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长室是从前党支书和副站长以及技术员合用的办公室,刘子翔接任后,让任杰候继续在隔壁的房间一个人办公,自己与副站长和技术员一块办公,只是把门上的牌子换了。办公室的旧立式空调时不时地嘎嘎作响,把刘子翔弄得更是心烦意乱。他目睹技术员张春华填好了写实表,拿了业务书籍,出门组织业务学习去了。技术员管职教。职教方面要求每个职工每月不少于八小时的业务学习时间,也就是职工们要利用休息时间往返到车站进行每周一次、每次两小时的业务学习,无故不参加者扣奖金。
业务学习在会议室进行。车站是四班倒轮班制,周一至周四上午,每个班组轮番一次业务学习。大约十来分钟,张春华就回来了。
“学习完了?”刘子翔难以置信。
“没有,我让老谢组织他们学习。”张春华小心翼翼地回答。业务学习,虽然已是一个形式,有名无实,但他不清楚刘子翔的态度。
“哦!”刘子翔没有不良反应,而且起身去了学习室。
组织学习的班长谢顺宝是个老值班员,本地人,操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一条规章读下来,很有那么股中西合璧、土洋结合的别扭劲,引发在座的十几名职工窃笑融融。
见刘子翔进来,谢顺宝停顿了下,又继续诘屈聱牙地念“规章”。刘子翔在谢顺宝边上坐下,拿出一包烟,先递给他一支。谢顺宝迟疑地接了。刘子翔自己掏了一支烟,顺手把整包烟递给旁边的人,示意他传下去,大家自己拿烟。
刘子翔点上烟,美美地吸了一口,见谢顺宝没抽,打燃打火机替他点烟,谢顺宝摇头拒绝了。刘子翔四下张望,见手里拿着烟的人都没有抽,大是不解。
“刘站长,车站规定,开会时不能抽烟。”有人悄悄解释。
“这算个屁的会。”刘子翔大大咧咧,“想抽的就抽。”
“真能抽?”有人问。
“抽!本站长强烈要求你们抽。”
领导强烈要求,再客气就是不给面子了,大家纷纷点火,顿时,屋子里乌烟瘴气。谢顺宝也念累了,正好歇口气。
“我问一下,大家觉得这样的业务学习有效果没有?”刘子翔问。屋里没有空调,冷兮兮的,他觉得把职工搁在这里挨冻有点不地道。
“没有!”回答比较干脆。
“哦。”刘子翔若有所思,随即将了个笑话, “大家冷吧?我讲个笑话,热闹热闹。就说现在大学生多了,工作难找。有一家公司招聘,几百大学生争相自报家门:“我北大”“我交大”“我科大”“我电大”。突然,有一个女生响亮地喊:“我波大!”董事长激动得一拍桌说:“好,就是你了。”事后,董事长叫这个女生到他的私人办公室,关上门窗,拉上窗帘,色迷迷地说:你波大,拿出来看看。这个女生当场掏出毕业证——宁波大学。”
大家听了,乐不可支,哄堂大笑。笑声引来了任杰候,他进来,阴沉着脸。大家忙息声,掐灭烟头。任杰候背手,扫视众人一番,冷哼一声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刘子翔顿觉无趣,起声道:“天气冷,大家都回去吧!”
“不学了?”谢顺宝疑惑地问。
“学个屁。”刘子翔挥手,让大家散了。
回到站长室。刘子翔对雷宇贵道:“雷站长,我看这业务学习没有实在意义,干脆取消。每月底搞一次闭卷考试。一头松,一头紧,效果可能还好些。”
雷宇贵怀疑他是不是这几天酒喝多了,没事找事,但看他的样子不像胡说八道,问道:“这样能行吗?”
