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姚明远预料的那样-不,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罗爱萍把她名下的财产,主要是先锋公司的股份、不动产,平均分成两份,一份给了他,另一份留给大为,并指明大为的股份暂由他代管,两年后交还本人,行使其股东权。此外,她在银行以个人名义的存款计150万,平均分成3份,她父母和光阴各一份,两位弟弟合拥一份。还有就是首饰、收藏的古董、字画,归光阴所有。
遗嘱公布完,所有受益人-包括大为,尽管他是最大的受益人,但也和其它人一样,大为惊讶。不过震动最大的还是姚明远,可以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持有先锋公司21%股份,是和罗爱萍共同登记的,也就是说她有权享有一半,现在她把这一半股份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大为,这就意味着自己不再是公司最大股东,而是持有16%股份的权磊。这段时间两人分歧越来越大,董事会的人明显偏坦权磊,已有人私下提议让他出任董事长,如果这份遗嘱声效,无疑会推波逐澜,身为公司最大股东的权磊接替自己董事长职位,将只日可待。
想到这,连日来聚集在姚明远心头的悲伤痛苦登时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愤恨、懊悔。他深悔自己太大意了,连妻子有遗嘱都不知道,这可真是百密一疏啊!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贤惠顺从的妻子临了来这么一下子,让他措手不及!怎么办?姚明远由悲转恨,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把她从墓地里挖出来问个明白!但恨归恨,谁也不能和死人算账,还得从活人身上想办法。姚明远把视线转向大为-他才是问题的关键。从立遗嘱的时间看,是在春节前,大为从美国回来后的事,一定是他和母亲说什么了,鼓动她立的遗嘱。这么一想,又把满腹怨恨转移到大为身上。
公布完遗嘱,受益人在文件上签字,完成法律上的手续,舒晗和他的助手告辞走了。岳父母一家也起身告辞。姚明远原准备留他们吃饭,但看他们冷着个脸,就没开这个口,估计也未必肯留下。这样也好,免得在饭桌上你一句我一句,搞不好再吵起来。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对这份遗嘱也不满意。大概人都是这样,对于分到自己名下的财产总不如期望的多。
客人一走,本来就很安静的客厅变的更加安静,可以说是寂静了。姚明远朝坐在自己对面的一双儿女望去,他知道,现在最该安慰的是光阴,与大为相比,她得到的实在太少了,可以说微乎其微,但此时无暇顾及她,他要把时间和精力集中在大为身上,想办法说服他放弃他刚刚继承的股份。
姚明远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和大为摊牌,但已经中午了,他按耐住自己,吩咐保姆开饭。吃过饭,把大为叫到书房,和他谈了一下午。姚明远把当初自己如何上市、如何把总经理的位置让给权磊,以及后来如何发生分歧、董事会如何偏坦他,还有前不久有人提议让权磊出任董事长等,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细致详细地对家人谈及公务。末了,他很有几分动情地说道:“这话也只能和你说,我现在的处境是十几年来最艰难的,当初创业时都没这么难过。”
大为虽已猜到父亲的意图,但仍不能十分确定,他犹疑了一下,觉的还是把话挑明了好。
“爸,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这个-”姚明远顿了一下,这种话终究有些不大好开口,但又不能不开口,于是微微笑了笑,掩饰自己:“我的想法是,你把你名下的股份转给我,这样我仍然是公司第一大股东,说话就有份量些,董事长的位置他们也轻易动不得。”
大为看着父亲,没做声。
姚明远以为他不同意,又进一步劝道:“这只是我目前的一个策略,对你没什么影响。其实,这些股份最终还不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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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箱》第十二章(7)
姚明远误解儿子了,他现在想的不是股份,他还是太年轻,对于金钱与财富不像老年人看的那么重。他想的是他的未来-他必须在父亲为他选择的计算机专业和自己深爱的绘画之间做一个了断。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自己非崩溃不可!如果是以前,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不敢和父亲说,但不知是母亲的去世、还是母亲的遗产给了他勇气,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见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跟自己谈条件,姚明远心中十分不快,但还是抑制住自己,不表现出来。
“我不想再学计算机,我要学油画。”
“不行,绝对不行!你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你简直是疯了!”
