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现在怎么样,靠什么生活?我告诉他一些简单的事情,因为我一贯不喜欢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太多,老赵似乎也察觉到了,也不再细问。我也无法问他太多,许多东西是有忌讳的,比如他坐牢八年。结果,说来说去,老是那几句话,我和老赵同时意识到了,如果这些禁忌不驱除掉,我们可能就永远失之交臂了。
于是,我们决定继续喝。直到他能自己讲出在监狱里面的事情,他都说了,看来这仍然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也许永远都是搬不走的。我也第一次知道仅仅是因为两万元钱。
我就安慰他说,那个时候什么都没准,50万还有死缓的呢。
老赵说,搁到现在,别说2万,就是2000万,谁能把谁怎么样?
我的舌头也很大,说,可不,这世界没有公平可言,什么事情都一样。
老赵说,你看刚才我领你去看的那个瓶子,说值300万那个,我马上就要以1000万的行事送一人物。
我说,我没有看见呀,什么瓶子呀,就刚才咱们去那家吗?
老赵:就是。
我担心地说,是真的吗,别被骗了呀。
老赵:那老周给我拿货多少年了,不敢。
老赵:南宋官窑米黄釉三足弦纹樽,就是老周,别人搞不到的。
从一楼的饭店出来,我们拐上辅楼的走廊,上了电梯,到了顶楼,电梯打开,我眼前换了一番情景,竹叶葱葱,树影参差,错落有致,有服务小姐迎出来,果然是一处休憩的所在,我和老赵进到里面,看出他对这里的熟悉,服务小姐也并不和我们多说话,只是等着老赵的吩咐,上了茶,就退出去了。
我喝着茶,就不由得对老赵说,我看你如今的日子也很好,很舒服的。
老赵躺在榻床上,长叹一声,不舒服能怎么着呀。
我听着他的话怪,不舒服能怎么着?好像谁逼你舒服了是的。
老赵:就这么个活法了,别的不指望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的心头隐藏的压抑的那些往事大概因为见到我,都翻出来了。
老赵忽然转身冲我,你刚才说你那公司弄什么?
我说,没有什么确定的业务,就是搞一些活动。
老赵:活动啥,哪有现成的买卖,活动活动,越活越动越动越活,越不稳当,干脆,来我这里,你看做啥你喜欢,来北京图啥,赚钱,你明白吗,只有赚钱是最硬的道理,因为我们太草根了,在北京,你明白吗?
我说,明白,老明白了。
其实给我压力的是老白
小麦迫不及待的追问我和老赵见面的情形。我决定卖个关子,看看她的正常反应。我就假装很郁闷的样子,做出无奈的表情,等着小麦做出判断。果然,小麦被我的表情欺骗了,咳了一声,把脸从我面前挪开了。
我就问她,你咳什么?
小麦说,咳你呗。
我有什么可咳的?
小麦说,得了,别往心里去,本来这件事也是闹着玩的,别介意,他一个老改犯,混好混赖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就你不正常,非要去找他,不可能有好结果的,本来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
我说,他虽然是在监狱呆过,可是他说他才拿了两万块钱,真不多,老赵确实够废物的,我还是觉得他冤。
小麦:你什么判断力呀,拿的少就废物,那多拿点就本事了呗?
我说,我的意思是人的命运呀,不知道会被什么东西给摆布了。
小麦:什么东西,追求和需要,或者说****和贪婪,跑不了就这点事。
我说,我现在开始正视这些东西不晚吧。
小麦:怎么,你受刺激了,一个大婶级的人物,还想在江湖里兴风作浪不成,不忒晚了点呀,看来老赵肯定在什么方面刺激你了,要不然你不会突然间变态!说说?
