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到时候咱再叙吧。”孙晓民道。
又说了几句别的，两人互道再见挂了电话。想着自己刚才话语的隐晦含蓄，项毅中不觉就笑了，甚至有些得意自己的练达。商海这些年，这方面真是越来越熟稔了。
柳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见了他问吃了没有？这会项毅中心情不错，玩笑道：“孔老夫子说，色者食也。你说我吃了吗？”
柳真媚了他一眼，说：“什么好事儿藏在心里？”
项毅中自是不会跟柳真谈今天的事，挨着她坐下，也就发现柳真的头发染成咖啡的颜色。小原那头短发似乎也是这颜色。一想到小原，项毅中清晰地感到胸口晃悠了一下，那种欲望便上来了，对柳真说：“去洗澡吧，一块去洗澡。”
两人去了浴室。柳真洗过了的，站在那里看着项毅中忙乎。项毅中想着也就两天没见柳真，问她头发哪天染的？柳真不答，歪着头道：“你到现在才发现人家染了发。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项毅中当然不会说因为她染的头发让他想起另一个女人，笑着说：“这样子让你这位美女编辑看上去更加浪漫了。”
女人总喜欢被人夸赞，柳真也不例外。她轻笑一声，又笑一声说：“是吧，是吧！其实我早就想染了，只是把握不住染好还是不染好，直到今天才染了。”
项毅中倒也能够理解，女人嘛，心思总在打扮上晃来晃去。现在的女人，哪个不是爱自己爱到骨头里去了。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今天穿什么款式的衣服，明天穿哪款颜色，后天该进美容店了，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对她们来说乐此不疲。难怪有商家只盯着女人的衣兜赚钱。这似乎可以理解，一句很时髦很有深意的话说，女人的事业是做女人。
柳真开了床头那盏壁灯，满室生出橘红的柔辉。项毅中知道女人做这事前总喜欢铺陈气氛，就像写诗。写诗让他想起前段时间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分众传媒CEO江南春，这位自称当过青年诗人，如今“走出了抒情，选择了豪情时代”的企业家，面对媒体说了一句颇为有意思的话：“写诗就像发青春痘，我决定做个体户。”他很想同柳真聊聊这事儿，而柳真已把脸柔柔地贴了过来，偎在他的胸膛里，他只好就势搂紧这女人。
柳真就更加温情起来，说：“我真的有你说的漂亮吗？你该不会骗我吧？”
“我怎么会骗你呢，真是个傻帽儿。”项毅中一边说着，一边捏着柳真的脸蛋。他想这女人担心他不再爱她，玩这些女人们惯用的小心计来试他。对女人来说，爱和漂亮是等同的。女人问某个男人她漂不漂亮时，其实是在变着法儿地问你喜不喜欢她，爱不爱她。
柳真就凝视着他，口里说是吗是吗，神情语气却是不乏怀疑。项毅中道：“怎么不是呢！你知道我是不说假话的。再说了，漂亮不漂亮你自己知道啊。如果连你都不漂亮，世上漂亮的女人都得打问号了。”
“如果我永远这么漂亮，你是否就永远爱我？”柳真很认真地问。
这个问题项毅中从未曾想过，一时语塞。在他看来，他们的关系不要想得那么远，那么深，两个人走到一起，有这一天就抓住这一天。有天没感觉了就散。他也知道女人的青春没几年，这几年叫金色年华，他也给了她金子般的价格，这就行了。
“答不上来了，是吧？”柳真把一只胳膊伸过项毅中的脖子搂着他，身子贴紧了说：“我知道这个问题你不好回答，就别回答了。我呢也没什么奢望，就想跟你在一起的日子能够天天看到你——让我去你公司吧。我真的不想干编辑了，这工作太枯燥太累人了，每天面对的就是文字，看着直犯困。”
项毅中的欲望和激情便没了。这是柳真第二次跟他谈这事，看来她真是上心了。柳真是绝对不能去九龙公司的，但项毅中不便直截了当地拒绝她，那样只怕会让她很难过的。一时间，项毅中竟不知怎样作答。
柳真问是否很让他为难？项毅中勉强笑了一笑，说：“我觉得你现在这份工作不错，体面、高雅，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呢！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很重要。你看我，好听一点民营企业家，不好听点个体户，再难听点暴发户。”
