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娥一双剪水瞳子微微一转道:“问问而已!”
石秀郎死板的面颊上,带出了一丝怒容,道:“你我缘尽于此,我要去了!”
话落转过了身子,正待举步,铁娥忽然叫道:“石秀郎,你去哪里?”
石秀郎道:“你何必多问?”
铁娥道:“以后我也许有事找你呢!”
石秀郎木愣的脸上,现出了几道笑纹道:“也罢,虽然这件事你做得并不好,可是总算做到了,以后如有事求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铁娥点头笑道:“可是我去哪里找你呢?”
石秀郎闭了闭眼睛,慢吞吞地道,“大半的时间,我都在陕西终南山,你要找我也不难,终南山顶上有一个石象,你找着了石象也就找到我了!”
说罢如飞前行,转眼出了沙洲,铁娥忽见那尊石像还在面前,不由又叫道:“这石像你不要了么?”
石秀郎头也不回,哈哈狂笑着自行去了。铁娥甚是奇怪,不由走过去,想把那石人抱起来,不想手一触及那石人身上,却只觉毫不着力,接着整个的石人都塌了下来,变成了一堆碎粉,铁娥大吃了一惊,为之神色一变。
这时她忽然明白过来,方才那石秀郎,曾经用竹剑在石人头上击了一下,如此看来,他必是以无上的内功,借着竹剑传入石人身上,将石人整个震成了粉碎,可是外表看起来,依然是完整的,只一触摸,立即粉碎。
石秀郎这种惊人的功力,顿时把狂傲自负的铁娥吓得呆住了。
她苦笑了笑,心中有说不出的愧恼,自己这身功力,比之石秀郎简直是差得太远了。
旭日由东方跳出了水面,湖上泛出了万点金光,铁娥怅怅地思忖着,也许是她的经历太浅了,否则怎么会没有听说过石秀郎这个人呢?另一个叫花明的人,更是陌生得很,这两个怪人如果出现在江湖上,江湖上将会变成何等局面?
返回客栈之后,铁娥仍然郁郁难释。
这几天所遭遇的,真是她半生所未经历过的,铁娥感到了自悲,她第一次发现了自己武技不如别人,比不上郭飞鸿,更比不上石秀郎,对于一个要强好胜已久的人,这种发现,真是相当的残忍!
更使她不敢相信的是,她觉出了自己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对于郭飞鸿,她竟是万般地难以割舍,这和以往的她,是截然不同的!
坐在窗前,铁娥愈想愈悲,忽然,她伏在窗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铁娥实是一个生具至情的人,她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把感情强行压制着,现在一旦受到了挫折,内心起了冲突,自然特别软弱。
趴在硬冷的窗户上哭了半天,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脱了力,连夜奔波没有睡好,这一阵痛哭,立时生出了浓厚的睡意,不知不觉,她就这么着睡着了。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她身上盖着什么。
她突地直起身子,叱道:“是谁?”
睁开眼睛,只觉得阳光耀目,十分刺痛,却听得一人吃惊的道:“姑娘你醒……了?”
铁娥揉眼仔细一看,不禁冷冷一笑道:“柳英奇,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随便跑到我房里来了!你来干什么?”
柳英奇这时双手拿着一床薄被,面色通红,他放下了手上的被子,苦笑道:“我见姑娘睡着了,正要给你盖点东西,想不到把你惊醒了!”
铁娥望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柳英奇剑眉微轩道:“我在窗外只见姑娘哭得十分伤心,本想立时进来,又怕姑娘着恼,后来见姑娘睡着了,因恐姑娘着了凉,才越窗而进,不想你竟醒了!”
铁娥面色微微一红,截口道:“你别胡说,谁哭了!”
柳英奇叹了一声,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道:“自那日送姑娘至龟山以后,我因事到淮阴去了一趟,今晨才赶回来,姑娘去龟山见着了那个老和尚没有?”
铁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柳英奇忽然虎目一瞪道:“姑娘莫非是受了谁的欺凌,只管告诉我,我柳英奇绝不与他甘休!”
铁娥听了这几句话,一时真想落泪,她叹了一声,望望柳英奇道:“你不要胡猜乱猜,谁还能欺侮我?”
柳英奇冷笑了一声道:“我不信,那姑娘又何必气苦呢!”
铁娥杏目一睁,正要发作,可是她目光接触到柳英奇那双痴情的眸子,一时心中又觉不忍,只冷冷地道:“信不信由你,不要在这里烦我!你还是走吧!”
