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去摸掉落在地的辫子。修流跟断桥忙进城去了。
两人到了叶府,只见那里已是一片废墟。断墙颓垣,满地瓦砾。那荷塘中堆满了杂物渣滓,散发着腐烂的霉味。两只白鹤也不知去向了。断桥见了,扑在修流的怀里,泣不成声。她承受不住当初的绿意浓郁的家园,突然间变得死气沉沉。
修流在瓦砾堆中挖寻着,企望能找到一些叶思任跟周莘的遗留之物,最后却一无所获。修流跟断桥道:“桥儿,也许姐姐跟姐夫早已离开了嘉定城。钱财只是身外之物,但愿他们俩平安就好了!”
断桥哭道:“你不知道我爹爹的脾气的。你看他平日里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但真正遇到大事的时候,他的脾性比谁都犟。”
修流道:“我们得先离开这里,再到别处去打听看看。”
两人跪别了叶府。此时城里的汉兵,正在四处搜寻他们两人。修流这时心中怒火正炽,只要见到有汉兵上来盘问,二话没说,拔剑便砍。城里四处都是汉兵的尸体。修流两人当晚便出城去了。修流心想,叶思任在松江府的朋友多,最好还是上那里去打听消息。于是跟断桥一起,连夜便赶去松江。
【·下卷 秋梦如烟·】 第95章 祭奠
两人到了一处小镇,突然见到镇上四处都是要饭的。修流看了一下,知道这些人都是丐帮的。他记起当时在嘉定城中,曾有数千丐帮中人帮助守城,印象颇为深刻。尤其是那帮主归去来,精明强干,是条汉子。今晚丐帮突然在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众,必定有什么蹊跷事。
他笑着跟断桥道:“桥儿,你已经两天多没吃饭了,今晚咱们好好吃上一餐。你想点什么菜都行。吃完了咱们就跑。”
断桥晓得,他是拿以前两人在苏州时的事寻她开心,于是便答应了。两人找了家酒店,修流点了几个断桥爱吃的菜,酒店里却一样都没有。断桥道:“修流哥,算了,你还是要你自己喜欢的菜吧。我现在也吃不下。”
修流道:“你要不吃,我也不吃!”
断桥苦笑道:“那就给我来一碗冰糖莲子粥吧。另外,再给黑旋风来十斤鲜牛肉。”
修流唤了店家过来。店家为难道:“客官,粥倒是有,只是没有冰糖。”
修流道:“再给我打十斤酒上来。”
店家先去切了牛肉来。断桥看了那肉,拍着桌子道:“店家,你这是牛肉还是马肉?”
店家陪笑道:“小姐,这兵荒马乱的,到哪儿去弄牛肉?不过这马肉倒是鲜的。时近常有些人牵了马来卖给本店。你们就将就一下吧,如今人命还不如马值钱呢!”
断桥正要生气,修流道:“桥儿,算了算了。黑旋风又不是第一次吃马肉。吃完饭咱们就去找人打听消息。”
修流正喝着酒,忽然店外进来了两个乞丐。店家见了便嚷道:“要饭的,也不看看地方。老子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两个客人,你们就想来搅扰我的生意。”
修流看了那两人一眼,知道都是丐帮弟子,便道:“店家,他们是我的客人,你给我添两个酒碗上来。”
那两人到桌前坐下了,其中一个瘦子轻声说道:“周将军,你还记得我们的归帮主吗?”
修流道:“自然记得,请问两位尊姓大名?”
瘦子道:“在下是丐帮松江府主管曾半碗。”他指着另一人道:“这位是丐帮苏州府主管江三勺。昨天周将军与叶小姐进嘉定府时,我们手下的弟兄们便跟上你们了。”
修流道:“归帮主可好?”
曾半碗道:“这正是我们要找周将军的缘故。”
断桥道:“你们如何知道我姓叶?”
江三勺道:“嘉定城里大名鼎鼎的叶先生谁人不知?!”
断桥道:“这么说,你们定然知道我爹我娘的下落了?”江三勺一下愣住了,他看了下曾半碗。曾半碗低着头沉吟不语。
断桥急道:“你们快说,是不是我爹娘出事了?”
