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站在上面的人是?”西泽尔问。
半空中的钢铁平台上站着黑衣的军官们,银色甚至金色的肩章和领徽说明他们的非凡军衔,背手而立的姿态说明他们习惯于发号施令。他们的视线随着西泽尔移动,神情冰冷,就像是一群俯看老鼠奔逃的夜枭。
“你父亲的政治对手。枢机会中有你父亲的政治盟友,但不喜欢他的人占了大多数。在你抵达这里之前,这批人已经入驻了中央圣所,以枢机会的名义监督着实验进度。频繁出现实验事故就是因为他们在强行提速,他们想尽快把他们选拔出来的孩子送进骑士舱做测试,但现在你来了,他们当然不会高兴,所以也不会下来跟你打招呼。”
西泽尔点点头,“我看得出他们讨厌我。”
“没错,但在翡冷翠只有掌握权力的人说话,你现在置身于圣座的保护之下,他们还未有实力挑战圣座的权威,”托雷斯骑士指了指那个黄铜圆台,“佛朗哥教授算您父亲的政治盟友,你的测试由他主控,有他在不用害怕。”
“嗯!还有何塞哥哥在。”西泽尔说。
何塞·托雷斯怔了一下,摘下手上的白手套,轻轻抚摸西泽尔的头顶,“希望你被神所庇佑。去接站之前我本来想是多么难缠多么地难伺候的少爷,却没想到接到的是你这种孩子……如果可能,真不想是由我的手把你送到这个鬼地方来。”
西泽尔听出了这名年轻骑士的不忍,可想而知那实验的残酷性,即使有佛朗哥教授的保驾护航,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但他仍只是孩子气地笑笑,“我怎么会是那种难伺候的少爷呢?从法律上说,连父亲都不是我的父亲……”
第十一节斗兽场
佛朗哥跟托雷斯骑士短暂地眼神相接,搭乘升降梯去往半空中的钢铁平台。控制中心就在这里,各种各样的黄铜仪表和绘图机在这里汇总,数以万记的指示灯闪灭。
正中央是一块巨大的铜板,铜板上镶嵌着大量的指示灯,灯光组成了炽天使骑士的剪影。
佛朗哥教授漫步在仪表台之间,亲自调整各项参数。他大口地喝着酒,酒精对他来说就像是某种兴奋剂,越喝他的眼睛越亮,操作的速度也越快。
从他踏入控制中心的那一刻,整个实验进程被他牢牢地抓在手中,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摆设。
军部的代表们站得远处的阴影中,冷冽的眼睛,一身身黑色的军服。他们在窃窃私语,但声音不出他们的那个小圈子。
“居然请到了密涅瓦机关的总长亲自来给儿子穿甲胄,圣座是有多在乎这个儿子的死活啊?即使他是个私生子。”
“你太不了解隆了,他会在乎一个后代的死活?那不过是一夜欢愉的副产物而已,他真正想的是自己的血统植入炽天使!”
“没有把婚生的儿子送来试穿甲胄,而是从克里特岛把当年丢得老远的私生子捡回来,这小家伙对隆来说是个可以牺牲掉的棋子。”
“据说这孩子是紫色的瞳孔,不是说紫色瞳孔的个体天生就能够抵抗炽天使的精神侵蚀么?”
“是啊,所谓的魔鬼体质,父亲贵为教皇,儿子竟然是传说中的魔鬼体质……”
蒸汽喇叭吹出的呜呜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负责最后调试的机械师们站起身来,小跑着撤离,搭乘位于各个角落的升降梯去向空中平台。
几分钟前下面还人来人往,此刻全部清空,只剩下西泽尔和陪着他的托雷斯骑士。
西泽尔已经换上了某种黑色纤维缝制的连体服,那种黑色纤维的弹性极强,贴紧他的身体表面仿佛另一层皮肤,身体的要害部位植入了轻薄但坚韧的金属护甲。
实验就要正式开始,此时此刻他的母亲和妹妹应该已经由那位体面的管家陪同,抵达了教皇厅为他们安排的住处,那应该是一处昂贵的住所,有管家有女仆,应该还有桃花心木家具和24小时不间断的热水。那奢华生活的条件就是眼下他正接受的实验。
这就是翡冷翠,这座城市美得就像天国那样,但这里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进入那具甲胄之后你会出现幻觉,”托雷斯骑士压低了声音,“那是因为甲胄介入了你的神经系统,它在干扰你的思维。就像噩梦,非常真实的噩梦,会让你误以为那是现实。你要对抗那种幻觉,控制住甲胄。”
“谢谢何塞哥哥。”西泽尔点点头,“何塞哥哥也是炽天使骑士吧?何塞哥哥第一次进入骑士舱的时候出现了什么样的幻觉呢?”
