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黛脸色微变道:“我恨不得劈了柳燕翎。”
圣心摇头说道:“那没有用,就是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也难还‘姑射仙子’柳兰黛的清白,你说是么?”
南宫黛双眉一扬道:“难道说就让柳燕翎白占了这便宜……”
圣心道:“小黛,吹皱一池春水,干你何事,那位‘姑射仙子’既然自愿跟着柳燕翎,你又何必替她气恨?”
南宫黛道:“我不信柳兰黛会是这么一个人?”
圣心道:“事实上她表示愿意跟着柳燕翎的时候,你也在场。”
南宫黛微一点头道:“不错,可是我绝不相信柳兰黛她会……”
圣心道:“小黛,那也是她自己的事。”
南宫黛道:“我可以不管,但我认为该让‘十奇’知道一下。”
圣心摇头说道:“小黛,我认为还是别说的好。”
南宫黛道:“就是我不说,别人也会说的。”
圣心道:“那让别人说去。”
南宫黛道:“为什么你不让我说?”
圣心道:“我认为那不是让‘十奇’去救人,而是让‘十奇’去送死……”
南宫黛道:“你以为那九个联手也不是柳燕翎的对手?”
“不!”圣心摇头说道:“只以二对一,柳燕翎便难讨得好,我是说当此之际他九个已自顾不暇,那能再分心去救他九个的十妹。”
南宫黛道:“自顾不暇?你何指?”
圣心道:“事实不够明显么,二佛劫掳‘十奇’,这近在眼前,记得那日在虎丘那位黄玉说要咱们揭穿一宗阴谋,除此两件事,可知他们时刻在打‘十奇’的主意,那么‘十奇’对付他们,提防他们都怕还来不及,又怎能……”
南宫黛道:“我明白了,可是你要知道,柳兰黛陷身魔掌,情势危急,救她是刻不容缓的事。”
圣心道:“小黛,你要明白一点,柳兰黛自愿跟着柳燕翎,也许她是出于真心,也许她是别有用心,如果是前者……”
南宫黛道:“绝不会。”
,圣心道:“小黛,你别忘了,她的清白已毁在柳燕翎手里,如今生无法再作他想,只有跟着柳燕翎……”
南宫黛道:“这是什么事,她把自己交给柳燕翎,并非出诸自愿,而是在毫无抗拒之力的情形下失去了自己的贞操,她对柳燕翎只有仇恨,而绝不会……”
圣心道:“那么说是后者!”
南宫黛道:“这倒有可能。”
圣心道:“那就好,既然有可能是后者,你让‘十奇’去救她,这不等于是坏了她的大事么?”
南宫黛呆了一呆,道:“那……那……”
圣心摇头说道:“小黛,别说了,听我的,这件事是柳兰黛自己的事,咱们别管,让她自己去解决去。”
南宫黛没说话。
圣心问道:“行么?小黛?”
南宫黛微一点头道:“我听你的就是……可是万一咱们碰见公孙明,他问起来,或者是‘醉龙’申屠海他问起来,咱们怎么说?”
圣心道,“很简单,咱们就说没找到柳燕翎不就行了么?”
南宫黛道:“妥当么?”
圣心道:“有什么不妥当的!”
南宫黛微一点头道:“好吧!听你的了,谁叫你是师姐。”
圣心笑道:“我这个师姐处处得央着你。”
南宫黛赧然而笑,笑得既娇又媚,没说话。
第八章 神尼应劫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清明时节春意浓,一切都是嫩的,一切都是美的。
且看这首七绝,闭着眼想想诗人笔下描述的情景,人在村野间,杏花雨沾衣欲湿,杨柳风吹而不寒,入目嫩绿一片,耳中横笛频送,牧童穿蓑衣,坐牛背,拦路笑问之,遥指杏花村,这情景委实是美得醉人。
春在江南美,在西湖更美。
“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云山已作蛾眉浅,山下无流清似眼”,以东坡居士笔下西湖的美,加上这江南的春,西湖的美该是美绝尘寰。
今夜有月,但月在淡淡的云中隐着。
当成群仕女买画舫游湖,湖上笑语如珠的时候,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孤山西北“西冷桥”畔。
这个人,缁衣芒鞋,赫然是悟因神尼。
这位佛门得道比丘也怪,她宁舍西湖诸景,跑来这偏僻清冷的“西冷桥”畔作甚?
