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滩浑水肯定是要搅的,问题是如何搅。刘子翔琢磨着上信号楼去了。
刘子翔进了信号楼里面,就看到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的、又黑又粗的生猛汉子,在与值班员奕辉争执。
生猛汉子叫李财旺,是车站的备员。他原来是干调车的,觉得工作太累,要求当备员。本来车站工种复杂,备员要选技术比较全面的职工担任,李财旺不够格,但禁不住他胡搅蛮缠,再加上他表哥的关系,任杰候只好安排他当了备员。开始还服从安排,后来渐渐就不怎么安分了。有一次,副站长雷宇贵安排他替班,他不乐意,俩人斗上嘴了,李财旺一怒之下,操起办公室的凳子把雷宇贵的头给开了,由此声名大噪,没人敢惹。
李财旺在成为只拿钱不上班的特殊职工后,与时俱进,积极开辟第二产业,帮别人跑腿,打理车站方面的煤运事务。也算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找奕辉的目的很简单,是要求将一个货主的“电煤”车皮白班送进电厂,他们买通的电厂内应今天上白班。
奕辉认为变更调车计划不符合作业纪律和实际情况,再说,他看不惯这些鸡鸣狗盗的勾当。所以,任李财旺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同意。争执中,正好被刘子翔撞上。
“怎么回事?你是谁?”刘子翔皱眉。他以为是工务或者电务部门的联络员。值班员是车站行车工作总指挥,工作性质严肃,不容随意打搅。铁路系统内部的人都不会去找值班员的麻烦,找他的麻烦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我是李财旺。”李财旺自我介绍。在这块地面上,竟然有人不认识自己,他很郁闷。
“你就是李财旺?”刘子翔听到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你不去参加‘防跳’,跑这里来做什么?”
“你是谁?”李财旺不乐意了。好多年没人这样严肃地跟他说话了,他非常不习惯。
“新来的刘站长。”穿着防护工作服的调车长彭小春补充说明。调车组三个正在等着接受调车计划,听李财旺在这里唧唧歪歪,早已老大不痛快了。
李财旺“哦”了声,有所收敛,道:“刘站长啊!我找奕辉有一点事。”
“现在是工作时间,与工作无关的事,下班再说。”李财旺名声在外,其英勇事迹刘子翔早有耳闻,他没有再去理会,拿过控制台上的“调车作业计划单”看了一遍,在上面签名表示认可,递给奕辉,“可以了。”
“我找奕辉想、想变下计划。”李财旺凑近,递了一支香烟给刘子翔。
“为什么?”
“我有个朋友到了一批车皮,想早一点送到电厂。”李财旺解释。
刘子翔疑问地目视奕辉,想听他解释。同事一场,讨个人情、行个方便,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批车是昨天才到的。站内还有许多三、四天前到的车。”奕辉的解释很明朗,先来后到,讲究秩序,“再说这批车夹在中间,前面、后面有其它货主的车,要从中挑选出来很麻烦,要增加很多作业量。”
理由充分。刘子翔爱莫能助地对李财旺道:“你是干这行的,规矩你应该清楚。好了,你去吧。”
李财旺摸不清刘子翔的底细,只好作罢。他瞪着奕辉,强横地道:“下午一定要帮我送进去!”走了。
“什么玩意?”彭小春冲李财旺的背影撇嘴,“什么时候车站成了养老院?有机会我也去干这个光拿工资不上班的备员,还可以在车站横冲直撞。”
牛高马大的连接员张海涛一唱一和:“那你也得有一身蛮劲,还要有一个亲戚在段里当官。”
听了这些牢骚怪话,刘子翔没说什么,下楼回了办公室,问雷宇贵:“这个李财旺是怎么回事?”
