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了府,叙过了别后之事,周莘听了修流说了他与断桥的故事,道:“流儿,为姐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些日子你是跟桥儿在一起!桥儿她不太懂事,多亏你照料她了。”
周莘看素真做男童打扮,便要管家先带她下去歇息。修流道:“大姐,她原是女儿身,只因怕在应天府走动时多有不便,就换了男儿服装。”
说着,便让素真散下头发。周莘跟周菊见了她清丽含羞的容貌,都呆了一下。随即两人心下里又都喜道:“看来流儿真是有福气,找到了如此美貌的一个娇羞姑娘。”
这时,修流拿出刘不取在扬州时托他带给周菊的那封书信。周菊看了,忍不住黯然垂泪,便将信递给周莘。周莘看了道:“妹子不必伤心,刘不取他在信上写的,是做最坏的打算。”修流道:“姐,刘先生说了,他这辈子对你,将矢志不渝。况且,扬州城近来局势已有转机,但愿春暖花开的时候,他能回到江南,与你见面。”
周菊听了,眼中蓄泪,幽幽长叹了一声道:“我倒不指望急着见到他。只要他能一心一意地忠心为国,我便心满意足了!”
那天晚上,周莘安排素真先在断桥以前的闺房上睡。他们姐弟叁人则在一起燃烛长聊,涕泪交加。周莘问了些断桥的情况,修流一一都说了,只是隐藏了自己对断桥的那份酸涩无穷的情感。周莘道:“流儿,我看那素真姑娘人挺顺眼的,你要喜欢她,就跟人家直说好了。你姐夫是个生意人,在外面走动的时间多了,难免见一个喜欢一个。你千万不要学他。这素真是个贤惠踏实的女孩,你千万别耽误了人家。”
周菊笑道:“姐,你别替流儿他操这份心了,在这种事上,他可一点都不含糊呢!”
修流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二天早上,已到用膳时间。修流不见素真下楼,心下纳闷,便跟周菊说了。周菊跟他一起上楼去敲门,却不见屋里有声响。修流心里格登一下,忙匆匆下楼去叫周莘。周莘叫了管家一起上楼,打开门来,只见屋中空无一人,窗口却大开着。
周莘愣怔一会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家款待不周,冷落了素真姑娘,她生气了,夜半时私自离去?!”修流道:“素真她绝不是这种人。我看这房间里的架式,她象是被人挟持走的。她真要走,也不该从窗户出去的。”周莘道:“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到我们叶家来抓人?!”
修流仔细查看过房间,忽然想起在金山寺里时,听雪江跟叶思任提到的那位教授断桥内功心法的高人,猛然醒悟道:“那人可能要带走的本是桥儿,但他却误将素真当做桥儿,抓错人了。两位姐姐,我得去追他们回来。”
他心下一急,便从窗户上纵跃出去。他落地时,忽见两只大白鹤格格叫着,挥舞着翅膀冲他跑来,修流看了,正是舞云,舞雪。他一手搂住舞云,一手搂住舞雪,突然间又想起了断桥,眼圈不觉一热。
舞鹤用嘴喙夹住修流的袖子,带着他往后院门口走去,舞雪在后面跟着。修流随着它们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破庙前。这里距离叶府约有两里多,显然断桥以前曾带着双鹤到过这里。修流心想,这破庙可能便是以前那位不知名的高人,教授断桥内功心法的地方。那么,素真眼下很有可能就在庙里了。于是他推开庙门,只见门上灰尘飒飒落下,弄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拍打着衣服进了庙后,却见庙院里空寂无一人。修流正在纳闷,突然听得庙堂后面有人柔声说道:“小哥,你把门掩上了,然后到后堂来。”修流听说话人的声音象是个女的,心里奇怪,问道:“你是谁?”那人道:“不该知道的你就别问。”修流听了,便循声来到后堂。
【·下卷 秋梦如烟·】 第13章 神秘庙堂
修流进得后堂,吃了一惊。只见堂屋中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与庙中的破败景象格格不入。地上铺着两张草席,一位身形清瘦的女人,正背对着他,席地坐着。素真果然就躺在草席的一边,她似乎是被点了穴道,还在酣睡着。修流看那女人的背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那舞云,舞雪见了那女人,便奔走过去,在她的身边蹲了下来,神态依依,十分亲昵。
修流道:“夫人,在下周修流。不知尊驾将素真姑娘带到此地,是何用意?”他本想说“挟持”,又觉得说这话太唐突了,况且他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对他跟素真似乎都没有恶意。只不过可能是中间有些误会而已。
那女人问道:“周小哥,这个女孩是谁?她怎么会睡在断桥姑娘的床上?”修流道:“她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在不明对方身份之前,不想说出素真跟史可法的父女关系,因为如今江南一带,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史可法的名字。若是碰上歹人,素真无疑就会成为他们的胁迫对象。
那女人又问道:“当初是你把断桥从叶府带走的?她现在人在哪里?”修流道:“断桥是因为要去找这一对白鹤,自己离家出走的。后来在太湖边上碰上了我,我们结伴相行,在一起呆了几个月。她现在可能正跟她爹爹在一起。”那女人道:“你见过她爹了?他现在可好?”修流不知道她说的是叶思任还是断桥可好,便道:“他们都很好。”但他明白,此时断桥的心情,一定是坏透了。
女人缓了缓又问道:“那么他们现在何方?”修流道:“或许是在扬州吧。不知夫人却是谁,对断桥他们如此关心?”