看!
旋见她停身在傍依孤冢的小亭前,小亭碧格札梁,虽小,而不失其雅致,亭中对联甚多,只见:
“蹬大珠联,尽有值人居北里,坐歌画舫,状鼓芳冢占西冷。”
还有:“花须柳眼深无限,飞絮有丝亦多情。”敢情,这儿是俊丽一时,钱塘名妓的苏小小墓。
只见悟因神尼抬眼望月,轻叹一声,一缕清音冲口而出,划空直上:
“妾本钱塘江上住,
花开落,不管流年度,
燕子衔将春色去,
纱窗几阵,黄梅雨,
斜插犀梳云半吐,
檀板轻敲,当微黄金缕,
梦断彩云无觅路,
夜凉明月去春浦……”
余音犹自萦绕,她一叹又哼道:“君住襄阳妾住吴,无情人寄有情书,当年若也未相访,还有于潜绢事无,当年此地……唉……”在这一声轻叹中,她飘然迈步,折向北去。
她越走越偏僻,月色中,这一路空荡寂静,就她一个人,但是她缁衣飘飘,步若行云流水,直往北去。
没一会儿,她到了“西溪”。
这一带全是水乡风光,月色下看,山明水净,水中含烟,三五人家,叠恰情趣。
这一带的芦花很有名,初秋时吐穗似雪,泱泱乎如银海,所谓:“白头老人岸巾帻,坐对芦花长叹息。”写景返真。
这一带的梅花也很有名,早春花开,船由梅花树下徐徐荡入,梅花如盖,弥漫如雪,正如诗人所说:“我来值春初,言访梅花窟,十里五里间,千堆万堆雪。”
四处平林小岫,两岸柳披抚眉,一面船摇,一面攀枝而过,委实是赏春美事,而悟因神尼此时跑来此地干什么?
只见她停身在小溪边上,眼往千万条垂柳的小溪中搜寻了片刻,旋即盘膝坐下,闭目合什。
而转眼间,那小溪两旁的柳树丛里响起一缕清音,如金声玉振,直逼茫茫夜空,吟的是:
“英雄气概美人凤,
铁骨冰心自古同,
守素耐寒知己少,
一生惟与雪交融,
生平最薄封侯愿,
愿与梅花过一生,
无非时艰深愧我,
. 一腔心事诉梅花,
天寒岁暮客魂销,
梦绕西湖西冷桥,
我似梅花梅似我,
一般孤僻甚无聊,
生平有痴爱梅寂,
到处能安便是家,
消爱一生香云海,
至今长抱玉无瑕,
画成尽畅冰额小,
姑射天然出世姿,
仙骨姗姗清绝俗,
一生孤洁少人知……”
吟声初起时,悟因神尼神情一震,猛睁双眼,尽入眼间,她又趋于平静,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吟声落后,余音犹自环绕夜空。垂柳摇曳,水波动荡,从那柳树丛中,缓缓地摇出了一叶小舟。
船上只有一个人,那是个身材颀长的人,长眉凤目,长髯五绺,停立船头,飘逸洒脱,想早年年轻时必然是位风靡一时的美男子。
可不是么,瞧那气度,瞧那姿态,纵然上了年纪也醉人。
船上就只有青衣老者一个人,怪的是未见有人操舟,那叶小舟逆流直上,缓缓居然滑出了柳树丛。
甫出柳树丛的第一眼,他便望向岸上的悟因神尼,倏地,异采暴闪,脸上泛起了一种轻微的激动。
很快地,小船靠岸,他站在船上凝望了悟因神尼良久,才突然开口缓缓说道:“你终于来了。”
悟因神尼仍然闭目合什淡淡地道:“是的,我来了,我能不来么,功德未成,善果未修,为了我的今后,我只好来了。”
青衣老人勉强一笑道,“多少年没见,别一见面就蹩扭,好么?我在信上说的很清楚,我不得已,唯恐你不来……”
悟因神尼双目暴睁,神光直逼青衣老人;“真是只怕我不来么?”
