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街区以外还有一个'拥抱及热狗售货亭',〃埃德温听到有人在说。〃但我更喜欢路易的。他给出的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拥抱。〃
最后,埃德温彻底避开了地铁并决定溜达到卡拉汉酒吧喝上一杯。但这个酒吧已经停业了。当然,一个手写的标志牌挂在前面的大门上,上面写着……啊,但你已经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了,对不对?
〃狗屎。〃埃德温特意对着无人的房子说道。
曼利酒馆也关了。香农酒吧被改建为一个义务的歇脚中心。而图尔酒吧前面有一个布告,上面写着:〃康复诊所与幸福疗法……图帕克·索利式!〃
〃欸,欸,欸,小子。想要喝酒,是吗?〃这是一个老头,半隐在小巷的阴影里。(没错,他确实说了〃欸,欸,欸〃。)
〃你他妈想要什么?〃埃德温用毫无必要的粗鲁口气说道,〃多余的零钱?一个拥抱?哼,想都别想。我只在办公室才给。〃
〃哦,我不需要拥抱。不需要你这样的臭小子的拥抱。〃
这大大地振奋起了埃德温的精神。粗野的举止?这样的东西仍旧存在?
〃你看上去像是要喝一杯,小子。〃
现在这引起了埃德温的注意。他听到喋喋不休的家长里短和瓶子的碰撞声,而当他走进隐蔽的窄巷入口去探个究竟时,他发现了一个储满了约翰尼·沃克酒、南方安逸酒、白化犀牛酒、可卡尼金酒的微型酒吧。甚至还有孤独查理酒。
〃我还以为大部分人都不喝酒了呢。〃埃德温说道。
〃大部分人是不喝了。但'大部分人'不是'所有人',小子。这些东西在码头上还有大量的库存,在库房里高高地堆积,在窗户用木板封起来的批发商店里酒瓶上布满了蜘蛛网。我们国家恶习的储备还能消耗上好几年呢。好几年,我跟你说。我也有雪茄。还有常规的香烟。还有一些上等可卡因和两三本过期的《GQ》或《马克西姆》。〃
圣·塞巴斯蒂安医院的急诊室用石膏夹板将埃德温的拇指固定好并给了他一瓶强效止痛片以缓解疼痛。(当值班医生催促埃德温首先考虑图帕克·索利的精神止痛法时,埃德温对此的反应是:〃在我杀死你之前快给我一些该死的止痛药!〃)
于是,上了麻醉药并带着一个肿胀、青紫、悸痛的断指……当〃毒蛇〃弄断它后,这个拇指确实成了〃能够同其他四指完全相对的指头〃……埃德温蹒跚地回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家。
这个〃空荡荡〃不是〃没人在家〃的意思,而是〃里面什么都没有〃的意思。埃德温呆若木鸡地在那儿站了很长一段时间,激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消失了。所有的东西:家具,窗帘,墙上的挂件,甚至……他查看了厨房……连那该死的冰箱和那个该死的炉子都没有了。詹妮把他洗劫一空。
第三十八章
埃德温生气勃勃地穿过凌晨洒满阳光的街道,来到最近的一家银行,在那里等候着它开门营业。他已经缜密地设计好了这个方案,现在就要将它付诸实施了。首先,作为一个声东击西的妙计,他将会把他那一百多万美元分别转进几个不同的账户。随后他将马上乘坐出租车去机场并搭乘最近一班出国的飞机。到哪里都无所谓。最好是完全出于随机的决定。要是他预先做好了选择,那什么人之后就有可能推断出他的本意。不,这必须是一个纯偶然性的决定才行。他将乘坐下一个国际航班,无论它是飞往伊斯坦布尔还是新加坡。然后他一到达终点便再重复这个过程,登上下一班随便去哪儿的飞机。去哪儿无关紧要……只要离开就行。一路上他将留下一串假名和误导性信息,之后,一旦他确信他已经彻底逃脱,现金安然无恙,那他就会选择一个最终的目的地。只有到那时,他才会跟梅联络(他已经想好了他将寄给梅的那封含义隐晦却又很罗曼蒂克的信的细节)。
