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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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狱-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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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斗了三百多招之后,温眠因年事已高,那剑势便有些舒缓了,而鼎木丘的剑势,却是一招猛似一招。突然间,温眠使出“旋风剑”中最后那招“风卷残云”,鼎木丘却凝神不动,把着剑挺立于当地,待得温眠的剑逼到身前时,他身子忽然往后一仰,随后一剑往前刺出,捅进了温眠的腹部。

一时间,堂上堂下寂然无声。温眠闷哼一声,重重倒了下去。修流扑了过去,抱住了温眠。温眠轻轻笑道:“流儿,年龄不饶人呵。昔日的‘血雨腥风’,如今已是暮气沉沉了。你看到鼎先生方才最后那一招了吗?”

修流含泪点了点头,温眠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而后便闭上了眼睛。鼎木丘插剑入鞘,走了过来。他朝温眠深深鞠了一躬,便在众人怒目的注视下,离开了陈府。

修流正要站起身来,去追鼎木丘,突然只觉得背上一麻,他回头一看,原来却是陈绶年一剑戳进了他的后背。他眼前一花,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一剑便向那陈绶年刺去,然后他觉得有一股血水,朝他脸上喷射过来,血中略带咸味。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扶住了他,接着他便不醒人事了。





【·下卷 秋梦如烟·】 第61章 钓人

鼎木丘离了陈家庄,又走了三,四里的路,到了一个平坦之处。只见月色下面,正有几十个人在几株老松下歇着,一边系着几十匹马。那伙人里为首的一个年轻人见到鼎木丘来了,大老远就迎了上来,问道:“舅舅,那把剑有点眉目了吗?”

鼎木丘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跃身上了一匹马便走。那伙人拍马都跟了上去。那年轻人驰马来到鼎木丘的身边,问道:“舅舅,鼎家那把古剑到底在不在陈家人手上?”

鼎木丘道:“成功,你看到我腰间由尾的脑袋了吗?他是被我亲手砍下来的!就是为了那把古剑。那柄剑原在陈家,但眼下已走失了。那个姓赵的真不是东西,把我给耍了,还让由尾陪了一条命。那剑很可能就在那赵及手里。”

那年轻人便是郑成功。他的母亲原是鼎木丘的亲妹子,当年他父亲郑芝龙还在东海一带做海盗时,时常出入于日本诸岛,因此结识了鼎木丘,又经鼎木丘与他的妹子相识了,后来两人结为夫妻,生下了郑成功。

郑成功道:“舅舅,你知道的,我如今要想成就大业,一来只能是寄望于明朝正统纲维,如今这大明的传国玉玺,昨晚上黄道周先生已经拿到了,明日便可见分晓。下一步只要取了那七皇子朱一心的性命,唐王即可名正言顺地即位。这正统之事,便勿须再争了。二来便是舅舅家的那把古剑,如果它真是前朝天皇的授命,希望它能震慑住德川家,到时让德川家族,助我郑家反清复明。”

鼎木丘叹口气道:“成功,我这次来大陆已有些日子了。据我所知所见,似乎明朝的大势已去,明军当年与丰臣秀吉在朝鲜拼了个两败俱伤,满洲人倒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你看你也别掺乎其中了。汉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一家,本来就是靠海讨生活的,而满洲人在骑射上,却有着天生的优势。况且,我看那个朱聿键,也是一条蔫虫,不是什么好货色。”

郑成功道:“舅舅,大丈夫立世,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我们汉人古话云:乱世出英雄。没有乱世,岂有成功!”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见前面一株老松下,坐着一个精瘦的老头,手里握着一根竹杆,竹杆上吊着个黄绢布包着的东西,就象是在钓鱼一般。那老头听了他们的谈话,幽幽冷笑了一声。郑成功拍近前看了,却是个老道士。

他皱了下眉头,正要拍马过去,但鼎木丘却从那老头的眼神中,看出他必定身怀极为高深的内力。他想,这深更半夜的,这道士在这里,必有蹊跷。于是他拉住马,朝那道士抱了抱拳,笑道:“不知道长在钓什么?”

老头乜斜了他一眼道:“阁下管的事太宽了吧?!我在钓人。”

鼎木丘心下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不知先生的钓饵是什么?”

老头道:“你想,钓皇帝该用什么去钓?”

郑成功听了,吃了一惊,再看那竹杆上悬着的,正象是个玉玺。于是心想,莫非黄道周取到的,只是个假玉玺?