青衣老人毫无怯色,一点头道:“真的,我这颗心唯天……”
悟因神尼目中神光一敛,道:“那么我如约而至,现在就在你眼前。”
未见青衣老人作势,他人已上了岸,翻腕递出一只小白玉瓶,不安地道:“这是解药,你先服下去,再……” ’悟因神尼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怕我服了解药,马上就走么?”
青衣老人道:“我不以为你会那么绝情……”
悟因神尼道:“你要明白,我如今是个出家人。”
青衣老人头微微一垂道:“真要那样,我宁愿承受痛苦……’悟因神尼冷冷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解药道:“你也会痛苦么?”
青衣老人猛然抬头,道:“我……”旋即一叹接道:“你先眼下解药再说吧!”
悟因神尼看了小玉瓶一眼道:“这真是解药么?”
青衣老人道:“怎么不是,难道我还会……”
悟因神尼道:“我怕的是毒上加毒。”
青衣老人老脸一阵抽搐,道:“那怎么会,我怎么会害你,我或有可能害自己,但绝不会害你,你要不信我可以先服一些……”
悟因神尼摇头说道:“不必,我相信你。”拔开瓶塞,一仰而尽。
青衣老人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道:“谢谢你,无垢!”
悟因神尼一抬手,道:“你请坐。”
青衣老人很听话,忙在悟因神尼对面坐下,坐定,他抬眼凝注,目射万般深情,叫道:“无垢……”
悟因神尼截口说道:“施主,贫尼上一字悟,下一字因。”
青衣老人道:“我这是想叫你……”
悟因神尼道:“施主,贫尼是个出家人,俗家姓名早已忘却了。”
青衣老人道:“可是我没忘,我永远也忘不了。”
悟因神尼微一摇头道:“如今在施主面前的只是老尼悟因,施主假如愿意跟贫尼多谈谈,就请称呼贫尼的法号!”
青衣老人皱眉说道:“那样显得生份……”
悟因神尼道:“施主,出家人跟在家人之间本就有段距离,出家人不在十丈内,在家人都仍在红尘中。”
青衣老人苦着脸道:“无垢,你这是何苦……”
“施主。”悟因神尼淡然说道:“贫尼悟因。”
青衣老人只得点头说道:“好,好,好,我叫你悟因,行了么?”
悟因神尼道:“多谢施主。”
青衣老人苦笑一声道:“你算算看,咱们多久不见了?”
悟因神尼道:“贫尼日对古佛,夜伴青灯,翻贝叶,敲红鱼,心中只有佛,不知其他,望祈施主谅宥。”
青衣老人皱眉说道:“你这是跟我谈么?”
悟因神尼道:“难道不是?施主想怎么谈?”
青衣老人道:“像当年……”
悟因神尼道:“施主,当年已成过去。”
青衣老人道:“当年虽已过去,可是你我的人……”
悟因神尼道:“施主或是当年的东门影,而贫尼已非当年的冷无垢。”
青衣老人道:“在我眼里你仍是……”
悟因神尼道:“施主,当年的冷无垢满头青丝,风华绝代。”
青衣老人道:“我不觉得如今的你跟当年有什么不同。”
悟因神尼淡然一笑道:“大不相同,简直就是两个人。”
青衣老人道:“我不这么想,在我眼里,你永远不变。”
悟因神尼抬头说道:“施主只能把贫尼当做悟因。”
青衣老人目光一凝,道:“为什么,你怕什么,难道出了家就能抹煞以往的一切。”
悟因神尼淡然说道:“施主,只因为贫尼如今是佛门弟子悟因,贫尼心中有佛,能不惧一切,至于后者……”
悟因神尼淡然一笑,接道:“施主知道,出家人是不能有尘缘的。”
青衣老人东门影道:“那……那你就不该来。”
悟因神尼道:“我本不打算赴约,可是我不得不来。”
东门影双眉一扬道:“我很懊悔在那信笺之上施了毒。”
悟因神尼道:“是的,施主,你本不该在那柬帖之上施毒,只该让我自己作抉择,而你从不给人抉择,完全跟你当年行事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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