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洗脚,他挤开勤务兵,自己蹲在了盆前。
抓鱼似的在水中抓住对方一只赤脚,他一边撩水擦洗,一边抬头对着唐安琪嬉皮笑脸。及至唐安琪洗过了脚,他起身坐到床边,弯腰就去脱了鞋袜。
唐安琪目瞪口呆的坐在床头:“让你进来暖和暖和,你他妈的还上床了——你要疯啊?”
戴黎民把冻透了的双脚放进脚盆水中,舒服的长叹了一口气:“唉……疯就疯吧。”
戴黎民想和唐安琪亲近亲近,然而唐安琪坐在床头发出威胁,要叫人进来把他拎出去。
戴黎民一听这话,立刻就把衣裤全脱了,光着屁股蹲到床尾:“嘿嘿,我就不走!”
唐安琪见了这般泼皮,气的简直没有话讲。抬手指向戴黎民,他恨的摇头晃脑:“你看你这样子,你看你这样子……”
戴黎民四脚着地的爬过去,无声无息的抱住了唐安琪:“我这样子不大好看,你就担待些吧!”
唐安琪一时哑然,转脸去看对方,结果就见他在自己的头发上深深嗅了一口气,眼睛闭着,是很陶醉**的神情。
唐安琪不爱看戴黎民的光屁股,因为感觉很有威胁性。抱着膝盖坐在枕头上,他死活不肯钻进被窝里睡觉。腰间有热烘烘硬邦邦的东西在顶,他不动声色的伸过手去,恶狠狠的在那个那东西的小脑袋上使劲一掐。
耳边响起了一声怪叫,好像是老猫被人踩了尾巴。身上骤然轻松了,因为戴黎民蜷成一团滚到了床里。
这回唐安琪一抖被子,躺了下去。
戴黎民背对着唐安琪,哼哼的呻吟,声音打着颤,久久不停。唐安琪被他吵得心烦了,恶声恶气的问道:“断子绝孙啦?”
戴黎民颤声答道:“我本来就是要断子绝孙的。”
“让驴踢了?”
戴黎民没听明白这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是个带把儿的,养不出孩子来,我想不断子绝孙也难呀!”
“什么屁话!”
戴黎民翻过身来钻进被窝,哼哼的苦笑:“软了。”
唐安琪没理他。
戴黎民强行把唐安琪扳向自己:“安琪,你说,我身上现在哪里还软?”
唐安琪看他始终是没脸没皮没脾气,也就渐渐软和了性子。略略一动脑筋,他答道:“你舌头软!”
戴黎民笑了,一把将唐安琪搂到怀里,又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问道:“想不想要?上次冒犯了你,这回我要向你赔罪,你说,你想不想要?”
唐安琪想了想,最后笑了:“干吗不要?不要白不要!”
戴黎民微笑着正视了对方的眼睛,看着看着,便探头过去,吻住了唐安琪的嘴唇。细细碎碎的一路向下,他缩进了被窝里。而唐安琪仰面朝天的躺着,虽然戴黎民已经如此示弱,可在他的心中,依旧还是感觉无计可施、没有办法。
唐安琪和戴黎民嬉闹许久,最后戴黎民气喘吁吁的一掀被子要坐起来,冷不防唐安琪猛然扑上掐住了他的脖子:“咽下去!”
戴黎民不假思索,“咕咚”一声就真做了吞咽动作,喉结在唐安琪的手中一动。
唐安琪又问:“好吃吗?”
戴黎民探头就去亲了他一口:“尝尝不就知道了!”
唐安琪觉得很开心,高兴的扬手扇了对方一记耳光:“滚你的!”
戴黎民挨了这一下子,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安琪,咱俩这么打打吵吵的,你恨不恨我?”不等唐安琪回答,他又抢着说道:“反正我是不在乎。你再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生气,就好像你全是在和我闹着玩儿。”
唐安琪思忖一下,随即认真答道:“我从小就爱和人打架,揍过人,更挨过揍,所以你打我一下骂我两句,我倒也不往心里去,可是就有两样忌讳,你不能犯。”
戴黎民痛快答道:“你说。”
“一是虞师爷——我知道你恨他。我不能让你不恨他,可是你报仇归报仇,别拿我当枪使。而且我肯定是要维护虞师爷的,他在我心里和别人不一样。二是……”
唐安琪说到这里,有些迟疑:“不许你再弄我屁股。那个……你倒是快活了,可我当时疼得要命,完事之后也要难受好长时间。”
戴黎民沉默了两三分钟,末了答道:“第一点,我答应。第二点,我尽量。”
“别尽量呀,你不干这事能死?”
