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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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狱-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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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千山低下头来。石竹叹口气道:“这事还是待得叶先生见过梅云后,他们自己去了断吧!梅先生也是尽了心了!”

断桥道:“那么,梅先生,梅云姑姑到底在哪?那葛岭在哪?”梅千山看着茂松跟石竹道:“他们会告诉你的。姑娘,只怕你爹爹一跟梅云见过面后,麻烦就要来了!”断桥道:“梅老爷子,我爹爹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你知道梅云姑姑在他心里的份量吗?!”

梅千山知道她是在拐弯抹角地骂自己贪生怕死,便叹了口气道:“我柳度这辈子是自造孽,把家玩掉了,把两个女儿也给玩丢了,不知何时才能偿还宿债。你们见到梅云后,叫她从此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因为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我要还俗了,我的名字还是柳度,当年的柳二公子。”

修流听了,心里觉得有些难受。他倒不是同情眼前的这位柳二公子,而是一种梳理不清的失落感,让他的心情变得异常的沉重。他想起叶思任在梅云空冢前的那种投入与情殇,这是不能用其它的任何方式得到补偿的!世间万事都可以有补偿,唯有情是得不到补偿的。如果叶思任知道了梅云还在世,不知道他应该是高兴,还是悲哀?!

于是他站起身道:“桥儿,夜深了,咱们也该走了。”断桥道:“可我还不知道梅云姑姑她在哪里。本来我是想来找她的,现在我倒是想替爹爹去找她了。我想问个明白。”修流道:“如果我猜测的不错的话,她明天就会出现在‘水月居’的。桥儿,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了。”

“岁寒三友”都起身相送。修流跟断桥走到门口,他突然记起一事,便跟柳度道:“对了,柳老爷子,你的二女儿还在世,她叫白日歌。今日白天还到‘水月居’来过。”柳度听了这话,一下子愣住了,他问道:“她眼下在哪儿?”修流道:“她的行踪不定,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柳度大笑道:“真是老天有眼!”

断桥却冷笑道:“老天真是没眼。”她的意思是,柳度居然将两个女儿都给丢弃了。她想起爹爹对自己的疼爱呵护,心头十分的温暖。

修流与断桥离了茂松的家,沿着山路,向孤山下走去。路上两人在想着叶思任与梅云的事,都不开口说话。走到梅云的那座空冢前时,修流停了下来。他望着竹梅树枝掩映下的那堆黄土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觉得坟里埋的不只是梅云的骸骨假象,而是叶思任的被残酷扭曲的深深情思。

断桥看着那坟墓道:“小舅舅,这就是梅云姑姑的坟墓了?”修流道:“现在我倒觉得,要是梅云姑姑她真的埋在里面就好了。它不是梅云的坟墓,而是你爹爹的破碎的情思。六年多了,你想想看,这些年你爹爹一直没有忘记梅云,每年清明都要上这里来祭奠一番。这种情思,岂是一座空冢所能掩盖的?!”

断桥知道他是在为她父亲抱屈,便道:“爹爹一生为人坦荡,最容不得虚伪之事。他要是知道了这座空冢的真相,精神定然会受到重大的打击。所以我有个想法,就是不要让我爹爹知道梅云姑姑还活着。他如果真的知道了梅云姑姑在欺骗他,不知道会有多痛苦。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修流道:“我也是这样想,但是这样隐瞒下去的话,对姐夫实在是太不公平了!难道就这样让他年复一年地承受着那些虚无的痛苦?!一边是赤诚,一边却是虚伪,这样的情爱,根本就是扭曲的,不公平的。”

断桥忽然问道:“小舅舅,我爹爹跟梅云姑姑的事,你不会生气吧?你是不是觉得我爹对不起我娘?”修流愣了一下,道:“我姐姐她知道他们俩的事吗?”断桥道:“或许知道吧。我娘是个细心的人,她只不过是不想说罢了。”修流笑道:“你娘都不生气,我做她弟弟的为何生气?方才刚见到你爹爹到这坟头来祭奠梅云时,我的心里的确有些愤愤不平,后来看你爹爹一付痴情坦荡的样子,心下便释然了。”

