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刘娥在帘后微笑道:“好了,姑且不论你意如何。哀家当rì也几乎判定你有劝进之意,故而当时对你言道,吾不做对不起天家之事。可记得否?”程琳急忙回答道是,刘娥又转头对蔡齐道:“蔡学士也是好意,怕乱了朝纲。这样吧,那幅图便赐予你保存。此后当如今rì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我大宋江山才永保无恙。”
算是好生嘉奖了蔡齐一回。可是蔡齐并不领情,接着说道:“臣深谢太后恩典,太后光风霁月,臣五体投地。只是既然太后以江山社稷为重,不知可曾考虑过还政之事?也免得将来再有今rì这般捕风捉影。”
“哀家已然说过,难道你还不相信么?”刘娥笑道。
“臣信,然天下非只臣一人。未必别人能信。”蔡齐抱拳行礼,目不斜视道。
“这天下之事,可为难得紧啊。有谁能做到人人尽信的?”刘娥似问似答,似乎还有些感慨,接着又道:“哀家但求无愧于心而已。要对得起列祖列宗,要对得起先帝爷的托付。好了,此事从长计议,你退下吧。”
蔡齐站在那里,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据理力争。这时鲁宗道出列,躬身道:“太后明鉴,蔡齐之言不无道理。今官家大婚在即,可谓chūn秋已富,亲政也正当时。太后cāo劳数载,亦正当纳福颐养。正是两相得宜,太后身威孚望,母仪天下,大宋百信无不尊仰。岂可一再以国事相扰?官家至纯至孝,亦不忍矣!”
刘娥听了,回头笑吟吟对赵祯说道:“官家真的不忍么?”
赵祯本来坐得稳稳的,听了刘娥发问,就有些不自在地扭捏起来,好半天才赫然道:“太后非只为儿臣一人,亦是为天下着想。儿臣岂能不知?”
刘娥点点头,对鲁宗道说道:“鲁相公此言,是政事堂的意思,还是你一人的意思?怎地哀家早没听到风声?”
王曾出列,沉声道:“非政事堂之意,不过,臣附议。”
“嗯,好,还有没有别的相公附议?”
丁谓站在百官之首,如同没听到说话一样,目无表情。吕夷简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不言语。只有李迪,犹豫了一下,出来躬身答道:“臣也附议。”
“不错,政事堂五位相公,有三位执此论了。那么满朝文武,还有谁附议的?”刘娥又追问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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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在帘后看了这等阵仗,不由得轻笑起来。声音虽小,却让满大殿的官员们心中一沉。
只听刘娥说道:“乾兴元年,先帝不起,托付哀家大事。只因官家年幼,无由理政。说起来,也是内外相衡之意,各位也是心知,不必隐瞒。这些年来,哀家虽不敢自言功劳,可也能扪心自问,无甚失德之处。不知列位臣工,哀家这话可算自夸?”
王曾急忙带头答应道:“太后懿德,海内同钦!”
“这就是了,还政之事,其实原是应该。但官家如今虽大婚在即,毕竟还未及冠,说句实话,哀家真是仍不放心。唉,只怕、只怕——。”连着两个只怕,却没说出下文来。
傻子这会儿也听得出,刘娥想说的只怕,言下之意是只怕主弱臣强,到时候有人欺负皇帝幼小,作出些悖逆之事来。这个借口不用点明,却如同举起大锤,擂在殿里每一位大臣的心中一般。
大宋开国几十年,哪里发生过这种事情,堂堂太后当朝明指不放心大臣的?说得严重些,这是君臣之间最后的一张薄纸,捅破了还有什么意思?而刘娥这时虽没彻底捅破,但话说到这份上,还有区别吗?
王曾忽然气血上涌,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羞辱感陡然而生,再也顾及不到其他,上前一步,大声道:“太后请慎言,岂可以己之心,度满朝大臣之腹?”
话才出口,自己就呆住了,大殿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呆住了!
258、雷霆之怒
258、雷霆之怒
“以己之心,度小人之腹”这句话,语出《左传昭公二十八年》:“愿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属怨而已。”说的是魏殊辞贿的故事。本事不用说了,只要知道,这句话流传了一千五百多年,到了大宋的时候,已经演变成了这样子。
王曾刚才脱口而出,虽然潜意识已经做了改动,还是掩盖不住对刘娥**裸的指责。
帘子里沉默不语,帘外也无人敢说话。
好半天,才听到刘娥异常平静的语气道:“王相公盛德君子,当庭直言,是为百官之楷模。哀家有言莫怪,到底有何失德小人处,就请道来。”
王曾汗如雨下,腰弯得低低的,沉声道:“臣口不择言,冲撞太后,罪莫大焉!”
