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但忠义两字,是看得明白透彻的。”
叶思任愣了一下,道:“这么说,你与那方氏有染?”
赵管家道:“姑爷这话见笑了,老奴可没那个胆。但是我的眼皮底下,却有些不清不白的事,不知该说不该说。这些事,老奴已转告于我江湖上的一位挚友,这人冲州撞府,江南一带,多数人都知晓他的名字。只要老奴身遭不恻,便要他将周家的那一些旧事抖落出来,不过几日,仕宦中与江湖上,谁都会知道周家的这些故事。姑爷权衡一下,如若杀了老奴,你真能解气,那便用老奴的心肝解酒好了。如若杀了老奴,却如同引火烧身,那么还请姑爷三思而后行。”
叶思任道:“赵管家,今日我可以放过你,因为我们是在做生意。但是你必须告诉我,那周府中的秘事是什么,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赵管家笑道:“姑爷真的想听?”叶思任一连喝了三杯酒,点了点头。
赵管家附在叶思任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叶思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跟白日歌道:“娘子,你把船撑回岸边,让赵管家走路吧。”
赵管家匆匆上岸去了。叶思任对他道:“赵管家,方才这事你要说将出去,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赵管家恭身笑道:“小的有几个脑袋,敢在江湖上卖弄?姑爷放心好了。另外,哪天见到周菊,请代为致歉,小的那时也是事出迫不得已。”
【·上卷 江南行·】 第89章 新剪灯烛雪落时
叶思任坐在灯前,脸色颇为不豫,酒也醒得差不多了。白日歌道:“这姓赵的老头方才说了些什么,竟让相公如此沮丧?”
叶思任叹口气道:“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第二天,修葺楼台的人手就来了。叶思任照着白日歌的意思,在湖边临水处建了个突出的钓鱼台,其它的结构仍然是照着原样。三天后,那楼台水阁便上下翻修一新,尤其是那钓鱼台,全用绿竹构筑,出水五尺,老松遮蔽着,十分别致。白日歌看了,也十分满意。
但接下来就楼台的起名之事,两人间生了些小小的不快。叶思任要保留原名,当然不好意思说是要记念梅云,只说这“水月居”的名儿,颇能契合居处四周的意境。可是白日歌却说,既然这楼台是为她修建的,就该取个跟她有关的名儿才是。叶思任问她想起个什么名字?白日歌先是说叫“白门楼”,叶思任笑说他可不想做吕布,白日歌又另说了几个名字,叶思任都不太满意。白日歌最后烦了,道:“要不干脆就用我娘的名字吧,就叫‘细柳台’。”
叶思任想了一下,笑道:“这名字何其之雅也,简直就要赶上应天府的‘桃叶渡’了!只可惜这四周只有两株古柳,明日我便叫人多栽种一些。亏你外公想得出‘细柳’这词。”白日歌道:“我娘的名字是我爹给取的。”
既然这“细柳”是梅云与白日歌的母亲,叶思任觉得取这名字是最妥当不过的了,不过他没有跟白日歌提起。接着便选了个吉日,两人搬了进去住。刚开始几天,两人如胶似漆,如兄如弟。但是不久之后,叶思任便发现,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了,白日歌也有了类似的感觉。两人都不好意思就此事启齿。
叶思任处身于新的房居中,思想中却老是廛挥不去梅云的影子,他尽力地想去忘记旧往的一切,以新的心态与白日歌尽鱼水之欢,但睹物思情,白日歌与旧室的组合并没有使他感觉到从前那段记忆的复原,相反地,倒使他的心境,在面对既熟悉又陌生的四壁时,显得空洞虚白。莫非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但他觉得,自己是喜欢眼前的白日歌的。或许她在外貌上跟梅云实在是太相象了,反而让他有了排斥心理?也许,两人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梅云与白日歌前后两者自然也就会贴切在一起。
白日歌从他几日来的言行举止中,也已经暗中体会到,他对这幢楼台有着密切的感情。她曾几次猜测,这楼台从前居住的,可能便是那个叶思任与她在松江渔市初会时,提到的那个长相极象她的旧人。但她很难想象的出,一个早已在今世消失,成了过去的人影,还能真实的活在另一个人的心中。对她来说,记忆再怎么深刻,它永远也不可能象现在活着的情景那样的生动。