“他呀——”雷宇贵吞吞吐吐,“他是段安全科迟科长的表弟。”
“他是备员,为什么不参加‘防跳’?”车站的岗位是一个萝卜一个眼,备员是一个替补岗位,平常没什么事,有人请假或者因公缺岗时就顶上,班不怎么上,钱不少拿。刘子翔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能够出任备班一职,但不明白为什么不参加春运‘防跳’。
雷宇贵斟酌回答:“这个,这个,他有路子,在外面做做生意什么的,基本上不在车站。”
“哦,在外面发财,好事呀!值得佩服和支持。他可以辞职嘛!”难怪,我来了半个多月了,今天才见到这个特殊人才。刘子翔想。
“唉,有些话不好说啊!”雷宇贵吃过李财旺的苦头,有些心灰意冷,将他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以前的事我不管。他是车站的职工,应该服从车站的安排。”刘子翔快刀斩乱麻,吩咐雷宇贵,“通知他,马上参加值班‘防跳’。车站有特殊的岗位,但没有特殊的职工。”
雷宇贵打电话给李财旺,向他转达了刘子翔的要求,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财旺骂骂咧咧的挂了电话。
下午,奕辉没有依言把那批车皮送进去。车皮被耽误了,李财旺没法交差,怒火冲天找奕辉算账来了,正好撞上任杰候。任杰候见他怒冲冲的样子,喊道:“李财旺。你这是干嘛?火烧火燎的!”
“他妈的,奕辉这个狗东西摆我的道,让他帮忙把曹老板的车皮送进去,他就是不干。现在把事情给耽误了,我去找他算账去。”李财旺怒火熊熊。
其实这批车皮的货主曹建国昨天就知会任杰候帮忙,他见刘子翔在,不方便跟奕辉打招呼,所以听任李财旺去找奕辉,本想一明一暗把事情搞定,谁知道搞成这样。幸亏只是耽误下,下次再想办法把车皮送进去就是。不过,奕辉那家伙现在有翘尾巴的迹象,得想办法敲打敲打。他故意叹息道:“唉,这个奕辉也是的,同事之间,这点面子也不给?”
“就是。这家伙现在狗眼看人低。”李财旺虽然不上班,但经常往车站跑,飞扬跋扈惯了,岂能忍下这口气。再说,被人打了一次脸就会有下次,要防微杜渐,“我这就上去揍他一顿。”
任杰候正色道:“你想干什么?信号楼是什么地方,你不明白吗?工作时间,你去打人,你吃错了药啊?”
李财旺仔细一想,也是,信号楼是运输指挥重地,不容胡来。以前有个货主上去找麻烦,甩了人家值班员一个耳光,结果被拘留了半个月。哼,在信号楼不行,在其它地方总可以吧。他朝信号楼投去怨毒的目光,嘟哝道:“下班再去收拾他。”
任杰候装住没听清,看李财旺的背影,悄悄冷笑。既然刘子翔总想在“电煤”上面做文章,就引把火去烧他的身。李财旺是个难缠的主,看刘子翔怎么去对付。
天色已暗,正值下班开完工会,李财旺气冲冲奔来了,流进会议室,脸红脖子粗地指着奕辉破口大骂:“奕辉,你这个狗东西,老子收拾你。”
全堂哗然。找到这儿来骂人,也太嚣张了。任杰候起身,肃声道:“李财旺,你这是干什么?”
“他妈的,奕辉你这王八蛋,什么破玩意,不就是一个值班员吗?”
奕辉涨红了脸,不知所以。任杰候息事宁人地起身过去,拍着李财旺的肩膀,和颜悦色地劝道:“有什么事,我们等下再说,现在开会哩!”
