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说的也是,只是老夫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有空你帮我讨去。”铁岩惘然道:“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那对金凤凰藏身在九州岛何处?”
鼎木丘冷冷盯着断桥道:“姑娘是谁?说话好生无礼!”断桥笑道:“既是无礼,我也不好说出名姓了。不瞒先生,我身上也藏有一把古剑,先生想不想鉴赏一下?”
说着,拿出藏在身上的那把汉剑,猛地抽拉出来,月光下映照了,只见剑刃上泛着刺眼的银辉。
由尾一见到那剑,双眼登时熠熠发亮,忍不住往前靠了一步。断桥道:“看什么?又不是给你看的!”
温眠先接过了那剑,看了一会,道:“姑娘,如果老朽没有看错的话,这剑名叫‘火钩’,正是汉时大隐士焦光精心所铸的一把贴身佩剑。它在江湖上已经埋没了一千多年了。”
鼎木丘乜斜了一眼那把汉剑,冷笑道:“叶姑娘,这的确是一把难得的宝剑,不过,我却不放在眼里。要知道,天下名剑多如牛毛,但鼎氏家族的传剑,却只有一把!”他转头对铁岩道:“铁岩,你记住了,天下至宝之物,乃在于自珍自惜。切莫贪图他人的宝物。”
断桥听鼎木丘叫她“叶姑娘”,有点诧异,便问他道:“奇怪了,鼎先生,你如何知道本姑娘姓叶?”
鼎木丘笑道:“便是凭你手中的这把宝剑。叶兄为人真是坦荡潇洒,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身无武功,却又让你佩带这稀世宝剑,流落在江湖上,不怕宵小眼红,夺宝害命。这等胸襟,岂是俗辈所能想象得出来的?!”
修流听了,问断桥道:“你爹到底是谁?是不是跟他们是一伙的?”温眠在一旁听了,忍不住跟修流说道:“贤侄,你当真不知道叶姑娘父亲是谁?你们俩却如何凑在了一起的?这倒奇了!”
修流呆呆地看着断桥,道:“温师叔,晚辈委实不知断桥姑娘的父亲是谁,我们俩只是萍水相逢,性情上互相投合,一起流落江湖,倒忘了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烂肺泡笑道:“我一直还以为你们俩早就也是一对‘夫妻肺片’了呢!”断桥羞红了脸,想不出话来答理,便拿剑去比划着修流胸膛。没心肝见了,慌忙在一边喘着粗气道:“断桥姑娘,你得先冲他胸口喷洒些冷水,不然那心血热着,炒起来不脆,入口不爽。”
断桥笑道:“只怕他的心不是热的。”
这时,忽听得院外有人高声笑道:“江天明月,故人故事。金山焦山,咫尺天涯。暮鼓晨钟,遥相呼应。血雨腥风,浊浪浸蚀。温眠兄,老僧今夜踏涛来访,借你树杪月色,摆上一盘棋,与诸君推枰敲子,不知意下如何?”
温眠听了大笑了,道:“雪江大师果然赏脸。三十多年来,我老睡虫埋没于金山寺之侧,只与白兄隔岸观火,时照无眠。天地之大,无过于此。大师别来无恙?”
院外那人笑道:“这别来无恙一问,不觉三十多年时光尽付流水。温兄酣眠于老僧禅榻侧畔,三十五年如一日,老僧却未曾得闻鼻息,这‘睡翁’名号,果然当之无愧。”
断桥心头一喜,跟修流道:“原来是雪江大师来了。”
那雪江白麻僧衣,枯身瘦耸,踩着稀疏的月色,轻轻走进院子来。鼎木丘见了他矍烁超然的形状,不觉全身一紧,心道:“真是闻声不如见人,单看雪江这付骨相,已然脱俗。”而铁岩望着雪江的清逸风度,却忽然间茫然若失了。
雪江身后跟了两人。一个是寂永,怀里抱着一张梨木棋盘。另一个便是“四菜一汤”中的“酸辣汤”汤六,他缩头猥脑,五短身材,尖嘴猴腮,手上托着两匣晶莹圆润的石棋子。
铁岩看了眼那些棋子的光泽色质,心下登时暗暗喝了声彩,手指间忍不住发痒。
修流跟断桥迎上前去,拜见过了雪江跟寂永。
雪江咦了一声道:“你们不是在扬州城里吗?怎么上这里来了?”修流便把离开金山寺后的事简单说了一下,道:“晚辈有负大师所望,既没有擒获敌酋,又没有踏破敌阵,如今的扬州城,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史大人与刘先生便让我回留都请求朝中增援兵粮。今日渡江过来,不意遇到两个朋友,因此便上了焦山,拜会温师叔。”
“夫妻肺片”见修流没提到他们俩在江中剪径之事,反说他们是朋友,心下都有些暖乎。
雪江长叹道:“天意如此,难以扭转。大家纵然有心杀贼,只怕也是无力回天了。也真难为史大人了。他是治国之文材,却非中兴之将材。”
【·上卷 江南行·】 第76章 三局两胜
断桥笑道:“大师今晚挟着棋枰上这里来,莫非早已料到我们在这‘栖凉别院’中,想跟我摆上一谱?”雪江笑道:“断桥姑娘,今日老衲棋兴大发,不过却不是想跟你布局。这里多有博弈高手,老衲想以棋会友,借睡翁这清凉之榻,与诸君手谈。不知众位意下如何?”那由尾皱了下眉头。铁岩却笑道:“如此最好,能与大师摆上一局,真是求之不得。”
断桥问雪江道:“却不知上次在金山寺,大师与洪铁荆老头的最后一局,谁输谁赢?”
