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道:“史可法现在何处?还在扬州吗?”
那人道:“尚在扬州城里。”老头冷笑道:“咱们就让他去顶着便了,他能顶上一天是一天,我们这边主要是蓄积力量。左良玉那边,现在动静如何?”那人道:“自从叶中和跟侯朝宗给他送过信,那左良玉就在安庆一带驻下了,从那之后直到如今,他似乎都是在静观时局变化,在江汉按兵不动。太师何不命令驻在淮南的黄得功出击,让他跟左良玉火并?”
马士英冷笑道:“他能静观其变,我们为何不能?!这事过些时再说。”
那人又道:“叶中和大人倒是有此意,要朝中迅速出兵淮南,与黄得功一起夹击敌军,免得夜长梦多,让左良玉坐大。太师意下以为如何?”马士英叹口气道:“那叶中和并非没有让左良玉吃掉黄得功的心思。左良玉毕竟是他的门生。况且我们现在还用得着黄得功,倘若他有失,留都也难保了。吕大器他们正等着这一天呢!如今只要能维护住这东南一片土地,便是万幸。史可法有德无才,他要送死,老夫也没有办法。明日早朝,老夫当进言皇上,将所有兵力,财力,收缩于留都一带,待满洲人与闯贼余部拼得鱼死网破,咱们再图复举,收拾残局。还有,你毋须将江北之事奏知皇上。”
那人笑道:“全凭太师做主。”马士英挥手让他走了。
马士英将衣裳结扎好了,跟侍女道:“你把老夫的头发挽好了,老夫晚上要早点休息,明日得去上早朝。”说着,他在侍女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笑道:“小可人儿,晚上老夫还要与你尽鱼水之欢。老夫年老身不老,遇到可人儿,便可再做檀郎。”
修流在外面恨得咬牙切齿,正待要破门进去,忽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问道:“阁下是谁?却在这里偷看马大人沐浴更衣?有失风雅!”
修流一惊,回头看了一下,却是个日本武士。他按剑问道:“你又是谁?”
那人道:“我是日本国九州岛来的竹马盛一郎。”修流冷笑道:“原来又是个东瀛武士,这马士英可真有一手,花钱让你们替他卖命。这么说,你想阻止我进门去了?”
竹马道:“在下既然受雇于人,自当效死尽力。”修流道:“我要杀的是我的杀父仇人,请你让开,不然我的剑下不留活人!”竹马拉出剑来,道:“在我剑下,也从来没有活人。”
修流也抽出剑来。竹马看了他的剑,吃了一惊,道:“这把‘竹’剑如何在你这里?这么说,种田君是你杀的?”修流道:“不错。他死有余辜。”
竹马听了,一剑便朝修流劈了过来,两人缠斗起来。十几招之后,竹马忽然道:“等等,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的这套剑法。请问你这是‘旋风剑法’吗?你到底是谁?”修流更不应声,一招接一招递出。五十多着之后,修流突然改了剑路,以内力逼在剑上,却不按套路出剑,竹马便有些不支了。这时修流的剑势,无中生有,虎虎生风,竹马只有接着的余地,没有还手能力了。修流突然挺剑将他逼到墙壁,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竹马“当”地一声弃剑于地,道:“阁下剑下,从来不留活人。”修流缓缓收起剑道:“你我无仇,我不想杀你。请你让一下,我要办正事了。”
说着,一脚将门踢开。那屋里雾气未散,哪里还有马士英的人影?只见那侍女肩膀上被扎了一刀,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呻吟着。修流慌忙给她点了穴道,替她止住了流血。他在房里四处检查了一下,也不见有什么另外的出口。他想难道那马士英会有遁身之术?