柳英奇忽然长叹了一声,道:“这几日我发觉你变了许多,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你快乐,我才安心……”
铁娥摇了摇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烦燥。
柳英奇诚挚地又道:“姑娘,如果你心里有事,说出来也许会好一些,也许我能帮你解决,如果这样暗自伤心,那会伤了身子的!”
铁娥望着他苦笑了笑,道:“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也不要再跟着我,这样对你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柳英奇立时一呆,铁娥苍白的面上现出了一片惨笑,接道:“倒是有一件事……也许你能帮我一个忙,你愿意不?”
柳英奇不由双眸一亮,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铁娥目光撩了一下道:“真的?”
柳英奇点头道:“天地可表!”
铁娥低头寻思了一下,黯然道:“我无意中伤了一个朋友,那人伤势沉重,我却又不便去照顾他,如果你能为我去照应他几天,等到他伤势复元,我就感激不尽!”
柳英奇忽然一笑道:“我当是什么重要的事呢,这点小事情姑娘又何必挂怀,你放心,我一定负责做到!”
铁娥低头叹了一声:“按理说是该我自己去的,可是……”
柳英奇笑道:“姑娘自是不便,这人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你只管告诉我就行了!”
铁娥望着他苦笑道:“我如说出他的名字,只怕你就不愿去了!”
柳英奇心中一动。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已答应了你,怎能反悔!”
铁娥冷冷一笑道:“他就是郭飞鸿,现住宏安客栈……你是不是还愿意去!”
柳英奇面色蓦然一变,铁娥叹了一声道:“我早知道,你是不会去的。算了,就当我没说也就是了!”
柳英奇僵立着发了一会呆,忽然惨笑了笑,道:“姑娘你错了,郭飞鸿也并不例外,我既然说去,自无反悔的道理。”
说到此,忽然剑眉微扬道:“他功力深厚,以我看不在姑娘之下,怎会为你所伤?”
铁娥冷笑了一声道:“他功力比我高多了,只是他心存忠厚而已!”
柳英奇冷冷点头道:“原来姑娘是为此哭泣……那郭飞鸿如有所知,旦是身受重伤,也该知足了!”
说着频频苦笑不已,铁娥秀眉一扬,沉容道:“你不要乱说!你到底是去不去?反正我是要走了!”
柳英奇呆呆地望着铁娥,他好像要说什么,可是他始终不知如何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良久,他叹息了一声,掉身而去。
他走之后,铁娥又发了一会儿呆,才匆匆收拾了一下随身的东西,自行离去,对于柳英奇的痴情,她焉能没有感触,可是她内心深处,确早被郭飞鸿占满了,怎又能允许她再去对柳英奇有所敷衍!
她恨郭飞鸿,恨他扰乱了自己原本平静的心。
现在,她要到一个新的地方去,她要把这一些恼人的情绪一股脑地全部抛掉,重新拾回以往无牵无挂的生活,她不要任何人走到她生活的圈子里来,就连郭飞鸿也不例外!
春雨霏霏,桃花片片。
柳英奇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来到郭飞鸿所居住的“宏安客栈”,时间已是黄昏日落时分。
宏安客栈内的一个伙计毛七,正端着一碗药汤,向后面行去,柳英奇忙上前叫道:
“喂!伙计!”
毛七站住怔了一下道:“客官是住店么?”
柳英奇摇了摇头道:“我是来找一个姓郭的朋友的,他住在哪里?”
毛七眨了一下眼睛道:“郭……你老是找郭大爷的吧?我正在给他送药去呢?”
柳英奇呆了一呆道:“他病了?”
伙计毛七咳了一声,道:“这位大爷也真怪,昨天已能下地,说是今天要走,不知是怎么回事,睡了一觉,今天竟又躺下了,好家伙,这一次可真病得不轻,全身滚烫,都烧糊涂了,嘴里乱说胡话,我们老板可吓坏了,招呼着我给他弄药,要是再不退烧,还得马上去请大夫!”
说罢,把手里的药碗,往柳英奇手里一塞,咧嘴笑道:“大爷,你是他朋友,你来了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柳英奇皱了一下眉,心说我可真来着了,当时点了点头道:“郭大爷住在哪一间房里,你领我去!”
毛七用手指了一下道:“呶!就是那一间,大爷先去,我给你取茶去!”