我对小麦正色道:告诉你,老赵叫我把这边的活辞了,去他那呢。
小麦第一个反应是,老白肯定不知道吧。
我说,那是,还没来得及和老白说呢,再说,我还没答应呢。
小麦打量着我,很纳闷的样子,她说,小米,我是越来越奇怪,我就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找老赵,难道就是为了去他那里找份工作?我知道,你大婶级了,找个体面象样的工作困难一些,但还是有可能找到的,你毕竟有资质阅历另外经验丰富什么的,我就替你有信心,真的。
我说:我也有信心,所以我就跟着感觉走吧,你不要担心,老赵他不是坏人,他不会把我吃掉。
我开始盘算是马上到他公司去,还是等老白回来再说。这可是个考验我判断能力的大问题,我想,假如在老白回来之前就上任,肯定,和老白的对立关系就算正式建立起来了;假如等老白回来呢,我估计还要再次看老白的脸色,也会相当的不舒服,怎么办呢,真叫我为难呀,还没去呢,我已经开始为这些烂事发愁,什么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呀,纯粹是世上全是难事,无论你是否登攀。
故事讲到这,我应该梢微透*什么,本来我是想在故事的最后才把咱的身份真相大白的,那样的话戏剧性比较强,但我估计,多数的读者和小麦一样,全然把我当成了超级现实的追逐物欲并且即将非常贪婪变态的女郎了,所以我就稍微透露一点,关于我的身份,有点神秘,就说这么多。
第二天早晨,我还没有做出去不去老赵那里的决定,电话响了,是老赵,说老白回来,叫我上午11点来公司见老白。
比较猝然。但这一天一定会来到的,迎接吧。我起床收拾打扮,对着镜子,我脑海里浮现出16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老白时候的情景,她很漂亮,皮肤很好,但不养尊处优,非常要强能干,这一点给我的印象一直很深,叫我对情人的偏见模糊了许多,我甚至很替她琢磨,人家当个情人啥的一般都是贪图权利喜好荣华富贵,至少也是爱慕虚荣好逸恶劳的女人,可是她干什么这么辛苦呀,嫁给谁谁不怜爱她放家里养着呢,而且,我也没有看出她有什么野心,对老赵有什么贪图,当然,后来人家都说是她把老赵葬送到监狱里的,我就有不同看法,始终不这么认为。
我开始琢磨第一次见老白穿什么好,很遗憾,一大早,没有办法请教小麦,自己瞎搭吧,最后选了一件韩版真丝长衫,花色是浅灰的底面撒一些苜蓿花,腰间系一条宽边的黑色款带,下面配了一条小牛仔七分窄裤,脚上一双亮面软皮鞋,这样的装扮我自认为很知性干练利索,又不失女人的柔美和沉静,总之最最忌讳被她归划到狐狸精和寄生虫系列队伍里去,那是一般女强人最讨厌和唾弃的。
我估计11点见面大概是因为老白到这个时候才起的缘故,所以当我不紧不慢于10点多一点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我看见一辆宝马车也刚刚停下,我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但当一个很有风韵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并且还有俩随从跟在身后,我一下子就认出,是老白,真的,是她。16年的光阴似箭,叫我恍惚看见了那个在邯郸街上开饭店的漂亮女人,但的确时过境迁,她早已脱胎换骨,变的更加风姿绰约艳光闪烁,她身上穿着一件随体的丝质裙,搭一件同样丝质的披肩,虽然她已经超过50岁了,但不会有任何人猜对她的真实年龄。我被她的风情震慑了,无法上前和她相认,就看着她走进楼里,我呆呆地傻立在原立,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我才拔腿进去,等我在电梯旁边的玻璃镜子看见我,一下子就泄气了不少,装束显得拙劣老土,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好失望的自我感觉。
老赵身边的各色人
我这种复杂情绪;难免叫我长叹一声呀。
想当年咱是记者,是叫人家恭敬崇拜的人,老白不过是个勤俭做事的个体户,没有任何政治身份而言;现在,咱差不多成了扒上人家门前混饭来了,这角色好叫我羞愧。人说白了,都想人前显胜,傲里夺尊,那会咱假装不一般,是个记者,撑着个劲,现在咱靠啥撑着呀,身份一没有了,基本就一光杆,什么都不是,可人家十几年打拼,拼来了财富,现在可谓财大气粗了,啥也别说了,老老实实的吧。
我不想叙述我和老白相见的情景了,反正,老白极其的热情洋溢,叫我几乎受宠若惊,站在后边的老赵却什么反应都没有,等老白和我寒喧的差不多了,他走过来,老白就立刻叫我跟老赵过去,说都安排妥当了,看还有哪不合适的,就跟老赵说。
不过,话说回来,老白的态度却叫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挺佩服老白的大气,我还担心人家怎么琢磨呢,看来人家都不屑打听,真是做大事的女人,小节细节一律忽略不计。
老白这一关一过,我的心情立刻爽起来,脚步也轻盈不少。老找看出来了,也很高兴,等我们走进他办公室,他也像完成任务一般,把西服一脱,领带揪下,面带笑容,问我,怎么打算的呢。
我说,你看着安排吧,我不知道你们都干什么。
老赵说,那就听我的安排了,好吗?