再回头一看,屋外的那竹马也不见了人影。修流便在房里仔细搜索起来。他一一拍打了这两丈见方的房间墙壁上的每一块木板,没有发现丝毫的可疑之处。他想,这出口很有可能就是在地板上了。地板是用青砖铺切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正在费神地捉摸着,突然,他发现那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她的目光正对着房间正中的那把黑木大太师椅。修流猛地一醒:那太师椅下面,定然有暗道相通。于是他站在太师椅前琢磨起来。
那太师椅跟一般的太师椅没什么两样,只是颜色更加光鲜。修流将整张椅子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接触到机关所在。这时他回头一看,只见那侍女的目光,正停留在椅子前面的那块大理石踏板上。修流挪开踏板,下面果然有个铁按纽。他按了一下按纽,只听嘎嘎两声响,太师椅与它下面的地板便一起往下沉落。
修流赶紧跳到太师椅上。下面是个暗室,黑乎乎的,只有一个小孔冒进来一点淡光,却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人刚落地,太师椅座便啪地一下又往上升起,到了上面,喀嚓一声关上了。
马士英似乎不在这个暗室中。修流在暗室墙壁上摸索着,试图找到一个出口处。那墙壁全是石块砌成,上面隐约可以摸到些密密麻麻的刻字,却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东西。这时修流在靠里边的墙上,摸到了一扇铁板门,心头一喜,便花了一会功夫,终于打开了那扇铁门。
他不知道,这个密室,其实有一个暗道是可以直通皇宫的。这个府第原是建文皇帝朱允文的第一宠臣,兵部尚书齐泰的官邸。当时齐泰为了预防燕王南下夺取皇位,便向建文帝建言,在自己家中建了这个密室,里面设置了许多通道,机关,以防不恻。后来朱允文兵败时,正是从这条通道里逃走的。马士英不知从何处获得这个秘密,进南京时,他特意选了这个府第,又大兴土木,进行翻建,把这个密室重新整修了一遍。这个秘密他只告诉过弘光皇帝一人。因此,只有他一人知晓密室中通往皇宫的唯一出口机关。
那铁门的后面,是一条黑乎乎的暗道,潮湿阴霉之气,扑面而来,显见这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进来过了。因此马士英不可能是从这条通道走的。修流心想,地下阴暗,不如先上去拿个火烛再下来找。于是便慢慢地摸着往前走。那时将是入秋时候,暗道里就如冰窖一般。修流一边运起内劲御寒,一边伸出手触摸索着,走了约有二十多步,面前又是一扇铁门。他费劲地打开了。
整条暗道弯弯曲曲的,修流走到头的时候,估算了一下,这暗道大约有两百多步长。这中间,他共打开了四道铁门。
暗道的尽头有个潮湿的石阶,通到地面上,石壁上也是湿漉漉,阴气沉沉。出口处盖着一块厚厚的木板。修流想,木板上头可能就是出口了。
【·上卷 江南行·】 第57章 脱险
他正要推开木板到地面上去,却听到上面有人正在说话。他细听了一下,原来却是马元殷和断桥的声音,于是心头登时冒出火来。
他记得,今天早上他们还在朱舜水豆腐坊时,他跟断桥说过他要去杀马士英,她居然不动声色,没想到晚上她却偷偷地跑回家来了。看来自己是初出江湖,过于轻信于人了。
这时,只听得上面断桥大声说道:“谁让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马元殷笑嘻嘻地道:“妹子,因为哥哥我喜欢你啊。你看这里有什么不好?”
修流心想,他们果然是一对兄妹,而且言谈肉麻。忽听断桥啐了马元殷一口道:“臭王八蛋,谁是你妹子?!你快送我回去。不然我便要招呼黑旋风进来咬你。”修流愣怔一下,觉得断桥说的这话,又不太象是兄妹在吵架。
那马元殷冷笑道:“送你回哪儿去?回‘望春院’吗?你可知道那是个什么去处?那是个窑子,那里的窑姐都是千人骑万人压的货色!亏你还有脸说得出来。”
修流吃了一惊,心想,断桥她不是呆在客栈中的吗?怎么上窑子那种肮脏地方去了?她再怎么不懂事,也该知道妓院是什么去处的。
他却不知道,叶思任平时多在外面经商,在家中,大家闺秀出身的周莘,对断桥自幼就管教的严,平时让她足不足户。别说妓院,就连象踏青这种女儿家的事,也很少向她提起。断桥一直到了十五岁,才跟家里人出过几次门。因此外面的很多事,她几乎是闻所未闻。
马元殷笑道:“断桥姑娘,你别脸红,今晚我们就来喝杯交欢酒。”
修流只听的地板上啪地一声响,似乎是断桥一下将酒杯打落在地。马元殷不怒反笑,断桥叫道:“你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一剑捅死你!”
修流正要掀起木板,突然听得上面门外面有人说道:“少爷,老太太叫你过去一下。”马元殷恨恨地唠叨道:“是哪个快嘴巴的,这么快就坏了我的好事,一定是我屋里的那个黄脸婆。这个臭婆子,自己不解风情,还不让我风流快活,什么时候看我不休了她!”