那女人沉思了一会,忽然转过身来。只见她长眉入鬓,清眸如泉,容貌亮丽,年约三十多岁。修流见了,吓了一跳,脱口说道:“白姑娘,怎么是你?你怎地在这装神弄鬼?!”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乍然一见之下,长得简直就跟白日歌一模一样。
女人微笑道:“周公子,你说的是哪个白姑娘?是不是几个月前跟叶思任在杭州西湖畔相伴了一些日子的那个女人?她长得是不是很象我?”
修流定睛看了,发现那女人的笑容清和温柔,眉目间也没有白日歌的那种野性,于是笑道:“对不起,夫人,我认错人了。方才我还以为你是江湖上专卖人肉的‘白斩鸡’白日歌。你们长得太象了!”女人笑道:“我叫梅云,已经死了几年了。周公子,今日真是幸会了。”修流怔了一下道:“原来是梅夫人。你说你已死了几年了,却如何还活着?莫非你是鬼?!”
梅云道:“是的,如今我早已是个女鬼了。”修流道:“这么说,梅夫人,断桥藏而不露的内功心法,便是你传授的了?”
梅云起身道:“没错。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却不会半点武功,我只是照一本古书上的说法,给断桥传授了养身的内功心法而已。我膝下没有儿女,又非常喜欢断桥。我跟她是三年前结识的,那时我上嘉定来,想找回我的这两只大白鹤,恰好在叶府后院遇上了断桥,也算是我们俩有缘。我把她带到了这破庙中。后来每到一个月的廿七晚上这一天,我们便在此约会,我传她内功心法,也让她陪我下棋。她家父母都不知道这事。断桥是个非常灵巧的姑娘,只是不知半年前为何突然出走了。昨晚我到了她的闺房,以为床上睡的是她,没想到却是这位素真姑娘。素真听了我的解释后,便一直送我回到这破庙里。她现在睡得正熟,咱们先不要去吵醒她。”说着,伸手摸了摸素真的额头。
修流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梅夫人,那么你三年下来都住在这破庙里了?”梅云道:“我原住在杭州西湖的孤山上,后来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幸得一位道长相救,才死而复生。说起来也只是一段心病而已。我如今住在孤山后的一幢小竹楼里,只是一段因缘未了,又不想重回人世,因此不想抛头露面,如今已是心如止水了。这比真正死了还要难受!这对白鹤,曾随我几年,后来断桥带养着它们。我第一次见到断桥,也是因为到这里来探望白鹤的缘故,看来舞云,舞雪跟公子也算有缘,带着你来到这破弊之地。不过,今日之事,我希望公子切莫说与第三人知道。”修流答应了。
梅云又笑问道:“周公子,你当真喜欢断桥吗?”修流呆了好一会,道:“喜欢。不过,这事已经是不可能的孽缘了。”梅云道:“却是为何?”修流道:“说出来只怕夫人笑话,我其实是断桥的舅舅。当初我们在一起时,两下里都不知道这事。”梅云道:“原来如此。这果真是一段孽缘。那么你喜欢眼前的这位素真姑娘吗?我看她眉清目秀的,人又文静,与你正好相匹配。”
修流道:“我刚跟她相识不久,‘喜欢’两字,自然不能轻率说出。素真姑娘自幼在道观中长大,历经坎坷。她天性善良,冰心透澈,我自然不敢亵渎于她。她爹爹虽然已许诺将她许配于我,只是我丧服未满,不敢擅自做主。但我会一辈子呵护着她的。喜欢两字,只能随其自然了。”
他们两人可能都没有注意到,这时正有两行清泪,悄然从素真的脸上淌下。
梅云点了点头,道:“你的这个脾性,倒不象你姐夫叶思任的。”修流道:“梅夫人,你是如何认识我姐夫的?”梅云笑道:“这事都过了十年多了,不提也罢!你姐夫南来北往的,认识的人还会少吗?更何况只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女流之辈?!”