戴黎民郑重其事的答道:“安琪,你让我说答应,我也能够,不过那是假话,我现在不想骗你。你说哪个娘们儿愿意守活寡呢?娘们儿不愿意,爷们儿也不愿意啊!人生在世就是这么点乐子,你忍心让我一直憋着?”
“你找别人去!”
“别人我看不上!”
唐安琪冷笑一声:“就因为你不想憋着,所以我必须忍着受着,是不是?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狸子!”
“扒了你的皮做褥子!”
“行啊!夜里我把你卷起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唐安琪和戴黎民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
两人一直闹到天亮,才筋疲力尽的躺下睡觉。
一觉到了中午,唐安琪睁开眼睛,就见戴黎民抱了自己,正在上下其手的乱摸。
“不睡了。”他含糊说道:“下午还要出门。”
戴黎民马上问道:“干什么去?”
唐安琪枕着戴黎民的胳膊,不知不觉的又闭了眼睛:“晚上严公子大请客,有我一个。”
“哪个严公子?”
唐安琪不耐烦的一拧眉毛:“严云农嘛!老严的儿子!”
戴黎民舔了舔嘴唇,忽然来了精神:“你还认识老严的儿子?”
“我认识的人就多了!”
戴黎民当即摇晃了他:“安琪,我说,你把我也带上呗!我在天津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正好趁机开开眼界。”
唐安琪已经醒透了,但是没有立刻做出答复,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带上戴黎民这个土包子。
55动心
唐安琪和戴黎民起床洗漱,吃饱喝足。小毛子眼看旅座没心没肺的只是傻乐,就气的咬牙,心想真是不能没有虞师爷的,旅座的孩子气太重了。
大约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唐安琪换了一身衣裳,又对着镜子梳了个泾渭分明的三七开小分头,一边梳一边哼着小曲。戴黎民坐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笑容,心中觉得十分平和喜乐。
严公子的宴会地点,是在租界内的一处大俱乐部内。戴黎民虽然没有请柬,然而这种宴会图的就是狂欢,也不会在宾客身份上多做计较。如今还在年里,饭店门口吊着红彤彤的大灯笼,长长一排,列出老远,很有春节的喜气。而宾客在侍者的引领下走入俱乐部大门,扑面一阵暖风,各色花卉一起盛开,又让人宛如身临春日。
大概是因为招待员工作不力的缘故,宴会场内一片喧嚣纷乱,毫无章法。唐安琪接二连三的向人打招呼,忽然遇到盛国纲团长,两人还拥抱着贴了贴脸。一个半老头子大笑着走过来,指着他们问道:“这是什么礼?”
唐安琪放开盛国纲,转而笑道:“冯委员,这是外国礼,要不要也来试试?”
冯委员身材瘦高,衣着气派。抬手一捻唇上胡须,他哈哈笑道:“不必,和你行礼倒也罢了,可若是和盛团长行礼,老朽的脸皮怕要不保!”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一起大笑,原来盛国纲今天那脸没有刮干净,下巴铁青一片,让人一见便要联想起砂纸。这时冯委员又转向戴黎民:“唐旅长,这位是……”
唐安琪立刻给戴黎民递了眼色,随即笑道:“这位是戴黎民旅长,平日和我一样,常在外县,难得过来热闹。”
说完这话,他又抬手轻轻一拍戴黎民的后背:“大名鼎鼎的冯冠老,就不用我再多介绍了吧?”
戴黎民一点儿也不知道冯冠老是谁,可是一步跨上前去,他控制着声音与笑容,向冯委员不深不浅的一鞠躬:“冯冠老,久仰您老人家的大名啦。”
冯委员呵呵大笑,有口无心的应酬几句,然后便要告辞离开。唐安琪连忙转身跟上,一路送他出去。戴黎民手足无措的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而盛国纲摸着下巴看了他一眼,本来是面无表情的,忽然不知触动哪根神经,毫无预兆的露出了笑容:“戴旅长,你的大名我可是听说过哟!”
戴黎民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抬头望向盛国纲,他就见这人器宇轩昂,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显然不是诚善之辈。
盛国纲谈了没有几句,便开始问起外县各地的交通状况。戴黎民不肯实话实说,只能是忖度着作答。幸而这时唐安琪赶了回来,带着一身寒气说道:“严公子果然有面子,把冯冠老都请来亮了相。”
盛国纲笑道:“冯家大公子也在里面,还有段家大少爷。今天该来的都来了,满员。”
唐安琪一撇嘴:“我看不得冯希坤那种阴阳怪气的样子。趁着宴会没开始,咱们找个地方躲躲清静去!”