他笑对断桥道:“小美人,你乖乖等着,我去去就来。”他走的时候,在外面把门锁上了,吩咐来的那人在屋外把守着。断桥冲上去,死劲地拽门,却哪里打得开?!
修流此时心头的殷霾一扫而去,他慌忙翻开木板跳了出来,断桥吓了一跳,等她看清是谁时,便一把扑了过来,抱住修流,嘤嘤呜呜哭了起来。修流心下一热道:“桥儿,我不是让你呆在客栈不要出来吗?你第一次闯江湖就这么大意。以后凡事都得小心些。”其实,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走江湖。
断桥道:“修流哥,这里黑灯瞎火的,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修流心想,马士英那老贼今晚不知躲哪儿去了。他知道有人要杀他,以后肯定会防范的更紧,报仇之事,看来是要从长计议了,反正他也跑不到哪儿去。
于是他一脚揣开门。只见黑旋风跟两只白鹤正在远处蹲着,黑旋风的一只眼睛在黑暗中冒着绿光。那黑旋风可能是在“望春院”时见断桥跟着马元殷走了,心下以为两人好上了,因此对马元殷就少了敌意,乖乖地在这外面歇着。此时,它见到修流他们两人出来了,腾身就跑了过来。
看门的是个贵州护院武师,他一把拖住断桥道:“小姐,你不能走。少爷还没回来呢!”修流抬起手来,二话没说,一掌便将他击打得摔出丈余。
他们俩到了前院,突然看到昏黄的灯笼下,站着十几个日本武士,都是双手握剑,如临大敌。为首的是竹马跟一个干瘦的中年人。竹马指着修流跟那人道:“先生,杀死种田的就是这个年轻人。他身上的那把剑也是种田的。”
那人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修流,最后目光停留在他的佩剑上,问道:“喂,年轻人,果真是你杀了种田他们六人吗?看不出来呀!”修流冷冷道:“没错。他们杀了我全家,死有余辜。”那人道:“真是这样。你知道,他们六人都是我的门徒。在下权兵卫,愿与你决斗。”
修流道:“决斗可以,不过你们须得让我的这位女同伴先走,她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权兵卫朝断桥点点头,示意她离开。
断桥对修流道:“修流哥,你不走,我也不走。”
修流急道:“桥儿,你赶紧离开这里,到那家客栈等我。如若两个时辰后我还没到,你就带上黑旋风跟舞云,舞雪去找朱先生,让他送你回家去。”
断桥满眼泪花,道:“我死活就是不走,看你怎么办!”修流暗地叫了声苦,道:“刀剑无情,你在这,我反而施展不开身手。”断桥还是不愿离开。
权兵卫收起剑来,叹了口气道:“你们俩都走吧。反正这笔帐迟早都是要算的,年轻人,我不担心找不到你。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希望你身边只带着种田的那把‘竹’剑,别再带着个女人。决斗时有个女人在身边,是不吉利的事。能请你留下名字吗?”
修流道:“在下周修流,多谢你给了我面子。我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你决斗的!”
马元殷到了马老夫人的房里,只见桌子上摆放着一把铁如意。马元殷乜了一眼,便慌忙跪下了。马老夫人怒气冲冲地道:“浑小子,你干的好事!”马元殷笑道:“娘,儿子还没干呢。”
马老夫人拿起铁如意,朝他头上啪地就是一下,道:“你知道你抢回来的那个女人是谁吗?他是当今弘光皇帝相中的女人。刚才宫里的杨公公来了,要你交出人来,如今他人还在前厅等着呢。你闯大祸了!”
马元殷忍不住嘟囔道:“那皇帝小子要不是我爹爹,哪有他今天。满南京城里谁不知道他这个下流皇帝,四处渔猎女色?!”马老夫人道:“别多说了,那丫头人呢?赶紧带杨公公去接她走。”
马元殷带着杨公公来到后院厢房,陪笑道:“公公,今日小的多有得罪,现下原货奉还,其实没少一根毫毛。”杨公公笑道:“这才象个办事的。你也该在殿前谋点差事做做了。”
马元殷忙点头称是。此时那护院武师掩着肿胀的脸颊过来道:“少爷,那小姐刚被一个少年人带走了。”
马元殷一听,当下便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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