姚明远气急败坏地道,声音都有些走调。
《暗箱》第十三章(1)
56
姚明远与大为争执的当儿,光阴正在向权磊哭诉。
从小到大,光阴一直有些惧怕父亲,平时有什么心事喜欢和母亲说,有时做了错事怕父亲训她,也是先告诉母亲,母亲总是想法坦护她。刚离家去北京读书时,几乎每天都往家打电话,虽然后来没那么频了,但每星期至少要和母亲通一次话,否则就像少了点儿什么。母亲突然离世,一下把她击倒了!在她短暂二十年生命中,还没经历过亲人的死亡,没想到第一次送别的人,竟是自己最亲的母亲!这真是太残忍了!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甚至没能说一句告别的话。她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浑身无力,神色恍惚,仿佛置身于梦中,只要睁开眼醒来,就会看到母亲坐在身旁,笑眯眯地和她说话,亲自下厨做上几样她爱吃的小菜……
光阴始终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母亲已经离开了她,去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直到今天律师来家里公布遗嘱。
她不知道有遗嘱的事,当律师逐条宣读那些条款时,她一时间还不能准确理解其含义。直到她在文件上签字,她才忽然间明白,母亲真的走了,并且把她名下的大部分财产都给了哥哥,自己只得个零头。就觉大脑“嗡”的一声,好象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喏大的房子,静的可怕,阴森森的,就像坟墓一样,四周尽透着一股子冷气,仿佛从脚下的大理石地面直往上冒。虽然房间里开着暖气,光阴还是觉的浑身发冷,禁不住直打寒颤。此时她多么希望父亲能来安慰她!但父亲好象根本没注意她,冷着个脸,忙着送客,吩咐开饭。这种时候,她哪有胃口吃东西,木然坐在餐桌旁,以为父亲会开口说点什么,哪怕一句安慰的话也行。但是没有。他紧锁眉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好象她并不存在似的。光阴再也受不了了,她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下去,“嗒”的一声放下筷子,跑到自己房间,抓起外衣,奔出家门,挥手拦了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呆呆坐在那的光阴,问。
“随便,往前开吧。”光阴也不知道去哪儿,只要不是自己家,哪都行。
“好哩。”司机高兴地答应了一声,一踩油门,往前驶去。
光阴脸冲着窗外,呆呆地望着路边的行人,又好象什么也没看见。如果说母亲的去世没有完全让她失去理智,还残留着一点思维的话,那么母亲的遗嘱则让她这仅剩的思维全线崩溃,她心里反复念叨着:怎么办?连母亲也不爱我!
出租车司机是一位年龄稍长、有些阅历的人,光阴一上车,就看出她遇到了烦心事。他暗暗揣摸:她是从湖畔小区搭的车,湖畔小区的房子是全蓝城最贵的,可见是个富家女。她能有什么事?无非和男朋友闹矛盾,或者失恋了,总之是儿女情长的事。他再也想不到,会是因为钱的缘故。在他看来,为钱发愁是穷人的专利,富人不会也不应该有钱的烦恼,其实恰恰错了,富人在钱上的烦恼并不比穷人少。当然,他们不会为衣食住行的钱烦恼,更多的是为与生活无关、那些记在账本上的数字货币所困扰。
出租车转来转去,来到星海。司机想从这上滨海路,这条路风景好,路段长,既可以让自己多赚车费,又可以让这位富家小姐散散心。光阴望着窗外的海滩,忽然有一种想去海边走走的冲动。
“喂,就在这停吧。”光阴道。
司机一踩刹车,停住了,回头看看光阴,抑制不住地失望。他以为是个大活呢,计价器上显示还不到30元。
光阴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面额百元的钞票,递给司机,不等找零,便推门下车。司机叫住她,找零钱给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在这儿等你?”