“我以为我奔跑在迷宫中,被无数的食尸鬼追赶,其中有个食尸鬼长着我妹妹的脸……不,应该说那就是我的妹妹。”何塞·托雷斯轻声说。
“何塞哥哥是怎么摆脱那个噩梦的呢?”
“我把一支枪塞进那个食尸鬼的嘴里,扣了扳机……愿神保佑你。”托雷斯骑士说完之后转身离去。最后一部升降梯等待着他,带着他去往高处的平台。
西泽尔仰起头,望着半空里的人们,半空里的人们扶着铁栏杆俯瞰他。好像这是一个巨大的斗兽场,观众们下好了赌注,等待着结局,而场中的野兽只有一个七岁的男孩。
“各部门就位,准备倒计时!”佛朗哥教授下令。
从踏进控制中心以来他的全部精力都在仪表台上,这才刚刚把注意力转到下方的实验场。他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的视野中出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镜像,每个镜像里都包括了一片空荡荡的实验场、一个祭坛式的铜质圆台和一个身穿紧身衣的男孩。
“怎么回事?”他环顾四周,愤怒地低吼。
下方确实有两个实验场,被一扇接近十米高的巨型机械门分隔开来,每个实验场中都有一个圆台和一个男孩,两组实验正在平行开展。
西泽尔所在的位置是看不到另一个男孩的,他的视线被机械门阻隔了,但从高处的控制中心看,是一目了然的。
“是军部的意思,说让‘’黑龙’和西泽尔做对比实验。”一名实验员低声说,同时看了一眼那些站在阴影中的黑衣军人。
实验流程被军部做了修改,控制中心也是刚刚知道不久,佛朗哥教授来晚了,下属们还没来得及、或者说不敢告诉他这个消息。
“军部的老爷们似乎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佛朗哥歪眉斜眼,神色不善,“在密涅瓦机关的势力范围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修改我制定的实验流程!”
他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远远地盯着那些黑衣的身影,“军部的老爷们最近在密涅瓦机关里发号施令,还不满足?连我亲自负责的实验进程你们也要干预?”
“佛朗哥教授,您贵为枢机会的一员,我们怎敢冒犯您?”一名年轻的副官脱帽行礼,“不过重建炽天使部队的决定是枢机会做出的,责成军部和密涅瓦机关共同负责。我们并未干预您控制的实验,我们只是把另一次实验安排在同时,相信两个孩子在进入骑士舱时的不同表现,会帮助我们了解炽天使的操控方式。不是么?”
“既然教皇厅对西泽尔·博尔吉亚那么有信心,那应该不会介意让他跟‘黑龙’对比一下吧?圣座不是希望他掌握炽天使么?但胜不过黑龙,就掌握不了炽天使。”副官背后的魁伟身影沉声说。
“连奥奎因将军也惊动了么?”佛朗哥教授皱眉,“你们对这个孩子真的挺重视啊。”
那魁梧军人的脸虽然藏在阴影里,但那头标志性的白发和低沉有力的声线,说明了亲临现场坐镇的是十字禁卫军军部的四号人物——奥奎因将军——有传闻他的位置正向第三号人物挪动。
这位大人物本身也是一位骑士,私下里被称作“红色奥奎因”,因为他曾在年轻时的一场战役中抓着敌军的机甲骑士作为盾牌,迎着密如暴雨的炮火,孤身一人突破了敌军放置在咽喉位置的重炮阵地。
一路上他不断地更换被打烂的“盾牌”,最后人们在阵地后找到动力耗尽的奥奎因时,他的甲胄被鲜血彻底染红,简直像是从地狱血池里拖出来的恶鬼。
在军部的最高层中,他可能是最懂炽天使的人。
“与其说我们重视这个孩子,不如说我们重视这个孩子背后的人。”奥奎因将军冷冷地说,“平行对比实验之前也经常做,有什么问题么?佛朗哥教授。”
佛朗哥教授望向更高处的平台,那处平台的结构和设备都跟他所处的控制中心没什么两样。身穿黑衣的军人们占据着那处平台,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第二套实验。
平行对比实验,就像奥奎因将军所说,这种实验在中央圣所并不罕见,也不会干扰到西泽尔这边的实验进程,军部应该是想通过对比来考察西泽尔的潜力。
而用来跟他对比的,则是迄今为止跟炽天使共鸣最高的那个实验体,军部给他的代号是“黑龙”。
他再望向下方,那个代号“黑龙”的男孩。他默默地站在黑暗里,低头看着地面,背影和西泽尔出奇地相似,一样的细瘦,一样地伶仃。
第十二节巴别塔
对于控制中心中发生的事,西泽尔一无所知,他只是反复地深呼吸,好让自己安静下来。
从他的位置看出去,实验场是个矩形的空间,周围都是六七米高的巨型金属闸门,真不知道这么大的金属件是怎么铸造出来的。实验场里空荡荡的,看不见甲胄的影子,就只有那个孤零零的祭台状设备。
没有人告诉他穿着甲胄的流程,也没有人留下来辅助他,他像是一个囚徒,被丢进了钢铁的深井里。
难怪那个实验体那么想要逃离这里,即使他已经疯了,但意识深处依然残留着对这个实验场的恐惧吧?