“毋须认错,哀家只要你说实话。”
王曾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尴尬不已。刘筠实在看不过去了,壮着胆子出列道:“启奏太后,王相公非所指也。只是一时失言,念他心为社稷,还请太后恕罪。”
“哈哈,非所指也?刘中丞说得好生奇怪。朝堂之上,容得大臣语无伦次么?”
事物发展的规律往往都是这样,老板一认真,下属就要犯昏招。王曾已经犯过,刘筠接着一脚就踩到了狗屎上:“启奏太后,事因程琳献图言武后故事而起,今太后听政经年,官家大婚在即,是以王相公伏请太后还政于官家,安天下之心也。王相公言事,是为天下想。非图冒犯太后,请垂鉴!”
“好一个为天下想。那么哀家便不是为天下想么?吾来问你,方才吾已经言道,先帝遗诏之所托,祖宗基业之所在,吾不得不暂摄朝纲,你可曾听见?吾之所言,可有矫诏?”
刘筠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好,既然没有,吾再问你,大宋江山是谁家之基业?
“是本朝太祖、太宗之基业。”没办法,刘娥问的话虽然是废话,刘筠还得回答。
“方才哀家已经言明,当rì程琳献图,哀家答之曰不做对不起天家之事。你可曾听见?”
“臣听见。”
“哀家所言,你们信了没有?”
——刘筠不敢答了。
“哼,这可怪了,吾之所言,你等堂皇疑之,这又是以何居心度吾之腹?遮莫你刘筠、王曾都是一片忠心为了大宋江山社稷,偏偏哀家是要颠倒乾坤,毁了祖宗基业不成?方才已经说过,先帝遗诏,已然言明此为内外相衡之虑,你们一个个却置若罔闻,非要哀家立时还政。难道哀家谨遵先帝遗诏扶保官家便不对,要靠你们来把持朝政才叫顺天应人不成?刘筠你告诉哀家,若吾归政之后。天子有内外不决处,是不是全要听你们的才行?”
母老虎发飙了,连珠炮似的一气骂了个够,在场百官,胆子小的已经面如土sè,大气也不敢出。这时候刘筠也摇摇yù坠,强自支撑。听完刘娥最后一问,只好俯身跪倒道:“太后明鉴,若归政于天子,臣当辞官致仕,永不还朝,此心天地可鉴!”
“好一个天地可鉴,你致仕便够了么?吾若听了你的话,那你又如何保证其他人无有二心?不会挟天子以行卑鄙之事?”
“太后,敢问这是对老臣的言语么?”刘筠悲愤了,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只好用这一问,想保持一下自己的尊严。可是他忘了,得罪女人,永远是失策的。何况得罪的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果然,刘娥冷笑说道:“吾不该用此言语对老臣,尔等老臣用那种语言对吾,便天经地义了么?”
刘筠颓然跪在地上,孤零零的,那样子说不出的凄凉。
“刘子仪,既然话已至此,吾也不来为难你了。如何自处,你自便吧。”
如同一道霹雳击中刘筠一样,老头全身忽然一震,这才反应过来。颤巍巍伸出双手摘下自己头上的进梁冠,俯身放在地上,站起来双手朝上行了一礼,转身向殿外走去。
那一刹那,赵祯忽然伸出手来,仿佛要开口叫住刘筠。不知怎地,又难过地把手放下,只好看着他苍老的身躯消失在视野。
王曾在旁边看得五内俱焚,痛苦万分。终于把心一横,也要跪下辞官而去。谁知刘娥忽然道:“王曾,方才刘筠对答,你也听得清楚。现下你若要辞官要挟,哀家也不拦着。只是今rì之事,史官记了,孰是孰非,哀家也在其中,只等千秋万世之后,由人评说罢了!”