柳真说：“我呢只是想换个工作换个环境，可不想因这份体面高雅的工作把自己弄得那么苦那么累，以致生出厌世情绪。”一会儿柳真又说：“既然这么让你为难，那就算了。”抬手揿灭了床头那盏壁灯，卧房一下子陷入一种寂静的黑暗。
不知为什么，黑暗中的项毅中隐约地感觉某种不安。到底是什么，一时间他却感觉不出来。
龙城 第六章（1）
一大早来到办公室，项毅中第一件事就是拨了范笑笑手机，问她有没有时间？范笑笑反问他有啥事？项毅中笑着说：“你先回答我有没有时间，没时间就什么都不要讲了，讲了也是白搭。”
范笑笑道：“我的时间是因人因事的，有些人我没时间，有些事我没时间，就看啥人啥事了。”
项毅中笑嘻嘻地问：“对我这个人有没有时间？”
范笑笑说：“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项毅中笑了一下，说：“那你说说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没有？”
范笑笑说：“这就要看你是什么事儿和本小姐的心情了。”
项毅中道：“明天有心情吗？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项毅中不说去午县，怕范笑笑没兴趣。生活在大城市的人，谁对这种小县城来兴趣。
范笑笑沉吟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那可是个好地方，保准你一辈子都没去过。”项毅中又随意地与范笑笑扯了几句挂了电话。
如果不是孙晓民荣升，按项毅中原有的计划是在这几天约约许涛天的。亥区政府旧址的事得抓紧时间才是，要知阎乐康他们已经先他好几步了。生意上的事，大多时候谁抢了先机谁就占了主动。当然，在这件事上他只能循序渐进，别无他法。好在龙城官场上又多了孙晓民这位老同学，争取亥区政府旧址这块宝地便又多了一线希望。他暗自调整了一下方案，约许涛天只好等孙晓民正式调来龙城再说。这样时间上是往后推了点，但却多了一重筹码，这很重要。商海这么多年，项毅中早已深谙轻重之分。你手中捏着的那张牌打出去足以让对方重新审视你的所在，你就赢了。就像那天在碧天湖打高尔夫球，钟副省长的存在让许涛天对他另眼相看，从而改变了与许涛天打交道的被动局面。
坐在大班台椅里，项毅中燃上根雪茄。明天就去午县，他应该给孙晓民去个电话才是，好让对方心里有个数，不至于到了午县碰不到人。他并不马上拨电话，悠悠地抽着雪茄。昨晚上妻子汪丽又打来电话，让他抓紧时间安排好儿子插读学校的事，以便他们过来。他自是知道，妻子一来，和柳真的关系就没有现在随意了。他倒是觉得现今的日子不错，自由自在，没有约束。对一个成功的男人来说，他很在意这份自由度。有人甚至把一个男人的自由看做成功的必然条件之一。想想也有它的道理，大凡一下班就赶回家里忙乎吃喝侍候妻儿的男人几个是事业有成的？有一种比较新的说法，成功的男人在觥筹交错里。
接下来项毅中却没拨孙晓民电话。这个电话一打未免显得郑重其事了。即将荣升的孙晓民在这段特别时期一般会待在午县，便于上面领导找他谈话什么的。当然，他也许会来龙城，宴谢提挈他的领导，但这应该是他正式上任或接到任命文件后的事。再说了，他真来龙城也会电话告知他的。项毅中决定到那里再打孙晓民电话。他燃上根雪茄，悠悠地抽着。有时候想来，因为孙晓民这层关系，以致让自己跟钟副省长的关系常常生出虚与实之间的慨叹。