第36节:世界末日……我们熟知的那个世界(13)
等到银行的大门打开的时候,埃德温的后面已经排起了一个不太长的队,而埃德温……自觉慷慨,并已经用睡眠消除了他半夜时使用麻醉剂引起的忧郁……跨向一旁,并为一个老年妇女撑着门。〃请吧,〃他说道,〃我在你后面。〃
〃哦,谢谢你,〃这位女士说道,〃你真是太好了。〃
而由于这个高姿态,埃德温失去了一切……
只有一个出纳员(银行的职员人数最近大幅降低),而埃德温谦让的这位老太太需要办理的是一连串错综复杂的业务,这需要一个漫长的繁琐过程才能轮到埃德温和其他人。时间无限制地拖延下去。埃德温等啊,等啊。
等这位亲爱的老太太终于合紧她的钱包并慢吞吞地挪到一旁时,埃德温之前的风度已经大大改变了。
〃愚蠢的老邋遢,〃他嘟囔着走向出纳员。〃我要设立四个流动账户,〃他说道,〃电子连接,用相同的密码但使用不同的中继路线。快一点。〃
已经疲惫不堪的出纳员厌烦地叹了一口气并敲进了数字。埃德温的账户信息显示在她的屏幕上。〃你到底想让我如何划分你账户上的那1。47美元呢,先生?〃
如果埃德温听到这句话不是如此震惊,他也许会留意到她对讽刺手法的运用,也许会为她的尖酸刻薄而称赞她,也许在她身上会看到同志的精神。相反,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但……但是,那不可能。我有一百多万美元在那个账户上。它今天一早就转进来了。〃
〃一百万,呃?〃她显然不相信他,尽管如此,她还是查阅了今天的交易记录,〃你是对的。今天早晨这个账户是空的,但在上午八点零七分时有180万零611。47美元存入。〃
埃德温感到一股欢欣和安慰的暖流涌遍全身。〃感谢上帝,〃他说道,〃那么,我要把这笔钱分成四个不同的……〃
〃但它在上午八点二十二分时被取走了。〃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到底是谁干的。是我老婆。我的前妻。〃
埃德温跌绊着离开了队伍,感到他的脑袋像陀螺一样旋转。埃德温坐在给顾客准备的椅子上,将他的头放在两膝之间,〃你能搞定这件事,〃他说道,〃你能够摆平这件事。〃但他无法使任何人信服,尤其是他自己。 〃好好想想,伙计。好好想想。〃然后,就在他以为不可能有比这更糟的事情时,更糟的事情出现了。埃德温抬起头来……透过前面的玻璃窗……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等在外面。
〃狗屎!〃他马上将脸闪向一旁,悄悄地挨近出纳员,打断了正在进行着的业务,〃请原谅,〃他小声说道,〃这个银行有后门吗?〃
当然没有。对顾客而言没有。于是埃德温退后几步来了一个转体跳。他用手一撑,飞身跃过柜台,致使纸张漫天乱飞,椅子东倒西歪。当他正在寻找逃跑路线时,他听到身后突然传来车胎摩擦沥青路面时所发出的尖啸声。这辆车从后面冲了上来并急转弯挡住了埃德温的去路。他被截断了退路,差一点被车抵在了墙上。
车上的一扇着色玻璃窗徐徐滑了下来。是那个头目〃敌视社会者〃本人,是那个有着冷酷眼神和虚假笑容的长雀斑的人。
〃二十四小时!〃埃德温叫道,充满了恐惧,〃'毒蛇'说的二十四小时!我可以到今天晚上。〃
〃过来,埃德温。〃
〃决不!'毒蛇'说二十四小时!这不公平!〃
〃埃德温,我有东西要给你。〃
第37节:世界末日……我们熟知的那个世界(14)
〃确实。一颗射向后脑的子弹。不,谢了,我想我还是不要吧。二十四小时!那是他说的。〃
但那只手仍在向他招着,那个声音仍在呼唤着,温柔而甜蜜。上次见到类似景象时,埃德温得到了一份失去的手稿。这一次,谁知道什么在等待着他?他犹犹豫豫地向前蹭去,就像一个小学生磨蹭着去领受一顿鞭笞。