曾半碗叹道:“原来你们对此事一无所知。叶小姐,说出来你别痛心,两个多月前,你父母便在清兵屠城时殉难了!他们夫妻俩不愿离开嘉定,双双自尽了。”修流一听便呆住了,他一下子紧紧攥住了断桥的手。
断桥听了,半晌无语。修流见了,心如刀扎,他问曾半碗两人道:“你们知道我姐夫他们埋在何处吗?”
江三勺道:“屠城两天后,我们跟着归帮主又杀回到城里,但叶府已是废墟了。后来是‘松江帮’的汤六帮主带着弟兄们,将他们的尸骨挖了出来,葬在城外八里冈你们祖家的陵墓上。”
曾半碗道:“城破之时,叶先生本来是可以走的,但他却跟叶夫人一起殉难了。这种节气,实在令人敬佩!”
这时,断桥开始垂下泪来,道:“修流哥,明日一早,我便去八里冈看觑我爹爹跟我娘。我没有想到,他们走的这么快!”
修流道:“桥儿,我跟你一起去。”
曾半碗吞吐道:“既是如此,周将军,我们兄弟俩该告辞了。你们一定要节哀。嘉定城殉难的人有好几万呢!”
修流道:“你们方才说归帮主他怎么了?”
江三勺道:“归帮主被满洲人抓去了!便是那‘淮南四子’干的。如今他们正押送着归帮主上南京去。据我们的弟兄探知,那洪承畴是要让归帮主下令,要我们全帮上下,全都剃发,不然就要将他斩首示众。你想,有让要饭的剃发的理吗?”
修流道:“那么,你们帮主答应了吗?”
曾半碗道:“依在下之见,归帮主是不会答应的。但是,我们只怕事出万一。我们帮的事,周将军可能不太清楚,帮主的命令是绝对不可违背的。所以我们想请周将军出面来计议一下。”
修流道:“你的意思是,倘若归帮主降了满洲人,你们就要另立帮主了?”
曾半碗道:“也只好如此了。我们这些丐帮弟子是不会投降满洲人的。”
江三勺道:“不过,我仍然不信归帮主会归顺满洲人的!”
修流道:“我如果救出你们的帮主呢?”
曾半碗跟江三勺对望一下,道:“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修流跟断桥道:“桥儿,我们现在就上八里冈去吧。”断桥向店家要了些香烛酒菜之类的祭品,便跟修流一起上路了。曾半碗跟江三勺在后面跟着。
断桥从前曾经跟叶思任和周莘来过一次八里冈,那是去祭祖的,因此认得那路。她到了陵前,见到那里新立了三块石碑,便在十几步之外跪爬了过去。第一块石碑是叶中和的,她哭者先磕了三个头。第二块石碑是叶思任的,上面那些字刻得有些粗糙,但却入石三分。断桥抱着石碑,痛不欲生。第三块碑是周莘的,修流见了,也跪了下去。他闭着眼,热泪垂落。
这时,曾半碗跟江三勺一齐走了过来,站立在修流身边,说道:“周将军不要悲伤过度。”
说着,便要去搀扶修流起来。修流伸出手去,两人突然间便分别攥住他的左右手,想将他按捺在地上。修流冷冷一笑,双手猛然反转,只听喀嚓两声响,曾半碗跟江三勺两人的双臂,全都被他强劲的内力震断了。
修流道:“象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有你们这等江湖败类才能使得出来!你们说归帮主被执,却又想着推选新帮主时,我便留意你们的用心了。我见过归帮主两次,他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背?!”
他将两人拖到叶思任跟周莘墓前,让他们跪了下去,随后对着坟墓道:“姐夫,姐姐,今日我便用这两颗人头,来祭奠你们!”说着,手起剑落,砍下了两人的脑袋。那血溅射得四处都是。
修流道:“桥儿,咱们得赶紧上南京去,救出归帮主。这事关系到丐帮几万人众的前途。”
断桥抹着泪道:“修流哥,我不想去了,我想在这里陪上我爹跟我娘一些日子。”
修流道:“这怎么行?我怎能抛下你一人在这?我现在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归帮主也是你爹爹的好友,我们不能扔下他不管。”
断桥听了,忍不住又泪如泉涌了。修流道:“好了,桥儿,我也留在这陪着你吧!只要你能开心,我就守着你,做什么都行!”