但是,他此时心里还是有点替她姐姐感到难受。姐姐她绝不会对这事无动于衷的,因此她的内心中,只能是隐藏着更多的伤心。





【·下卷 秋梦如烟·】 第42章 身世

两人到得山下,经过“水月居”时,发现楼里灯火通明。两人心下诧异。断桥道:“夜已深了,定然是爹爹在里面。小舅舅,要不今晚上我们就跟我爹爹一起呆着吧?”修流想想道:“也好,正好明日我要上南京去了。我们说好了,先不要把梅云姑姑的事告诉你爹。”断桥答应了。但是当她听修流说,明天他就要上南京去,心里却突然一阵的难受。

两人便上去扣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打开的时候,修流跟断桥都吃了一惊。开门的人不是叶思任,却是他们今天苦苦在寻找的梅云!

断桥一见到梅云,心中委屈登时一下涌了上来,她扑到梅云的怀里,忍不住痛哭起来。梅云的眼睛也湿润了。她把两人延请进屋,掩上了门,道:“你们俩怎么上这来了?!”

修流笑道:“桥儿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想到西湖来找你散散心。”梅云笑道:“周公子,是不是你对她不好了?”修流笑了笑,不置可否。梅云又问道:“周公子,那位素真姑娘呢?”修流道:“她已回南京去了。”

断桥擦了下眼泪,打量着屋子道:“姑姑,我爹爹呢?”梅云呆了一下,道:“我没见到他呀!这么说,你们全都知道我们俩的事了?今晚上就我一人在这呆着。每个月的十五,我都在这的。你爹爹只有每年清明的时候才来。”断桥道:“今天我爹爹也来了。他还在你的坟前坐了一会。”

梅云听了,忍不住流下泪来,问道:“他现在还好吗?他眼下在哪里?”断桥道:“他一点都不好。姑姑,你为什么不想见我爹爹?难道真的就因为害怕那个什么勾壶臭道士伤了你们吗?我爹爹既然心里有你,他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人!”梅云苦笑一下道:“真是知父莫如女!不过,我之所以悄然离开你爹爹,却是另有缘故。这事不说也罢。”

修流笑道:“桥儿,梅云姑姑,我该走了。这次来杭州,本来就是为了你们俩的见面。梅云姑姑,桥儿就交给你了,这些日子,但愿你能好好陪着她。”

断桥送他到门口,道:“小舅舅,你真的就要走了?!你去了南京后,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修流道:“其实眼下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去南京,也只是个借口而已。对于一个什么都失去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个好借口。”

断桥噙泪道:“你可以去找你的那个道姑妹妹,她会好好照顾你的。”修流道:“是的,也许我该去找她了。”断桥心里却是一阵的难受。她心想,修流这么一走,也许他们俩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于是她突然抱住了修流,忍不住哭泣起来。修流也是心如刀割,他强忍着眼泪,慢慢地把断桥推开了。

修流离开了“水月居”。他又到那家“镜湖楼”酒店,要了一坛酒。店家笑问他道:“公子真是好酒量!今晚上你已经喝了三十多斤了,却依然神定气闲。明天你还光顾本店吗?店里还有几坛好酒。”

修流拎着那坛酒,沿着西湖岸边一边走着,一边喝酒。那月亮也跟着他一起走着。他想起一年多来的种种经历,心下郁闷,于是那酒喝起来,便沉重不堪了。

他摇摇晃晃走过了断桥,看那湖心亭上时,只见亭里正坐着一人,也在那里把盏斟酌。

修流心想,原来天下失意者,并非只有我一人,我须走上前去,与他喝上一通。他走上前去,细眼看了,那人却是叶思任。修流错愕一下,放下酒坛子,低沉地叫了一声“姐夫”,突然间便垂下泪来了。叶思任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流儿,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男子汉大丈夫,须得拿得起,放得下。”没想到修流听了这话,想起梅云的事,却哭得越发大声了。

叶思任不解地道:“流儿,是不是桥儿出事了?”