然而通过几天来她对叶思任的观察,凭着她的敏感与细腻,她发现叶思任却似乎正是个对记忆不可自拔的人。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白日歌又深信,叶思任在感情上,其实还是并未真正成熟的。于是她以为,就凭这一点,她为他付出的一切还是值得的。一个女人不在乎一个男人曾经拥有过多少个女人,她只关注她所爱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也真心的待她。女人在感情上天性就容易上当,但是她们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男人对她们的欺骗。而白日歌对此尤其深恶痛绝。
腊月廿七的傍晚,西湖边上下起了小雪,给将要过年的家家户户,增添了不少的暖意。叶思任跟白日歌说,这边的事情已安排妥善,明天他得回嘉定去了,怕家里人担心。
白日歌一听这话,忍不住便泪如雨下了。叶思任的回家,意味着她就要独守这座寂寞楼台,在普天下人都团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却孤单一人,在万家灯光中,以泪洗脸。
每一种付出似乎都要伴随着伤心的眼泪的。白日歌想起来,以前每每过年的时候,他们“四菜一汤”至少还可以相拥一桌,痛痛快快地闹上一夜。然而今年的除夕之夜,她却只能独自一人,面对着孤山上下的茫茫白雪,浅斟独酌了。
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份刻骨铭心的情感,然后肉身便在上面冻结了。
叶思任此时心里也很难受。以前逢到每年的中秋,重阳,过年等佳节,他也都不能陪伴在梅云身边,因此深感内疚。在远处想到梅云独自一人,徘徊于楼台上下的那种清冷孤寂,他无不是心如刀割。其实,他也明白,那时候梅云是最希望他在身边陪她的。但是每次佳节来临,他又不能舍离家人。两情兼顾,总是痛苦。
这两天,他本来考虑着要带上白日歌回嘉定去的,但这种做法对于家里人来说,实在是太唐突了。虽然以前周莘曾不止一次地劝他纳妾,他也知道她是出于真心,但却一直没有下决心去办成这事。他一直担心的是,心爱的女人一娶进家门的时候,种种诗意,便很有可能落入俗套了。
不过这次他决定,回嘉定后,一定要跟周莘坦白自己跟白日歌的事,然后纳她做小。他相信周莘肯定是会接受白日歌的,因为她做的一手好菜,人也乖巧。
那天他跟白日歌说了这事,白日歌笑道:“我对名份看的不重。只要做出的事不惹事生非便好。昨日我上山游赏了旧时的小青佛舍,觉得这女子的命运,真是凄惨。她终日在佛舍中,孤影独对,不得回家与夫君厮守,后来因郁闷病死了。不过,小青她是因家中大妇所逼致此,而我却心有所爱,自然比她幸运了不知多少。”
叶思任笑道:“好象小青留有诗句云‘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我只取这后半句。”
但是他一下子又想到了梅云,不觉默然了。
小雪霏霏,两人摇船到了断桥畔。叶思任撑持起一把纸伞,扶着白日歌,踩踏着碎雪,上了桥。这时他想到了女儿断桥。上次他从南京回到嘉定后,周莘便给他看了飞回来的两只白鹤脚上的纸条。他知道女儿已经无碍,心中宽慰。其实女儿在江南一带行走,只要报出他的名头,江湖上的人看在他的薄面上,还是会照顾她的。不知过年时,这丫头会不会飞赶回到家里来,给他一个惊喜。
叶思任笑道:“娘子,今晚你我在这断桥上,看顾天地之间,只你我两人风流。但愿你我今后也象许仙跟白娘子一样,两情欢恰,永不分离。”
白日歌听他他俩人拿许仙与白娘子做比,心下略微不快,道:“相公,此白娘子不是彼白娘子!”叶思任自觉失言,笑道:“是我的不是了。”
忽然,听得远处有人冷冷一笑,接着幽幽叹了口气。叶思任环顾左右,湖上湖下,阴森森一片,却不见半个人影。白日歌觉得身上发冷,叶思任忙拥着她,笑道:“不要理它,许是只夜枭的鸣叫吧。”
此时夜色浓重,那湖山上下的雪,越下的大了。叶思任忙扶着白日歌上了船,两人在驾船在湖上荡漾了一会,只见湖上景致已被白雪沉罩,一片迷蒙,便将船驶回到“细柳台”。
那时天色已晚,两人但见楼台上下几个屋子中,灯火通明。叶思任忙先进楼去,细细察看了一下房间,却不见有人在里面。他记得他跟白日歌一起出去时,将已所有房屋的灯火都熄灭了,此时灯火忽然通明,莫非有人来过?他想到方才断桥上那个古怪的笑声,心道:“莫非是梅云的鬼魂来作祟了?!”