“是啊,这样行吗?”张春华认为主意不错,但就此取消了学习制度,未免草率。
“为什么不行?”刘子翔不喜欢藏掖,他跟以前的副手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故作深沉。
“这事,是不是跟任支书商量下?”雷宇贵习惯听命于任杰候。
“我去跟他说一声。”刘子翔也觉得应该尊重老站长,打个招呼有必要。
任杰候婉转地否决取消业务学习的提议。他强调制度的严肃意义,学习制度是根据上级有关部门的要求制订的,而且沿袭已久,没有上级的指示,不能轻举妄动。至于实际意义,那不是车站操心的范围。任杰候的反对有板有眼,引用证据充分,适用意义确凿,刘子翔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支吾着鸣锣收兵,回宿舍收拾东西回家。
曾萍忙活大半天了;清理房间、上街买菜,几进几出,弄得鸡飞狗跳。下午老公回家,她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欢畅,在厨房里一边美滋滋的哼着歌、一边歪歪斜斜的剁着一只黑不溜秋的乌鸡,准备炖一锅天麻乌鸡汤给老公补补,捣弄出的动静让五岁的女儿云蕾很是兴奋,屁颠颠的跟着拎块小抹布满屋子“洗唰唰”,童音稚嫩。
三十出头的曾萍身材窈窕,玲珑有致,是原铁路医院的外科护士长。与刘子翔结婚六年,婚后的第二年,女儿云蕾刚出世,在车务段机关任团委书记的刘子翔就下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小站当站长,要油水没油水,一去五年有余,她独自拉扯着小孩到如今,早对这种生活状态不满意了,经常冷言冷语。有人说:女人有两条命运线;一条是自己先天的;另外一条是老公缔造的。如今这个车站油水足,她想象着老公的锦绣“钱”程,不由莞尔……
门铃响了,小云蕾欢天喜地开门,嚷道:“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刘子翔一进屋,小云蕾就扑进他的怀抱。刘子翔放下给女儿买的布娃娃,一把抱起女儿,用胡子轻轻扎着她红彤彤的小脸蛋,“蕾蕾,我的宝贝、我的心、我的肝、我的肚尖尖、我的——”
“还你的盲肠哩!”曾丽笑盈盈嗔道,取过老公腋下的小包放好。
曾丽嗔笑的样子刘子翔还真有点不习惯。也许与长期值晚班有关吧,这两年曾丽的脾气越来越大,时常横眉竖眼,没个好脸色,每次回家刘子翔都要陪着小心。
“咦——”小蕾蕾在刘子翔怀里挣扎着,“爸爸的胡子好长,痛死了,痛死了。”
刘子翔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的欲刮她的小鼻子,小蕾蕾捂着鼻子“格格”笑着躲闪,乐得东倒西歪。
曾丽端上一杯热腾腾的茶,爱怜地看着老公这副又脏又倦的委靡样子;柔声道:“累了吧?先歇歇。蕾蕾,快下来,让爸爸歇歇!”
“辛苦你了,萍。”好久没经历这样的温情了;刘子翔心中一暖。自己长年在外,她又上班又要带孩子,钱还要挣得比自己多,看一点脸色还那么小肚鸡肠的。
“要不,你先去理个发。你看你,乱糟糟的,像个流窜犯了。”
刘子翔想想这头发也真该去理了。放下女儿:“好,我去理发去。”开门去了。
半个多小时后,刘子翔理了发,面貌一新回来,进屋,女儿欢欣鼓舞地扑了上来,唧唧喳喳地嚷道:“哇,爸爸又帅了!”
刘子翔抱起女儿,心里由衷地感叹:电视真他妈的是个好东西,能拔苗助长,让小孩速成得不伦不类。
晚上,刘子翔去了段纪委书记刘文初家。地球人都知道,刘文初是刘子翔的后台。刘文初好喝茶,刘子翔在Y县弄了袋当代的名茶“狗脑贡”来,进屋跟刘文初的妻子陆姐打了招呼,递过茶叶。陆姐责怪道:“小刘啊,你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
“嘿嘿,老是来噌书记的好茶,不好意思啊!这次弄了点土产来糊弄书记。”
“去吧,他在茶室等你。”陆姐手一指。
刘文初穿过客厅,去了一间专门辟下的茶室。茶室只亮着茶几上一盏吊灯,散发温润、柔和的光。茶几是一棵巨大的树蔸,天然的脸面,如一位少妇,纯朴而又娇美,清漆下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历历在目;四只天然的腿,如苍龙盘曲而又遒劲。
刘文初熟练而悠然地沏茶。先将壶水烧沸,然后将小茶壶及口不盈寸的小茶杯烫热。温壶、烧壶、运壶、斟茶的规程一气呵成,自成妙境。所砌之茶,水色金黄,清香扑鼻,回味甘醇。
倒好茶,刘文初道:“来!喝茶!”