“小西泽尔,能听见我的声音么?”耳机中传来佛朗哥教授的声音。
“我听得见,佛朗哥教授。”西泽尔说。
某种铜质构件紧贴着他的下颌骨,将他说话时的颌骨振动转化为电讯号,再通过微型无线电传输到半空中的控制中心。
“你的心情怎么样?紧张么?”
“我很好,佛朗哥教授。”
“鬼扯吧,你怎么可能很好?从我这里看,你的心跳频率是每分钟190次,血压是正常状态下的两倍,你正在出汗,要么是吓得尿了裤子,总之我们检测到大量的液体正在浸润你的衣服……”
西泽尔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身上这身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黑色制服有这么复杂的功能,密涅瓦机关所用的技术真的是匪夷所思。
“那身制服的作用不只是保护你的身体,还会把你身体的各种变化转化为电讯号,通过无线方式发送到我这里来。”佛朗哥教授又说,“所以我随时可以监控到你的状态出现异常而中断实验,别害怕。”
“好的,佛朗哥教授。”
“你沿着台阶上到那个圆形台子的顶部,你会在圆台中央看到一把椅子,一把看上去就很不舒服的椅子,坐在上面,双手放在扶手上。这就行了,再然后的事情都交给我。”佛朗哥教授说,“实验开始后上面会有些电火花,但是别介意。”
“好的,佛朗哥教授。”
“现在上到那个圆台的顶部去吧,哦对了,你应该知道那个圆台的名字,我们叫它巴别塔。”
巴别塔,那是弥赛亚圣教的神话中的东西。
据说太古的人类修建了那座塔,当时人类的技术非常先进,准备把塔一直修到天上去,好通过那座塔抵达神国。神把这看作人类的狂妄和僭越,便在一夜之间摧毁了那座螺旋形的高塔,彻底斩断了人类自行前往天国的念头。
密涅瓦机关把这种圆台称为巴别塔,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寓意。
巴别塔看上去是铜合金的质地,高度大约三米,周围有螺旋形的阶梯可以拾级而上。西泽尔上到顶部,看到了佛朗哥所说的那张不舒服的椅子。
那是一张钢铁质地的异形椅子,随处可见锋利的边角,看起来简直是件刑具,座椅下方还走着黑色的电缆。但他还是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把双手放在寒冷坚硬的扶手上。
出乎他的意料,这张椅子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难受,除了材质冷硬之外,它的结构异常地舒服,把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坐下了么,小西泽尔?手有老老实实地放在扶手上么?”耳机里再次响起佛朗哥的声音。
“都按您说的坐了,佛朗哥教授。”
“还有什么没准备好么?全都准备好了就要开始咯。”
对面沉默了大约十几秒钟,“如果我出事的话,能不能请何塞哥哥跟我妈妈说……”
“别想这些了孩子,想要你妈妈好好地生活下去,就努力从甲胄里爬出来!你如果爬不出来,什么话都没意义,无论是我想你……还是我爱你。”佛朗哥打断了他。
这话完全不像是佛朗哥这种酗酒无度而且神神经经的货色说出来的话,西泽尔不由地怔了一下。
是啊,其实他只是害怕而已,他强撑着到现在,心里还是害怕的。他想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