雪江笑道:“多蒙铁荆兄承让,老衲侥幸赢了半目。铁荆兄已跟老衲约好,一年后他要再次南来,与老衲重新布局,一试高下。”
这时,鼎木丘走了过来,朝雪江行了一礼,笑道:“四十年前,大陆江湖中人一提到‘半死不活’这一名号,没有不仰慕十分的。不想二十几年后,‘白不活’白石川先生,摇身一变,却成了金山寺的住持雪江禅师,立地成佛了,这种境界,非常人所能想。大师的师弟半月禅师与仆是忘年交,犬子山川自幼便随他修习禅道,如今他虽然尚是痴顽,却若有所悟。今日得会大师,果然是仙风神彩,不同凡俗。”说着,便让铁岩过来拜见雪江。
雪江此时仔细打量了一下铁岩,道:“你眉间清凉,象是禅道中人。半月禅师可好?”铁岩道:“他每日只是坐禅,心境孤寂,足不出户。”雪江道:“半月是个甘守清静的禅家。他现在还博弈吗?”铁岩道:“偶尔也摆上几局,不争输赢。晚辈的棋艺便是跟他学的。”雪江笑道:“很好,他的悟性比我要高,不比我,是半路出家。”
众人听了都笑。
鼎木丘道:“上次因顽徒由尾管束不严,致使他的两个无知门下,擅自于深夜闯进金山寺胡闹,还搅乱了贵寺藏经阁,在下已重责过他们。在下一直为此于心不安,几次想上门谢罪,又恐大师不便。此事还望大师见恕。”雪江笑道:“区区小事,不提也罢。倒是鄙寺中不曾藏有先生门下所望之物,老衲心下有所不安。”
鼎木丘尴尬地干笑一下。由尾近前说道:“据在下从种田父亲那里得知,当年釜山大战时,雪江大师与睡翁都曾跟鼎千松前辈交过手,而且在千松先生陨身时,两位前辈都在左近。因此在下上次让手下贸然潜入金山寺,窥探一番,自知此事于贵寺甚为不恭。不过,既然两位前辈当初都在釜山战场,那么即便退一步来说,鼎家的那把祖传古剑,要是果真不在二位前辈手上,你们想必也该知道它的下落。”
雪江与温眠对望了一眼。温眠道:“老朽早就说过,釜山之战,我并不知道鼎千松所持那把剑的去向。当时双方都杀得性起,四处血光飞溅,人人只知拼死搏斗,谁却有闲心去看顾一把剑?”
鼎木丘未及说话,由尾冷笑道:“听说当年‘血雨腥风’每次与人决斗之后,必将对方兵器缴获,收藏起来,时时把玩。如今睡翁的‘残云阁’上,不知庋藏有多少兵器?或许鼎家的那把剑便在其中,也未可知。”
鼎木丘喝斥由尾道:“由尾,与前辈说话,不可造次!如此唐突,象什么话?!”
温眠对由尾道:“阁下对老夫的追查,真是无孔不入。老夫这别院中的‘残云阁’上,的确颇有些废置不用的兵器,但却没有鼎千松用过的那把剑。‘白斩鸡’她既然已告诉了你这些秘事,她应该对你说真话的。”
院堂上的“三菜一汤”听到“白斩鸡”三字,都大吃一惊。汤六道:“原来是白日歌这个臭婆娘把老爷子给卖了!”