柳英奇冷冷一笑,遂举步向着伙计指处大步行去,才来到门前,就听得室内有人沉声唤道:“毛七!毛七!”
柳英奇推门而入,只觉得房中充满浓重的药味,靠窗的高榻上,那位不可一世的奇侠郭飞鸿,正侧身睡卧着,柳英奇把药放下,看了看这间房间,十分简陋,总共就是一张木床,一张八仙桌和两条榆木板凳,他就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郭飞鸿头也不回,冷冷笑道:“你放心,我死不了!怎么,怕我不给你们钱吗?”
呻吟了一声,又道:“你给我拿一条冷毛巾来,我身上烧得厉害!”
柳英奇站起来,见桌上红木盆里,泡着四五块布巾,就过去拧了一条,送到了郭飞鸿面前。
郭飞鸿闭着眼睛,翻过身来,柳英奇不由吃了一惊,只见他面红如火,果然烧得厉害,当时就把湿手巾轻轻压在他前额上,叹道:“郭兄,你病势要紧么?”
飞鸿蓦地一震,睁开了眸子,“哦”了一声道:“你……你不是柳……”
柳英奇摆摆手道:“郭兄,你不必多说,我正是柳英奇,只是请放心,今日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我是……想不到你病势如此沉重!”
郭飞鸿奇怪地道:“你怎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说罢作势要坐起来,柳英奇按着他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来看望你的病情。”
郭飞鸿在床上点点头,甚为感动地道:“我不过是受了点风寒,一两日也就好了,何劳柳兄探望?”
柳英奇皱了一下眉,道:“我看你病势不轻……先吃下这碗药再说!”
随即回身把桌上的药碗端起,然后扶着郭飞鸿坐起来,郭飞鸿点了点头,把药汁服下。
柳英奇又慢慢扶他睡下去,郭飞鸿苦笑道:“我与柳兄素昧平生,怎好如此!”
才说到此,柳英奇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飞鸿兄,那一日在蒋坝之事,尚请不要介怀才好!”
郭飞鸿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只要柳兄不介意,我哪会放在心上!”
柳英奇又看了看他胸前的伤,不由俊眉微皱,郭飞鸿唉了一声道:“这是我无意之间跌伤的,柳兄不要见笑!”
柳英奇明知究竟,却也没有说破,只颔首道:“我身边有家师所赐的刀伤药,甚为灵验,我为你上一些也就好了,只是使用前须先以紫藤汁洗濯,才可化去血脓,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郭飞鸿要阻止,柳英奇已推门而去!郭飞鸿不由呆了呆,暗想莫非我为铁娥所伤之事,他已经知道了?再一想又似乎不可能,铁娥是何等性情之人,怎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呢!至于柳英奇为何如此热枕,则更令他大为不解!
想到此,内心甚觉愧疚,只觉得平白受那柳英奇如此恩惠,心中实在不安。
他本已大有起色,只是心念铁娥,思前想后,伤感不胜,偏偏伤口未经妥善处理,受了些风寒,店内照顾又差,才致恶化,一夜之间,竟自大发,卧床不起。旅邸病倒,益发倍感凄凉,柳英奇这时来到,老实说他也实在无法拒绝对方的一片好意。
在床上他感伤了一阵,久等柳英奇不回,不觉沉沉睡去。
当他再次醒过来时,房中已多了一盏灯,柳英奇正蹲地煎熬着什么,郭飞鸿只觉身上其热如焚,口中含糊的道:“柳兄,请给我一点水,我要水!”
柳英奇忙站起来,把他扶起,然后用灯照了照他的脸,皱了皱眉,郭飞鸿讷讷地道:“柳兄……怎么敢当?”
柳英奇摇了摇头,不发一语,他先喂郭飞鸿喝了几口水,才轻声道:“你胸前伤势太重,再不去毒,可就难治了!”
郭飞鸿点了点头,道:“一切只有麻烦柳兄了……”
他说完这几句话,双目微闭,出息极重,柳英奇叹了一声:“我见市上紫藤多太干枯,恐怕药力不够,所以亲自上山找了一些,不想误了这么久,真对不起!”
说到此,灯光之下,郭飞鸿面色这一刹那,竟透出紫色,柳英奇不由大吃了一惊,忙叫道:“郭兄!郭兄!你……”
郭飞鸿忽地开目,道:“铁娥,你好狠心!”
说完竟又沉沉睡去,柳英奇呆了一呆,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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