然后他自然而然的拉住戴黎民的手,率先向休息室走去。
戴黎民这回真是觉出了自己的不足。
他身材高挑,相貌英俊,服饰摩登,可是跟在唐安琪的身后,他的确是感到了懵懂无助。在万福县里,他是土皇帝,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上不得台面的一天。唐安琪拉他的手,他顺势也攥住了唐安琪的手。两只手热烘烘的,他忽然回忆起了幼时风光——田地,山野,老牛。他现在就像一头牛,被人牵着走。可是老牛心不慌,他心慌。
迷迷糊糊的定了许久的神,他终于渐渐清醒了头脑。盛国纲已经不见了,唐安琪忽然扯了他一把,他打起精神,发现唐安琪正在向一名军官介绍自己。
“哦哦……”他仿佛受了一惊,然而举止还是保持了分寸:“林师长,久仰大名……”
及至到了没人的地方,唐安琪用手肘杵他:“你怎么像梦游一样?为什么一言不发?”
“我说什么?”
唐安琪几乎惊讶了:“说什么?大家聊聊闲话,交个朋友——你想要说什么?”
戴黎民看了唐安琪一眼,然后抿着嘴唇低下头,是很无助的迷茫模样。
唐安琪歪着脑袋凝视戴黎民,无计可施的感觉又生出来了。
唐安琪把戴黎民向四面八方介绍出去,又偷偷告诉戴黎民道:“不会说话也没关系,至少记住人家的脸,下次见了面,要能认识。”
戴黎民虚心听取意见,眼神诚挚的注视了很多人。
后来宴会开始了,纵横的长条大桌子上摆了无数饮食,唐安琪一手拿着盘子,一手领着他,把他带到桌前去取点心。戴黎民没想到宴会还可以进行的这样自由,便又开了眼界。偷偷瞥了唐安琪的盘子,他管住了自己的手,没有把那整个的红烧肘子全叉起来装进自己盘中。
仿佛也没吃几口东西,忽然一阵鼓点敲得他心乱如麻,却是隔壁大厅里舞会开始了。
宴会的主人,严云农,乃是年纪轻轻的纨绔子弟,生平最好玩乐。此刻他抬腿站到椅子上,挤眉弄眼的说了几句趣话。戴黎民随着唐安琪走过去,就见此人是个衣服架子的身材,然而五官平淡,只是白净。开了几句无滋无味的玩笑过后,严云农跳将下来,第一个进了舞池。
这严云农各方面都平平,舞技却是出众。舞池内挤着一帮青年男女,先是群魔乱舞,后来众人渐渐散开,专门欣赏严云农的表演。乐队陡然奏出怪异曲调,严云农和一名舞女相对而立,却是效仿夏威夷土著,跳起了胡拉舞。依照中国人的眼光,这舞姿谈不上如何优美,不过胜在新鲜,而且那舞女从头到脚都会扭动,两条手臂伸开来,上下起伏如同波浪,周身荡漾的曲线毕露。正是有趣之时,忽然一名长袍装束的青年蹿到舞女身边,一屁股拱开对方,随即取而代之的和严云农对跳起来。那青年穿的既多,跳的又笨,像条虫子一样向上一钻一钻,严云农舞姿潇洒,却是面对了这样一位搭档,不禁气的踢出一脚:“你少捣乱!”
那青年跳着一躲,哈哈笑着逃走。舞蹈的节奏全被破坏掉了,舞池中的众人便是笑作一团,故意挤着胡闹。
唐安琪站在舞池外面,一边跟着发笑,一边低声向戴黎民说道:“跳舞的那个就是严云农,他的兵在热河,正和日本人打仗。自从死了爹之后,他已经是越来越不行了。挨踢的是多王,一个小蒙古,如今在天津做寓公。”
戴黎民连连点头,末了问道:“这有什么意思?”
唐安琪被他问得哑了半天,最后才反问道:“什么意思?”
戴黎民解释道:“这乱糟糟的,有什么意思?”
戴黎民觉得这一切真是十分无聊。唐安琪也溜进舞池中去了,搂着一个袒胸露背的娘们儿翩翩起舞。戴黎民默默的盯着他瞧,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还是小黑山好,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