王曾身子一僵,刚要跪下去的双腿,只好硬生生停住。当真是不知所措。
“诸位大臣,还要要说话的么?”刘娥冰冷冷的声音传来,一片寒噤。
“退朝!”两个字说完,也不等赵祯动作,自己站起一转身,消失在殿后。
这一早上饱受震撼的赵祯,直坐到满朝文武全都散去,才被李石彬连声叫醒,才愣愣地回到寝宫。
四下无人,只有赵祯独自坐在龙床上发呆,李石彬立在地上服侍。只见他越想越难过,怔怔地两眼竟然流下泪来,口里说道:“王师傅他们太心急了,太心急了!”
李石彬见状,急忙跪下,也跟着哭道:“官家保重龙体要紧啊!”
“唉,石彬,朕非为自己伤心,实在是,实在是——。”迟疑半天,终究说不出口来。李石彬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敢多说。只好小心服侍,舒缓他的情绪。
赵祯今天看了一场大戏,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天子之怒。虽然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子,可大娘娘忽然爆发出来的那股滔天气势,硬生生压住了满朝官员的声音。让他深切体会到,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了这个位子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为何那么多宫墙血腥,那么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原来权势二字,端的如此痛快淋漓。
他居然没有被大娘娘的气势吓得不敢多想,反而是对这项最高权力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向往!忽然想起,上个月梁丰回京和自己见面时说的一番话,这时候忍不住就要马上传旨,命他即刻回京觐见。
还是李石彬拦住道:“梁丰才去不久,又要召回。旁的不说,今rì才出了那么大事,若他贸然回来,必定会有人疑心,还是别妄动的好。
赵祯马上醒悟,便改召见为笔谈。立即亲笔写信,着人即刻送去。
259、查清又能如何?
259、查清又能如何?
信送到时,已经是初更。梁丰正准备和小嫦上床歇息,听到永叔匆匆来报,说京里有人送急信来。梁丰重新起床来到二堂接了信。信使黄门话都来不及多说,只道是禁中送来,其余不知。梁丰心里沉重,吩咐永叔打了赏钱,自己携了信回内宅阅看。
灯火明灭,梁丰的脸sè也是yīn晴不定。小嫦看了疑惑,披衣起身道:“是谁来的,又有什么为难事了?
“官家来的,说是今天朝堂大闹了一回。”
小嫦听了,有些心惊,不敢多问,赶紧起来给他新沏了茶,自己去休息。
梁丰思考到半夜,不住地设想一切可能发生的连锁反应。最后他也只好承认,自己无可奈何,历史走了样,一切预先布置便无从说起。只好提笔给赵祯赶紧回了一封短信,老实承认自己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看不透形势,实在帮不了忙,请他老人家自己见机处理。
写完出门叫起永叔,命他连夜赶路回京,设法把信送到。
第二天一早,梁丰便叫来邓圣,嘱咐他赶紧做些机密事情,原因却不说明,而且连秦邦业也没告诉。邓圣知道一定有了大事发生,也不多问,答应而去。
转天就传来消息:朝廷下诏,除御史中丞刘筠以龙图阁直学士致仕,刘筠却坚辞不奉。朝廷连下两诏都被辞还,便准许他以布衣辞官,回乡讲学。
按惯例,大臣致仕,朝廷是要给个比原官职高的虚衔以示恩宠的。可是这回刘娥彻底翻脸,只是随便给了个直学士的名头打发,以其说是恩宠,不如说是打脸。刘筠当然坚决推辞,宁愿一身白衣,也要留个名头在江湖上。
君臣之间闹成这样,还是大宋开国以来所未见,于是天下哗然。
但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朝廷下了第二诏,参知政事王曾庭对不当,举止失措,夺去现职,以集贤院学士知河南府。
令人好奇的是,参知政事和御史中丞两个位置同时空着,还没有决定谁来填补。
“玉田,玉田!”梁丰正在慎思堂署理公事,门外邓圣叫道。一旁伺候的陈安赶紧出去把他迎了进来。梁丰放下笔,抬头问道:“啥事?”
邓圣看了陈安一眼,道:“你交待的事。”梁丰对陈安说声“你先下去吧。”起身离开书案,同邓圣并排坐下:“说罢。”
“一夜一早接连密审,已经查出,是男监的丁大元和女监的余张氏二人,都是接了金大嘴的令,先死柳氏、再死赵守正。柳氏的是自杀,据说是她还有什么重大把柄在金大嘴手里,没奈何,只好死掉。赵守正却是几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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