刚亲自来过,对无忌说他要参加后日在太极宫举行的宴会,要无忌请秦王务必答应。”
李世民沉着道:“既然如此,就请无忌转告他,世民定为他争取一个席位。”
长孙无忌刚要接口,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士兵边跑边喊道:“禀秦王,‘凌烟阁’那边出事了!”
堂内几人面色大变。
※※※※※元越泽与云玉真、白清儿三人走出东市,横穿兴化、崇德两坊,开始乱逛。
皇宫左右最多权贵巨富,目的是易于攀附皇室,故而竞相修建宅第,兼有购物方便之利,所以东四两市以北的几个里坊,都有金坊之称。来往于冬雪后宽敞街道上的马车都极尽华饰,行人衣着光鲜。周围宅第院落重重,茂林修竹,楼阁巍峨,一派金碧辉煌的**气象。
云玉真与白清儿在一边挽臂窃窃私语,元越泽饶有兴趣地四处环顾周围的各种店铺前琳琅满目的商品及热火朝天讨价还价的商贩与买主,随后扭头对不知道为何而在娇笑的二人道:“你们在笑什么?”
云玉真忙抛了个媚眼给元越泽,娇声道:“人家给清儿妹妹讲述当日夫君从天而降,一剑将大明尊教的高手杀死的事情呢。”
元越泽怀念地道:“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白清儿插嘴道:“清儿看来没福分享受御剑腾空的感觉了。”
云玉真素手轻捏了一下她可爱的瑶鼻道:“幸好你遇到夫君的日子晚,否则定会像当日琬晶那般不顾一切地爱上他。当日我可是被那一剑把魂儿都勾走啦!”
白清儿玉面微红,反手掐了云玉真一把,被她咯咯一笑,闪躲开了。
元越泽摇头失笑,以单琬晶独立自主的要强性子,当然不可能轻易被他吸引,那时他身上带着的是不属于人间的飘渺气息,连单美仙都抵挡不住,更何况是单琬晶。只不过现在那些气息几乎已经消失,是以白清儿在面对元越泽时才不会那么容易迷失。
经过延康坊后,他们转往永安大街,宽达十多丈的永安大渠横断南北,在前方流过。一座宏伟的大石桥,雄据水渠之上。
永安渠接通城北的渭河,供应长安一半的用水是水运交通要道,这座‘跃马桥’更是长安最壮观的石桥。笔直的永安渠与永安大街平行的贯穿南北城门,桥下舟楫往来,桥上行以车马不绝,四周尽是巨宅豪户。
白清儿兴趣突起,低声道:“听说‘杨公宝库’就在这下面,师尊若不告诉人家,人家还以为宝藏依旧动都没动过呢。”
云玉真闻言秀眉轻蹙,不等她开口,元越泽扭头对白清儿笑道:“那改日我带你到空的宝库中好好……”
话未说完,就见一边的云玉真不停地给他使眼色。元越泽哈哈一笑,一把挽在她的藕臂上,大嘴香了一口她嫩滑芳香的脸蛋儿,赞道:“好香!”
路上来往行人都望向他们三人,议论纷纷。儒生们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