也不知从哪辈起，项毅中的家乡便有挖金采矿的传统，每年亏穷了多少人也不知暴富了多少人。特别是这十几年来，人们疯了似的陷入里头，把个四邻八乡弄得几家欢乐几家愁。项毅中大学毕业后分配在死气沉沉的供销部门，眼见几个胆大的同事一趟下去小富了，他也托关系从银行贷了笔款，一头扎了下去，几个月下来亏了个干干净净。这时项毅中才领教暴富背后所要担负的风险。但他已经无路可退，背着这一屁股债回去上那个鸟班，一辈子不吃不喝都甭想还得清，咬咬牙从一干亲戚朋友那又借了笔巨款，两年拼打最终所剩无几。为了躲债家都不敢回，那个滋味只有他自个明了，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一种心有不甘最终没有让他做出糊涂之举。这样苟延残喘地过了四年，在项毅中几近绝望时出现了转机。项毅中家几位老乡合资在申市寅县某地开采金矿，每天的采金量达十数斤，惹得当地一班烂仔眼红，纠集起来抢夺金矿，一场斗殴，双方伤亡惨重，有关部门就把金矿给查封了。那几位老乡四处寻找关系，上蹿下跳，硬是没法打通各个关节。原来当地政府财政困难，见了此等宝藏早起异心，哪肯让他们再采。项毅中获悉后想到申市市委书记钟天宇秘书，大学时期的同学孙晓民来。项毅中找到老乡，提出由他疏通关系，但条件是占四成干股。老乡们早已使尽了招数费尽了心机，项毅中的条件虽然苛刻，可金矿不恢复开采，那六成都埋在地下眼睁睁没他们的，先前投入的资金也收不回来，哪能不答应。孙晓民除了感慨项毅中这些年的不易，更多的是看在老同学分上，利用其特殊身份替他斡旋，并把他引见给钟书记，从而使金矿得以复采。项毅中由此而暴富，同时和钟书记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驾驶着新买的奥迪回家还账，足足还了一个礼拜才还清。家乡由此而对他传说纷纭，说他赚了好几个亿。稍后项毅中成立了九龙矿业开采公司，在申市酉县找到一处矿藏，一天的产金量达三十几斤。当地一副县长儿子乃有名的太子太保类人物，只当项毅中外地人好欺，纠合一班兄弟仗势强占金矿。项毅中给市公安局捐了一百万办案经费，市公安局长亲率手下连同副县长儿子一块抓入监牢，检察机关随之提起诉讼。副县长儿子被判刑三年。副县长欲以权报复，忽然接到市委组织部通知，告知其将调市某部门任职。这些年项毅中麾下的九龙矿业开采公司尽管一直在塞外作业，但他与钟书记和孙晓民的关系从未曾中断。年初得知钟书记荣升常务副省长，项毅中立马从千里之外的塞北飞抵龙城予以祝贺。也就是这次龙城之行让他决定留下来从事房地产业。
龙城 第六章（2）
第二天大清早项毅中就驾车来到怡园小区门口。他拨了范笑笑电话，说到了。一会儿范笑笑来了。项毅中开了副驾驶室车门，以免她坐到后排去了。在街头吃过早点，他们就上路了。见一出城就上高速公路，范笑笑忍不住问：“你这是去哪啊？”听说去午县，范笑笑轻轻一摇头，说：“我还以为你真带我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原来是去这种小地方。”
项毅中道：“你也别轻看小地方，小地方有小地方的特色。现在都时兴奔这种小地方旅游呢。荷田万笋石洞你应该知道吧？就在午县境内。那可是个好去处，我带你去领略领略吧，保准你喜欢。再说呢，午县可是风水宝地，尽出人物的地方。”
范笑笑轻笑说：“万笋石洞我倒是听说过。至于午县尽出人物，这就未必见得了，好像还未有谁享誉中国和世界。”
项毅中摇首而笑。什么午县尽出人物，仅是针对孙晓民的荣升信口开河罢了。午县这地方，本地的干部出去不了，外地的干部又不愿进去，孙晓民这回算是创造了奇迹。不过，孙晓民这些年在午县还是干出了些成绩的，要不然仅凭钟副省长的关系也进不了龙城。不能否定干部的任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事”， 但没有几件上得台面的政绩是行不通的。
“很快就会有人享誉龙城的。”项毅中玩笑道。
“享誉龙城？谁啊？”范笑笑笑问。
“我的一位同学。”项毅中本不想说的，想想用不了几天孙晓民就到龙城了，那时候范笑笑说不定还会对他有想法。再说了，这里把情况告诉她，到午县也便于应酬。
至此范笑笑总算明白了，白了项毅中一眼道：“好你个狡猾的老项，原来是拉我来陪你应酬的，我还以为你真有这么好心找个什么好的地方让本小姐放松放松心情呢。”
项毅中一副委屈样儿，说：“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好不好？顶多也就两者兼顾吧！再说了，能认识堂堂龙城副市长，你亏了什么哟。有那么多人想结识他而苦于无门呢！”
范笑笑把嘴一撇，说：“副市长？你当多大的官了？对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