“你别拉我,老子今天就是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李财旺气势汹汹。
“出去。”刘子翔呵斥。
李财旺虽然不想得罪刘子翔,但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蛮气上头,六亲不认,他拧头道:“你算老几?别以为你是站长,就了不起。”
“别闹了,别闹了,有话好说。”任杰候假意把暴跳的李财旺拦住。不拦倒好,越拦李财旺越起劲。
“任支书,你放开他。我倒想看看他能收拾谁?”刘子翔沉声道。
会场的人都睁圆眼不说话,大家都想看看这场争斗怎样收场。李财旺这样闹,大家虽然看不惯,但也幸灾乐祸地看他给领导出难题。这些年来,不管承不承认,干群关系水*融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或者说还没到来;对与错的价值准则也开始模糊。
张海涛悄悄捅了捅身边彭小春的腰,表示好戏在后头。
“别拉我,让我收拾这个狗东西。”挣脱了任杰候拉扯,众目睽睽之下,李财旺不肯丢脸,冲上去一巴掌劈在奕辉脸上,奕辉的脸上顿时现出几个手指印。一不做二不休,他扬手还要抽。
“住手!”刘子翔一把攥住李财旺扬起的手臂。李财旺还要挣扎,刘子翔掐住李财旺左手掌的虎口,把他的大拇指往上一使劲,李财旺痛得杀猪般嗷嗷叫。
刘子翔逼视着李财旺,道:“想在车站撒野,别怪老子不客气!”松开手,让人拉扯李财旺出去。
“你敢打我?”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李财旺岂能善罢甘休,他叫嚷着,挣脱旁人的拉扯,操一张木椅气势汹汹朝刘子翔砸去,刘子翔眼明手快,挥手将砸过来的木椅格开,趁李财旺收势不住,顺手把他掼倒在地,拽住他的后衣领倒拖着往外去,到了楼梯口,刘子翔不知那来的神力,血气一涌,双手举起李财旺就往下摔,幸亏被几个职工慌忙抱住了,没摔下,饶是如此,他气一滞,手一松,李财旺还是掉下来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电闪雷鸣一般,容不得人细想。大家都目瞪口呆。隔了会,才有人回过神,连忙下去搀扶起李财旺,心有余悸地察看情况。
刘子翔站在楼梯上,手叉着腰道:“老子从来就不信邪!老子豁出去不当这个站长,也不让你在这撒野!”
李财旺蜷曲着,脸色死灰一样惨白,牙关不停地打颤,浑身透凉,半天没吭出声。任杰候赶紧叫众人抬着他去了医院……
刘子翔一举扬名。站长打职工,这还了得?朱段长听到任杰候的汇报,气得摔了茶杯。幸亏是一次性纸杯,摔了也没破。
“刘书记,你去调查下。这家伙,怎么跟个土匪一样?”朱段长寒着脸,叫来纪委书记刘文初,“都什么时代了,还打打骂骂?什么作风?哼,我撤了他!”
竖日,刘文初衔命前往樟树湾车站,进行调查、了解。
身体扎实是值得骄傲的事,也是让人郁闷的。李财旺到医院检查半天,伤势没有大碍,虽然说话有气无力,但那是吓坏了。他强烈要求段里严格处理刘子翔。”
打架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有打得在理,有打得没理。刘文初在调查中,大家纷纷痛诉李财旺吃着碗里,霸着锅里,都是给惯出来的,应该有人治治他。凭什么无赖就老占便宜?任杰候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刘子翔的粗暴行为表示遗憾:“年轻人嘛,情绪控制不好。嘿嘿!”刘文初是刘子翔的后台,他清楚多说无益。
“说说看,为什么要这样?”刘文初在与刘子翔单独在一起时问他。
“当时脾气来了。”刘子翔老实交代。
“想过后果没有?”刘文初琢磨他是不是在香花岭车站压抑得太久了,需要发泄。
“想过,无非不当这个站长了。”
“真要摔出个三长两短,你家里怎么办?你就是改不掉这身匪气。”刘文初声色俱厉,“为这种人陪上自己的前途和生活,值得吗?”
“嘿嘿,楼梯不高,我估计摔不死。”刘子翔搔脑门。
“胡闹!”
刘文初回到段里,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向朱段长作了汇报。
“李财旺之所以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有多种因素。但有一个因素不能忽视,那就是,无赖是给惯出来的。”刘文初旗帜鲜明。
“你的意思是说刘子翔打人有理喽?”朱段长有些不快:人是你推荐的,你也不用这样护着他嘛!
“要是什么矛盾都能够用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也用不着监狱了。”也许是因为喜爱刘子翔的缘故,刘文初尽力维护他,“李财旺无理取闹,作为站领导,及时、有效地去制止,责无旁贷。不过,刘子翔确实卤莽了,得理不饶人,要真摔下去了,后果难以想象!”
“李财旺的伤势怎么样?”朱段长对李财旺的无赖事迹也有耳闻。
“没什么大问题,我看了诊断书,还见了他本人。”刘文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虽然说话中气不足,但我估计那是给吓的。”
“也许,对待这样的人需要来些雷霆手段。”朱段长也清楚,基层管理不能只讲究文质彬彬,某种威严的缺失或者需要另一种威慑去补充。树立敬畏是管理的重要意义。
“对待管理干部,严格要求是必须的,但没必要矫枉过正。李财旺就是曾经跟副站长发生争斗,当时,段里在处理上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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