光阴看了他一眼,忽然眼圈一红,摇摇头,走开了。走了十几米远,回身见那辆出租车还停在那,不禁哀伤地想:他大概是怕自己想不开,跳海自杀吧!一个陌生人都知道关心自己,可自己家人却形同陌路。这么一想,就觉一股寒气直往身上扑。
在光阴简单的头脑中,还不能理解母亲的苦衷。她只知道,母亲留给哥哥的财产远比自己多,可见她心里哥哥的位置更重。她深知在父亲眼里,哥哥的位置远胜于自己。所以母亲的爱显的格外重要,似乎是对自己的一种补偿。可现在她突然发觉,原来这份爱是空的。她觉的自己就像个弃儿,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想到这,光阴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她极力控制自己,快步向海边走去。正是二、三月季节,春天只冒了个头不肯全面登场,占了一冬的寒意赖着不肯退去,加上海边风大,直吹的人浑身上下冷嗖嗖的。光阴却也感觉不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眼睛只管往远处望着。天空飘着淡淡的雾,海面上白茫茫一片,让人心里发空,没着没落的。岸边的海水倒是透着一点浅浅的蓝,轻轻拍打着海岸,发出低吟的涛声,听上去仿佛在低泣。光阴原想来海边散散心,没想到心思反更重了。她不知道,人在悲伤时,是不能来海边的。茫茫无际的海水会让你倍加感觉人生的虚无,飘渺,因而也越发感伤。此时的光阴,就是这种心境,泪珠像断了线似的,一串串往下落。两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软绵绵的,走了没多远就累的迈不动步了,索性停下来往下一蹲,却没蹲住,一屁股坐在海滩上。颠的生疼,也不觉得。两手捂住脸埋在膝盖上,唔唔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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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箱》第十三章(2)
许是天气的缘故,海边游人不多,零星几对挽着手臂散步的情人。置身于幸福中的人,是不大理会别人的悲伤的,对光阴只是投去几瞥好奇的目光。倒是一群常来冬泳的老人,觉出有些异常,过来劝她。光阴不仅不领情,反而无理地嚷道:“走开!别来烦我!让我自己呆着!”
到底是老人,经历的事多,并不计较她的态度,眼看着劝也没用,又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海边,就报给附近的派出所。不大会儿,来了辆警车,把光阴带走了。盘问了半天,她只是哭,不说话。警察有些不耐烦了,吓唬她道:“再不说,就搜你的包。包里有身份证吧,上面有地址,用警车送你回家!”
一句话,把光阴震住了。她不想回家,又不知去哪儿,情急之中想到权磊,抽咽着道:“我-打个-电话行吗?”
权磊正和丛林研究上市材料,接到派出所民警的电话,吓了一跳,还当光阴闯了什么祸,向丛林交待了几句,急急忙忙开车过去。
权磊到派出所时,光阴已经不哭了。一见他进来,满腹心酸又涌上来,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权磊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她一句。他知道眼下不是两人说话的时候,他要先应对民警,赶紧把她带走,否则让姚明远知道,事情就闹大了。也巧,那位民警认识权磊,在电视里见过他,况且光阴也没闯什么祸,两人寒暄了几句,谈了会儿足球,就让权磊把光阴带走了。
权磊开车带光阴在海边兜了一圈风,然后去了第5元素。他其实不喜欢酒吧,不习惯那种四周透着懒散、暧昧的感觉,怪怪的,就是没病的人到这也得无病呻吟,有病的人就更找不到北了。但眼下光阴的状态,也只有来这种地方,花钱买醉,把心里的郁闷说出来就好了。
权磊选了一个最里边的位置,要了6瓶喜力。他知道光阴其实有点酒量,平时父亲管的严,不敢放开喝。今天干脆让她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伴着酒精的作用,光阴开始了倾诉。
权磊以为她一个人跑到海边,还是没有从母亲去世的悲伤中解脱出来,他不知道有遗嘱的事。所以听光阴一说,吃了一惊。春节前罗爱萍来找他,让他推荐一位可靠的律师,当时也没多想,就把舒晗介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