我说,当然。
老赵说,按说应该给你安排个公司的副总,可是有俩问题,一是你没有股份,二是你也不了解公司的业务情况,所以,我考虑来考虑去,决定先委屈你,跟我熟悉熟悉业务,先当我的助理,你看可以吗,待遇按公司的副总待遇,你看,能满意吗?
我马上感觉老赵对我的安排是用了心的,心里很佩服,连忙回答说,好的,满意。
不久我搬了家,准备从新开始一种生活,我是有预先设想的,心理准备也有,但当我晚上,站在我租住的北三环蓟门桥28层临街的落地玻璃窗前眺望外面如蛇一样蜿蜒爬行的车行和远处璀灿辉煌的城市灯火时,一种莫名的孤独涌上心头。
我想给老赵打电话,但我知道这个电话一定不要打,于是,我放下了,在冰箱里取了几个水果出来,起开了一瓶红酒。
我还是需要镇静,再镇静。
接下来几天;跟着老赵在他几个圈子里走了几趟;算和几个主结识了。江湖的方式不同于记者去基层采访,下面热烈欢迎,其实挺嫌麻烦也欢迎欢迎个不停,哄的记者咧着大嘴笑成了傻瓜,脑袋全木了,弄成表面极其祥和的气氛就算接待成功。这些混迹江湖的人们,个个有复杂的背景,有自己的生活圈,有自己的地盘,有自己的生意经,除非老赵是他上司掌柜的,他们不会轻易流露出太多的个人情绪,都不动声色,无动于衷。当然,喝酒,必须喝酒,特别是喝高了以后,就不一样了。就这样,几趟酒拼下来,他们算接纳了我。
除了贩文物的老周,我们俩算老相识了,我还认识了和他在一起的在潘家园有面子的盔哥,玩玉几十年了,人很膘,带毛的胸膛上挂着,腰间系着,手腕上带着,都是。早年在新疆当兵,还从内蒙往北京贩过马和骆鸵。认识了据说把半拉北京机场的活都包了的生意人江淮,明显是有根有脉的老北京人,一说就是他二叔是总装谁谁,三叔是你们省谁谁,看样子主要是他爷爷比较家喻户晓,席间的都叫他江大少。认识了看场子出身的韩金钢,浑身纹身,青龙*疙瘩肉,进门的时候一身撒,半斤酒下去,身上仅仅剩下了一个裤头,现在还是干老本行,开歌厅洗浴,说他一哥在河北,是一公安,有权,所以拍着胸脯说,河北地界上出事,找他,还说最近往石家庄倒小姐不如以前赚钱了。认识了早年曾经在意大利混过几年的五月,下巴一缕小胡子,大家都叫他的艺名,是个画画的,在798有创作室,但主要靠开酒吧为生,听说在后海和三里屯的生意都不错。认识了戴着眼镜很清瘦的一个男人,大概40岁左右,人称丰哥,很低调,基本不在大众场合大声说话,那天混杂的场面,我看他很老实的样子,就大声问他做什么生意的,他腼腆地一笑,说,开了五个律师事务所。别的,开车行的老六,开广告公司的孙总,对了,竟然还有报社的记者,其它,我一时说不上来了,还有一些公务员,大学老师,领来一群一群年轻的男孩和女孩,据说是职业的,样子很清纯,会五国的外语歌,自己说还在上学,比金钢那里打学生妹标签的坐台小姐看上去高雅好多。和金钢说了,金钢闷声说,那你不能怪我,我们那都是农村来的,没知识也没学历,人家名牌大学的,赶明找对主了,说成谁就成谁了。
和小麦一个月没有见面了,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打电话给她说要请客,小麦毫不迟疑地说,去三千里,宰你一下,烤牛排,必须吃他的当家菜,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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