温眠却笑道:“酸辣汤,你这话说得有点不当了。既无其实,便不算出卖。老夫的‘残云阁’上何曾藏有什么鼎家宝剑?因此只能说她是传错话而已。白斩鸡是你们中唯一一个知晓‘残云阁’中秘密的人,所以老朽料定,是她在跟由尾暗通款曲。也怪她虽然已年过三十,却对世事所知甚少,平日里少在江湖上行走,一旦离了这别院,难免落入人家笱中。”说着,朝由尾翻了一下白眼。
汤六道:“白斩鸡她私自离开焦山已有两年,凭她那刁钻脑袋,如今只怕早已经是个老江湖了。”
由尾道:“我所说的‘残云阁’这事,的确是白斩鸡告诉在下的。但她说她不能确定鼎家的那把剑在不在阁上。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把剑是什么样子。因此,现下我们只有以眼见为实了。不知睡翁可否让我师父到阁上一观?他的身上,便有那把剑的绘图。”
鼎木丘问由尾道:“由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确信你所说都是属实?若是欺枉于人,为师的定然饶不不过!”由尾道:“先生,由尾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却绝不会在众多江湖头面人物面前信口雌黄!”
鼎木丘于是便微笑着看着温眠。
温眠冷冷说道:“老朽这‘残云阁’可不是谁想上就可以上的。木丘先生倘若不相信在下方才所言,在下便也毋须让外人上阁骚扰。诸君各请自便。”
鼎木丘道:“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如此,便请雪江大师说句公道话。倘若大师以为仆的要求有失礼数,不尽人情,仆就此别过。大家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一言九鼎,鼎某也不愿在晚辈面前,留落个为长不尊的不良形象!”
雪江笑道:“木丘施主可是将了老衲一军。施主自东瀛跋涉来到瓜州,是为客,倘若我们不给面子,岂不显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血雨腥风’虽然杀人如,却不屑于打诳语。但这只是老衲说说而已,施主心下定然疑虑难消。因此老衲便胡乱出个主意,上与不上‘残云阁’,端的只凭这棋枰来定夺,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鼎木丘看着寂永手中的棋盘,笑对雪江道:“大师今晚怕是有备而来,论到棋艺,仆岂是大师的对手?以半月禅师棋技之高深,当年尚负大师一目,若仆与大师对弈,岂不是当场献丑,自己让自己难堪?莫非大师是要仆与睡翁对局?”
温眠皱眉道:“白兄不是不知,温某拙于敲枰手谈,你这不是明摆着要我让木丘先生上‘残云阁’了吗?恕我不能从命。”
雪江笑道:“温兄,俗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老衲今晚与你和鼎木丘三人只在一边观棋便是。至于谁来执子,木丘先生可随意指定你方入局人选,老衲与温兄这边,也派请善弈者入局。”
鼎木丘想了想,笑道:“如此也好。只要能避过雪江大师,仆这方便有些许胜算,不至于败兴而归。小徒由尾精于武术,于棋技却是荒疏。犬子山川曾学弈于半月禅师,仆不知他棋艺如何,今晚正好让他入局,万一侥幸赢了,也是半月禅师的光彩。”他这话说的客气,其实已经道明退路,倘若铁岩输了,也只是半月的面子,与他鼎家的调教无关。
雪江心下自然透彻明了,便笑道:“胜负乃弈者常事。不过今晚之棋局,却关乎‘栖凉别院’与鼎家的名誉,因此老衲不敢殆忽。双方便下三局决定胜负,如何?”
鼎木丘心想,自己对铁岩的棋艺虽有把握,但却摸不透对方的实力,因此取三局两胜,尚可随机应变,于是便答应了。
【·上卷 江南行·】 第77章 江风习习
温眠看了看“三菜一汤”,他们几个人里只有汤六自幼钻研过围棋,人也聪颖善变,于是便朝他点了点头。那汤六将棋匣放在榻上,寂永摆好了棋盘。
铁岩与汤六互相拱了拱手,上榻入座。
抓子之后,铁岩执黑先手。他夹起一个黑子,放在眼下端详了一会,随之猛吸了一口气,接着啪地一声,重重地将那晶亮的黑石子,敲在厚重光滑的梨木棋枰上。
鼎木丘,雪江,温眠,寂永,断桥等人,都站立在一边,凝神围观。那黑旋风因日里疲乏,便躲在暗处的角落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修流因为不通棋艺,看铁岩两人下了两手,只觉索然寡味,于是便一个人悄悄溜出了院子,在“栖凉别院”前面围场边的一棵老桧树下坐着。这时,月色淡淡地洒在远处的江面上,波光粼粼。修流望着大江北面,想念着扬州城,心下有一丝说不出的凄凉,那眼角也有些许酸麻了。
正遐想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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