修流问道:“梅夫人,不知你认不认识方才我提到的那位叫白日歌的女人?”梅云道:“不认识。我只晓得她跟你姐夫在‘水月居’呆过几天,两人卿卿我我的,后来她突然又离开了。”修流道:“原来夫人一直都在关注着我姐夫!”
梅云冷冷一笑道:“关注他的人多了!”
这时素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她看到修流,便坐了起来,道:“周大哥,你怎么也在这?”梅云笑道:“他挂念着你,就一路随着两只白鹤赶到了这里。”素真道:“真的吗,周大哥?”修流笑着点点头,素真的脸一下子红了。其实修流跟梅云的一番谈话她全都听到了,只是因为不好意思让他们知道她在听着,因此便憋住气,不敢醒来。她说道:“梅夫人,周大哥,你们谈的话,我什么都没听到。”梅云与修流都忍不住笑了。
梅云道:“周公子,你们俩该回叶府去了,别让你两个姐姐担心。尤其是你大姐周莘,这些年,真是难为她了,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只可惜我们生在了同一世!我只能下辈子报答她了。我明天便要回杭州去了。”说着,幽幽叹了口气。
修流听了她的话,心里奇怪,却又不便多问。
【·下卷 秋梦如烟·】 第14章 亲事
修流与素真别了梅云,带着舞云,舞雪回到叶府。周莘与周菊正在挂虑着,忽然见到两人平安归来,都松了口气。周菊心细,拉着素真的手到一边悄声问了几句,随后过来笑跟周莘道:“原来是个女道士,清晨时路过咱们家府后,见素真姑娘正在后院池塘边逗着那对白鹤玩,便邀她一起出去了一会。”
修流看了眼素真,见她也在看着自己,于是笑了一下,心想:“没想到素真她也学会乖巧了。象这种事,她几句话就将周菊打发了过去。”
素真先回断桥房间梳妆去了。周菊招呼修流来到她的房间,她掩上了门,板着脸对修流道:“流儿,有些事,你不该瞒着我的。怎么连跟你来的素真姑娘,也跟着你学会撒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跟姐说!”修流马上低下头去,道:“姐,我跟你说了这事,你千万别告诉莘姐和姐夫知道。昨晚跟素真一起走的,是个中年女人。她误把素真当做断桥了。”
随后他说了梅云暗中教授断桥修习内功的事,但没说出梅云跟叶思任的关系,还有她和断桥约定的练功的时间与地点。
周菊沉思一会道:“流儿,这么大的事你如何不早跟我说?!这事对叶家会有伤害吗?”修流道:“看起来那女人对桥儿并无恶意。”周菊道:“你要知道,自从咱们家出了事之后,我对外人是都不敢相信了。但愿那女人不要连累叶家。莘姐这些年真不容易。”周菊缓了一会又道:“流儿,你是真心喜欢那素真姑娘吗?你既然带了人家上这里来,就要将这事当真了。你可不能耽误了人家!”
修流道:“姐,我不成亲行不行?我喜欢素真,可不是那种那种男欢女爱的喜欢。我不想跟她成亲。”周菊道:“流儿,你别耍小孩脾气了。咱们家现在就你一个男人了,成不成亲可由不得你!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不成亲,那么咱们周家不就断了烟火了?”修流道:“你不知道,素真姑娘是个小道姑。”
周菊愣了一下,随即道:“这有什么,道姑也可以还俗。而且素真又不是个真的道姑。”修流道:“可她是史可法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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