老道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道:“国家破亡,不过瞬息之事,一个玉玺有什么屁用?!何况黄道周拿走的,只是一个复制品而已。方才你说的没错,乱世出英雄。”

郑成功心下一凉,道:“老丈,此话怎讲?”

老头道:“什么此话怎讲?老夫山上多的是玉石,闲来时候,便照着原样刻上一个玩玩,反正是乱世,也没人来管我是不是犯上作乱。现下老夫那里,已堆了几十个同样的玉玺了。下次象何腾蛟,李成栋什么的也来讨,我照样送给他们一个玩玩。到时一下子冒出几十个有名无实的皇帝来,大家争来吵去,不亦乐乎?!”

郑成功道:“老丈,你这样做,私制玉玺,不是大逆不道吗?”

老头冷笑道:“你们连七皇子都敢杀,岂不更是大逆不道?!乱世出英雄这话,可不是老夫说的。”

郑成功一时哑口无言了。

突然间,鼎木丘拔出剑来,从马背上腾身而起,一剑便向那老头刺了下去。他知道这老道武功定然十分高强,因此这一剑凝聚了十分的力道,意在一击致胜。老头调转竹竿,身子一拔,已在两丈多高的半空中。他将那玉玺往怀里一塞,接着一掌便向下击去。鼎木丘刺了个空,那剑没入松树一尺来深,树上松针如细雨般落了下来。此时他已无隙可避,只好聚起全身力道,右掌上击,接了那老头一掌。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老头身子已跃出在三丈之外,而鼎木丘的下半身,却没入了黄土中。郑成功看得呆了,正要拔剑,老头看着鼎木丘道:“你号称日本第一武术家,果然有两下子!”说着,身形一晃,倏忽而逝。

郑成功愣怔道:“舅舅,这老头是人是鬼?”

鼎木丘紧咬着牙床,双手撑着地面,慢慢地从土里爬了起来。他全身就象虚脱了一般,喘着粗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老头便是当年的‘半死不活’俩人里的半死生于松岩。没想到他的武功,已经出神入化到这种地步!”

郑成功道:“舅舅如何知道的?”

鼎木丘苦笑道:“除了他,天底下还有谁有这等功力,能将你舅舅一掌击到地里去的?!看来,我也得让大麻出来见见世面了,不能总是闭门造车。咱们赶紧回福州去吧,过两天我派人送由尾遗骸回去,再让大麻上大陆来,他对你会有很大的帮助的。我还要去找那个赵及。”





【·下卷 秋梦如烟·】 第62章 表哥

修流醒转过来时,只觉得鼻中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冒了进来,随后淡淡地渗到了脑中。他微微睁开眼来,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竹榻上。他想翻个身子,但背部却象针扎似的疼痛。这时,他见到那个七皇子朱一心,正光着膀子在一边烧茶。

朱一心见他醒了,便兴奋地朝门外喊道:“道长,修流已经醒过来了。”

悬念道长在屋外说道:“臭小子,我什么时候说过他要死了?你将那茶跟罐子里的药兑了,让他一起喝下,然后再烫一斤果酒给他喝了,明天他便可以下床了。”

修流心想,原来自己已然在“悬念观”中了,于是心下便宽松了许多。但是他是如何从陈家庄到了这里的?心下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先喝了几口药茶,然后又喝了两碗酒,神气好了一些。

他问朱一心道:“朱公子,我是如何上得山来的?”

朱一心道:“你被那陈家三少爷刺伤之后,有个叫唐生理的老头便将你送到你的府上。后来悬念道长去了陈家庄后回来,正好经过你家,便将你带到了山上。”

修流道:“原来却是唐老前辈救了我。不知道长他去陈家庄做什么?他不是入山云游去了吗?”

朱一心叹道:“还不是为了我的事。道长回来后听说我将玉玺给了黄道周,便对我破口大骂,骂我是混蛋一个,说我自此要死定了。后来他刻了十几个印章,跟那玉玺都一模一样的,连我也辨不出来了,他说这是我的救命符,要我好好收藏着。看来前两天的事,可能真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那么冒失就交出了玉玺。以后万一碰上坏人,大事就糟了!”