断桥听了,朝叶思任跟周莘的墓碑又磕了头,道:“爹,娘,女儿跟修流哥去了。他还有些正事要办,我想你们会理解女儿的不孝的。你们在黄泉路上走,入秋之后,千万别着凉了!过些日子,女儿再回来看望你们。”
【·下卷 秋梦如烟·】 第96章 天下太平
修流把马放了,戴了一顶竹笠,与断桥带上黑旋风,一起往南京而去。两人一路上见到丐帮中的人,便向他们打听归去来的消息。丐帮中因为出了曾半碗与江三勺的变故,因此帮众一听问到归去来时,言语间都十分的小心,有的干脆就不理修流他们。
到了南京城外时,修流终于碰上了一个当时从嘉定城里逃出来,而且认得他的丐帮小头目。那小头目告诉他说,归去来之所以落入“淮南四子”之手,全是因为曾半碗跟江三勺的出卖。曾,江两人的部众,当时在嘉定屠城时死伤殆尽,两人手下剩下的已没几个得力的人,因此在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于是便计议着谋篡帮主之位。他们以前在淮南时,跟“淮南四子”曾有过来往,于是很快便跟他们联络上了,然后设计擒住了归去来。
那小头目道:“可怜眼下丐帮群龙无首,空有几万人众,却如一盘散沙。眼看着帮主被押往南京问斩,却没有人拿出一个办法来。归帮主是条硬汉子,他定然不会向满洲人低头的。只是他一朝殉难,丐帮这几百年的事业,也要断送在我们这一代手中了。”说着唉声叹气的。
修流道:“大家不会去南京救出他来吗?”
那小头目道:“现在南京城里根本就不让要饭的进城去了。大家都成了游兵散勇,自顾不暇,连饭都要不到,哪能救得出归帮主?这些天很多弟兄们都上南京城外去,不过是想在帮主升天时,送他一程!”
修流道:“要是我要去救你们帮主,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那小头目眼睛一亮道:“如果周将军愿意出面救帮主,凭着将军的名望,那么丐帮弟兄自然一呼百应!”
修流道:“如此甚好。今天你先去叫一些精干的丐帮弟兄潜入南京城中,打探一下归帮主的情况。我要先去一趟镇江府,明天傍晚时候,咱们还在这里会合,共商对策。”
小头目道:“我这就去安排弟兄们进城去。但愿将军不要失言。”
他离开时,修流问起他的名字,小头目道:“周将军叫我吴大口便是。”
修流笑了一下,心想,这些丐帮的人取的名头古怪,都跟吃的有关。
那吴大口走了。断桥道:“修流哥,你上过曾半碗跟江三勺的当,如今对他们这些人该多防着点才是!丐帮中人多势众人心也杂。”
修流笑道:“你这话说的是。不过这吴大口看来是可靠的。”
断桥道:“你方才说要去镇江府,是不是想去看大舅舅?”
修流听了,愣了一下,才想得起来断桥她说的大舅舅,其实便是他的父亲。他说道:“桥儿,你心情不好,我是想让你在金山寺呆些日子的。”
断桥道:“修流哥,都这时候了,我还会离开你吗?!你不是说了,现在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修流心头一热,道:“但是此时你在我身边,只怕又要让你受委曲了。”
断桥强颜笑道:“咱们有些日子没去南京城了,不如进城去买些小吃?”
这时的南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来往的市民士子,神情与几个月前一样的闲适自得。修流见了,心下感慨不已,不知是该感到高兴,还是伤感。那浆声灯影的秦淮河,也依旧风光。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他跟断桥道:“或许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吧。满洲人过江才三个多月,这往日大明的臣民,却早已将家仇国恨,忘得干干净净的了。这倒是出人意料之外。”
断桥道:“在这世上,多的只是行尸走肉。有的人是为了浮华活着,有的人则是为了性情活着,有的人则是为了一种信念活着。”说着,眼圈情不自禁地便红了。修流知道,她说的是叶思任跟周莘。他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便不再言语了。
修流陪着断桥逛了几个地方,断桥因心情不好,便说累了,想找个客店住下。修流想起以前跟断桥一起住过的那个客栈,便寻到了那里。那店家一见到黑旋风,马上就认出了两人,高兴地忙将两人请进了店里。修流见到店门口贴着一张告示,黑暗中顺手就扯了下来。因为南京城里的变故,那店家的话便特别多,将这两个月来的事和盘唠叨着,维唯恐漏了一些细节。修流两人静静地听着。
店家让小二去上菜的时候,修流将那张告示拿出来,在灯下看了,只见上面写的是,明日午时,要在东郊处决丐帮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