修流摇了摇头。此时,他恨不得将梅云还在世的事,一古脑倒出来说给叶思任听。但这无疑只会增加叶思任的痛苦。于是他埋着头,伴泪喝着酒。叶思任看他的样子不太对头,便道:“流儿,你不必为桥儿的事难过了。你听我给你讲一件事。”

修流含泪笑道:“姐夫,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他想,叶思任可能也知道梅云的事了。叶思任却惊讶的问道:“难道你已经知道那事了?是谁告诉你的。”修流道:“姐夫,这事也许就你一个人还懵着。”

叶思任本来是想告诉修流他的身世的,但听了修流的话,他心下却纳闷了,心想,关于修流的身世,至今只有他跟赵管家两人知道,难道修流他也知道了他自己的出身?真是这样的话,他便须将真相告诉修流与断桥了,他们之间,其实只是表兄妹的关系,而不是先前设定的舅甥女关系。

于是叶思任笑道:“流儿,上次在‘季鹰楼’时,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杀赵及吗?”修流道:“姐夫,我为了这事,现在还在纳闷呢!”叶思任道:“那时我是不想在大众面前让赵及捅出真相,因为这事关系到你们周家的声誉。但这事又不能不让你知道,修流,说出来你不要难过。你的亲爹,其实应该是你的哥哥周修涵!”

修流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便笑了起来,道:“姐夫真会开玩笑。不过这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了。我哥怎地成了我爹了呢?姐夫晚上喝多了。”

叶思任闷头干掉一碗酒,道:“流儿,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这是事实。这是那赵及亲口告诉我的。当时我听了这话,恨不得一把就掐死他!但他对这事已有了安排,只要他一死,他的一个朋友便会在江湖上,将这段隐私从头到尾散播出来!上次我也是投鼠忌器。”

修流道:“姐夫,赵及的话你怎能相信?!”

叶思任黯然道:“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赵及说了,他偷听过你爹跟你娘关于这事的对话。其实,你爹也早已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是他没有跟第二个人提起这事而已。你想想,崇祯元年,你爹爹节公有半年时间不在苏州,而是去了外地。那时修涵新婚不久,正好要赴京参加秋试,在苏州逗留了半个月时间。十个月后,你就出世了。”

修流呆了一会儿,猛然站起身来,大叫一声,一掌击打在亭柱上,那亭子喀嚓一声便倾塌了下来。叶思任道:“流儿,你跟桥儿其实只是表兄妹关系。你如果真的喜欢桥儿,你这辈子跟她在一起就是了。你们不要去管别人家怎么说!”

修流哭道:“姐夫,我不相信你说的。我爹是周献,不是周修涵!姐夫,我的确喜欢桥儿,但我不愿你这样来哄我!我一定要找到赵及,问个究竟。倘若是真的,我定然要割了他的脑袋,剜掉他的舌头!”

他喝了一大口酒,随后将酒坛重重摔在地上,大步走下亭去,踉踉跄跄地消失在灰白的夜色中。





【·下卷 秋梦如烟·】 第43章 报应

叶思任追出亭外时,修流已不见了踪影。叶思任在亭下呆了一会,他觉得自己方才说话时有些冒失,情急之下,便将不该说的事情真相告诉了修流,根本就没有考虑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他的内心里,还是诚心希望修流跟断桥两人能厮守在一起的。

此时他心情郁闷,便沿着湖边走着,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水月居”。自从上次年末与白日歌在此中度过了几天后,他就没有再到这里来过,主要是害怕那些难以躲避的思绪。他看那楼上楼下,寂黑一片,心下便有几分惨淡。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到得屋中,把灯点上,只见屋中一尘不染,各种物什,安排的井井有条,然而屋中却还有一股蜡油的香味,心下不觉一怔。他心想,莫非是白日歌来过了?

他来到楼上,倚栏而望,明月西斜,面对着光滑如镜的湖面,心里感慨万千。这时他突然听到楼下有人敲门,心道:“这么晚了,还会有谁上这里来?”便走下楼去,打开了门。

却见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老僧,叶思任正在诧异,那老僧道:“阁下便是叶思任先生吗?”叶思任点了点头。老僧道:“在下梅千山,是近处‘静慈寺’的僧人。请先生借一步说话。”

叶思任掩了门,将梅千山引到楼上。梅千山道:“不瞒叶先生,老夫便是梅云的父亲。这些年来,常住在这西湖边上的‘净慈寺’中,忏悔修身,只因为早年的一桩公案,一直埋名隐姓。今日出头,是有几句话想跟先生道白。”

叶思任吃了一惊,道:“老丈,这话有些意外了。这么说,你早已知道我跟梅云的那段旧事了?”梅千山低头道:“叶先生,这些年,老夫愧对你跟梅云,致使你俩活生生地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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