这时,只听得悬念在外面喊道:“臭小子,你别在那胡说八道,你快出来告诉我,你那《念奴娇》中,那紫桃贵妃后来被太后逼死了吗?”朱一心忙道:“修流,你好好歇着,我得给道长说书去了。”说着,便匆匆便出屋去了。

修流想起陈家庄发生的惨事,陈知耕与温眠,东方红的死婉如便在眼前,心下一阵伤心。江湖上的血雨腥风,这一年多来,他算是见识的多了。因此便觉得人生,有些急迫,而爱对他来说,似乎是更为重要了。他想,象黑旋风那样的老虎,尚且有些人性,而人类为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却为何要相残至斯?!死亡与杀人倘如都是为了一种尊严的话,那么,这种尊严对人来说,也实在是太脆弱了。这时他重新品味了一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句话,心想,要是哪天能跟断桥结庐于山中,种些竹梅花草,每天做两样小菜,喝上两壶酒,偶尔也拌拌闲嘴,也聊胜于为了做英雄,而在江湖上杀人见血了。

于是他想,自己伤好之后,该当去嘉定见上断桥一面了。另外,还得去南京看看素清一家人,她们对自己定然也是十分挂念的。了结了这些事之后,当回到家来,与断桥日间耕种,夜里挑灯看书。当然,为了让断桥喜欢,自己最好也要学下围棋。

叶思任是从水路回到嘉定的。这中间,他在杭州逗留了两天,将设在杭州的茶庄分号撤了。当初他在杭州开茶庄,无非是因了梅云的缘故,那里的茶叶生意难做,因此那茶庄大致上只是个摆设而已。他想,今后他可能不会再上杭州来了。那段往事凝结成的伤疤,是永远也抹不掉了。

到得松江府时,刚巧碰上了卫所的谢僚。叶思任便拉他去了“季鹰楼”,叫了几个菜。谢僚道:“不瞒叶兄,在下已然卸甲归田了,不过却落得清闲,好在江湖上朋友多,大家凑了点钱,如今做起卖鱼生意来了。上次因为叶兄的事故,那冯家将我的饭碗给砸了。”

叶思任听了,便掏出几张银票,道:“谢兄,这事缘我而起,不好意思。今后兄弟们但有难处的,便来找叶某。”

谢僚推辞了几下,便将银票收了,笑道:“叶兄今后但有用得着谢某,说句话便是。”

叶思任回到家中时,只见大门口蹲着一只黑老虎,便是黑旋风。那黑旋风看到叶思任,跃身而起,便低吼着向府里奔去。不久后断桥跟着黑旋风跑了出来。断桥往门外张望着,问道:“爹爹,修流呢?他是不是留在南京跟那小道姑成亲了?!”

叶思任疲乏地笑了笑,道:“桥儿,修流他不会离开你的!他现下正在闽中呢!”

断桥道:“我才不想跟他在一起呢!谁让他是我的小舅舅!”但她听说修流是在闽中,而不是在南京时,心下里忍不住松了口气。

叶思任问道:“桥儿,那白日歌姑姑的伤好了吗?”

断桥叹口气道:“爹,我正要告诉你这事呢。白姑姑的伤倒是将养的好了,但她却在几天前离开了咱们家,不知上哪儿去了。娘跟菊姨都挽留他不住。”

叶思任一怔道:“却是为何?她留下了什么话没有?”

断桥道:“白姑姑要我传话给你。他要你多加保重,不要再去找她了,她从此也不想再见你了!”

叶思任听了,呆了半晌。

叶思任来到后房看了周莘跟周菊。周菊问道:“姐夫,你这次出去,还是没有刘不取的音讯吗?”

叶思任笑道:“妹子,你也别急,刘不取他武功高强,心里又记挂着你,虽然扬州城破之后没了他的下落,不过我想,他过些日子说不定就会到嘉定来找你了。还有,这次我跟修流去了闽中一趟,倒是有了个好消息。”周莘喜道:“相公,什么好消息?快快说来!”

叶思任笑道:“你们二哥修洛已经从川中回来了。如今正在周家庄守孝。”

周莘跟周菊听了,都喜形于色。周莘道:“我嫂子他们回来了吗?”

叶思任黯然道:“他们全在战乱中丧生了。二哥能回到家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周莘与周菊又忍不住落泪了。

晚上,叶思任跟周莘核计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将修流与断桥的真情告诉给断桥。周莘道:“不过,如此一来,便要对不起史家的素真姑娘了。”

叶思任道:“娘子,只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修流他对素真姑娘只是一时的好感,但对桥儿却是真心的。这我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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