他又想起梅云柔和清淡的笑容,顾自笑了。他想,梅云的亡魂即便真的回来了,也是那种夜半青灯时,红袖添香的倩影。
但是他奇怪的是,这些灯火却是谁点上的?有这“细柳台”钥匙的人,除了他跟白日歌两人,便只有修葺房子时的工头了。于是他来到书案边,只见案上铺展着一张纸签,上面题写道:
“雨打春湖断桥冷,鹤鸣疏篱梅花香。冢上红土掩清梦,幽魂饮泣夜未央。”
叶思任仔细看了,见那娟秀的字体十分醒目,似乎便是当年梅云的手迹。他慌忙把纸签纳入怀中,匆匆到屋外四周看了一圈,却见有一道轻薄的脚印,朝孤山上漫漫延伸而去。
他回到屋里,见白日歌正在纳闷,便笑道:“会不会是我在杭州的朋友跟我开了个玩笑,知道我要回嘉定了,点起这些灯烛,为我送别?”白日歌笑道:“相公心知肚明,何必跟侬家多说?要过年了,原是要热闹的,只怕妾身担当不起!”叶思任道:“娘子别说这话。如果娘子见外了,或有不放心之处,我明天起在这陪着你便是。”
白日歌笑着扭过头去,坐在烛前,剪起了灯花。叶思任看着她楚楚人怜的身影,心头一热,便嘱咐了她几句,随后带上门,顺着门外那道足迹,追上了山去。
【·上卷 江南行·】 第90章 孤山疑影
他随着脚印,来到梅云坟头,那足迹便消失无踪了。他愣了一下,脑子里就跟悄然落在坟头上的雪花一样的空白。他不太相信鬼魂的说法,但是,案上那张诗签上的字,却的确是梅云的手迹,还有诗的前两句是他当初作的,后两句的意思,却很象是梅云对她目前在九泉下阴冷处境的自况。要不就是梅云根本就没有离开人世,而是让别人虚置了这一处坟墓,然后悄然离开了他。不过他觉得后面这种假设比鬼魂更荒唐,他认定梅云是绝对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的。
他想,如果真是梅云幽魂出现了,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因为他把白日歌带到了“水月居”。可他之所以能为白日歌动情,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一个排谴思念的真实影子。
他忍不住对着坟头悲声说道:“梅云,不管你现在是人是鬼,你总该现身出来,与我见个面吧?!五年多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如今我找到你的亲妹子了,我答应你,今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他的话跟雪花一起飘散开来,四周空寂无声。他闻到了一股清幽的梅香,于是走近墓边的一棵大梅树,只见树上白雪沾染的枝头上,点缀着数十朵暗红的梅花。
他痴了一会,随后绕到墓后,突然见到雪上有一双杂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山腰中的竹林里去。他低头细细看了一下,发现那道足迹,正跟自己一路跟上来的脚印,是同一个人留下的。而且从短小的足印上不难判断出,这人的身份定然是个女的。
当下叶思任不加思索,就跟着足印走下去。他赶着走了约有三,四里的山路,来到了孤山南边,只见那足迹在一座竹楼前消失了。叶思任心下好生奇怪,看那竹楼里微微透出些许灯光,便走上前去扣门。
开门的是个老头,约莫六十来岁。他满口的酒气,睁着惺松的醉眼问道:“快过年了,这么晚了,又在下雪,客官颠倒到寒舍来做什么?倘若想讨酒解寒,门都没有。今天的酒老夫全喝光了。看你的样子,莫非是在找人?”
叶思任笑道:“在下深夜来敲门,并非向老丈讨酒喝。不过,老丈如何开门便知在下是在找人?这倒奇了。在下是孤山北面湖边过来的。方才有人到舍下拜访,适值在下出去,回来后便循着脚印一路跟着上这里来了。敢问老丈屋中,还有没有别人?”老头道:“寒舍中就我跟小女住着,这大雪天的,酒虽没有,茶还是有的。客官何不进屋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叶思任慌忙谢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