刘子翔两指捏着发烫的小茶杯,先闻一闻沁人肺腑的茶香,再慢慢品饮,颊齿留香、韵味十足。
虽然是上下级,但刘子翔与刘书记的关系一直不错。当年,从大学毕业不久就担任段团委书记的刘文初有次下站检查工作,看见这个车站的宣传标语上的字写得不错,经过询问,了解到是一个青工写的,就让站长带着去找这个人。到了扳道房窗外,看见当时还是扳道员的刘子翔用一支毛笔蘸水在一块青砖写什么。行车工作岗位的纪律要求特别严格的,上班不准做任何与行车无关的事,包括看书看报,更别说练书法。但清水无痕,没有字迹证明他在练书法,当时陪同的站长踌躇半晌,不知所以,只好教训他以后不准再耍这样的小聪明。从那时起刘文初就注意上刘子翔了。
刘文初用食指轻压壶顶盖珠,中、拇指紧压壶后把手,将茶汤轮流注入几只杯中。每杯先倒一半,周而复始,渐渐加至八成,让每杯茶汤气味均匀。
“这一招叫‘关公巡城’吧?”刘子翔问道。
“是的。”刘文初慢条斯理的回答,“去新车站快一星期了,感觉怎样?”
“还行。车站的管理很规范,井井有条。那些台帐啊,会议记录啊,工工整整,比我从前在香花岭车站干得那一套不知强了多少倍。”
“那就多看,多学,多琢磨。”这些年段长换比较勤,两个主要副段长在段里工作时间长,已经形成了两股很大的势力。这次刘子翔上位,纯属侥幸。形势不容乐观,刘文初侧面敲打,“樟树湾车站不比你原来的车站,这个车站人员多,业务量大,情况比较复杂。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持稳定,确保安全。记住,要依序渐进,有了稳定,才有安全,有了安全,才有资格去做其他的。干铁路运输,什么都好说,就是安全不好说,什么故事都可以出,就是事故不能出。”
“明白了。”刘子翔俯首称是。
“车站的各项工作,要尽快上手,把握重点,搞好团结。特别要注意与任杰候的关系,多去沟通。”一直以来,段里对任杰候是好评如潮,然而,学识不凡的刘文初对此看得更细。一个在任上屡屡挤走副手,最后用上自己一手提拔的人,怎么说呢?但作为领导,即使是自己最看重的部下,有些话也不能随便说,只能靠他自己去悟。
“我会努力跟他搞好关系的。他是老站长了,经验丰富,各方面的关系也处理的相当艺术,值得我学习和求助的地方很多。”这些天,各方面反馈的信息让刘子翔明白自己能够入主樟树湾车站多少有些侥幸。
“樟树湾车站是个敏感的地方,业务大、货主多,各方面牵涉的关系复杂,要特别当心。你要处理好关系与原则的矛盾。许多事情不是只凭一腔热血就可以迎刃而解的,要讲究工作方法。现在什么事都离不开关系;不讲关系肯定是行不通的。‘关系’是门学问,复杂而又微妙,谁也不能置身度外,但又不能沉湎其中。置身度外就将身陷四面楚歌的境地,如果沉湎其中,乐不知返,终将不能自拔。”刘文初端了杯茶,向刘子翔示意,“还有,要把你以前在小站养成的大大咧咧、吆三喝四的习惯改改,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保持一种精力充沛、干净利落的精神面貌。距离产生权威。我不是让你脱离群众,而是行车工作管理,需要一定的严肃,再则,作为一站之长,你与外界打道的机会多,更应该注重自己的形象和仪表。你看你,好端端的制服在你身上怎么就成了一把腌菜,皱不拉叽的?还有,留着小胡子,活生生一个深山老林的土匪。”
“嘿嘿,嘿嘿。”刘子翔讪笑。
“那天朱段长去接你上任时,你正在煮一大锅狗肉吧?弄得车站乌烟瘴气的。”
“那天,段办通知领导下午去。上午弄了条狗,我想中午就能搞定,不影响的。谁知道他们提前了,又没有通知我,搞得我措手不及。让朱段长看了很不舒服。”刘子翔深深体会到关系不到家的弊端了。没有人跟你通风报信,打你个措手不及很正常。
“哈哈!”刘文初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子翔一眼,“你那个用竹竿撑住树枝不被折断的办法不错。”
“嘿嘿。忘记是在电视还是电脑上看到这种镜头,就随手用手了。不是我原创的。”刘子翔实话实说
刘文初当然不能告诉他,要不是这个创意,朱段长才打消了让这家伙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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