但这个长雀斑的人不想折断埃德温的另一根手指。相反,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地,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埃德温的手掌上。然后,他将埃德温的手指合拢并说道:〃再见,埃德温。我原本非常喜欢这样折磨你,但我现在就要踏上求索之路了。别了,埃德温。求存,求爱,求知。关于你的拇指我很抱歉。〃
埃德温张开他的手,低头看去,上面是一朵小小的雏菊。
第三十九章
潘德瑞克的国王米德先生正无精打采地待在办公室里,背朝着门。他正向外眺望着下面的层层屋顶,手里拿着一杯酒,姿态懒散。当埃德温进来时,米德先生甚至都没费神转过身来。
〃这回又是什么?〃他咆哮道。
〃是我,埃德温。我来递交我的辞职信。〃
米德先生随便地向一旁挥了一下手,〃就和那堆别的辞职信放在一起吧。〃
埃德温转身要走,随后又停了下来,说道:〃还有一样,先生。去你妈的。〃
听到这句话,米德先生猛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他吼道,〃你刚才说什么?〃
埃德温的勇气开始瓦解。这同他预想的情景有些出入。
〃我说,唔,去你妈的,先生。我不干了。〃
〃哈,哈!真太棒了。那是这几天我听到的最好的东西。过来,埃德温。拉把椅子过来。跟我喝一杯。〃
〃你确实听清我说的话了?〃
〃当然,当然。你想喝什么?我有……我有什么?博德尔斯杜松子酒,圣地亚哥红酒,某种白兰地酒。我还剩了一小点卡路哈酒。还有一种可怕的中国白酒。那是我们台北经销商送给我的礼物。〃
〃杜松子酒就可以了。〃
〃你的拇指怎么了?整个都给包扎起来了。〃
〃说来话长,先生。〃
〃不要紧。这个包治百病。〃他递给埃德温一个玻璃杯。米德先生没醉,甚至都没迷糊。但这时天色尚早。〃埃德温,〃他说道,〃珍视你的愿望吧,因为你很可能会实现它。干杯!〃
他们一饮而尽,而米德先生马上又往埃德温的杯子里倒酒,〃这些黑暗的日子,埃德温。这些非常、非常黑暗的日子。〃
〃但你赢了,先生。你已经把潘德瑞克变成了地球上最强大的出版公司。〃
米德先生把一份潘德瑞克春季书目扔到埃德温面前的桌子上,它〃啪〃地落在那里,像是拍了一下手。〃你看过我们的书目吗?〃米德先生说道,〃你看过它吗?〃
埃德温拿起来翻看着。里面的书目全都同图帕克·索利有关:食谱、日历、证书。《正确的生活方式:图帕克·索利式》、《家庭维修及太阳能:图帕克·索利式》、《图帕克·索利致基督徒》、《图帕克·索利致无神论者》、《图帕克·索利致异教徒》。其基本的主旨就是阐明索利最初的著作包罗万象,对于完全不同的人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尽管如此,其主旨都是将每个人逐步引向同一个潜在的目标,一个幸福和平凡的目标。它们试图钉住图帕克·索利不放,就像要把果冻钉在一面墙上那样……但无论你多么使劲地用锤子敲打,某些精华的东西总是设法滑走,设法躲开你。
第38节:世界末日……我们熟知的那个世界(15)
〃书店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图帕克·索利发行中心,〃米德先生说道,〃他们已经成了幸福传播者。〃
〃我有些不明白。所有这些幸福的话题,它们不是按照与你有利的方式在传播吗?你最近不是把这个词注册为商标了吗?〃
米德先生点了点头,〃没错。从现在起,'幸福'这个词的后面必须加上〃商标〃一词,它每次被使用时,潘德瑞克就可以获得一笔专利权税。公司的保险箱已经装满了。〃
〃那你为什么如此闷闷不乐呢?〃
〃当然。看了好几遍。坦白地说,我看不出这个大部头有什么好。但你知道哪一处最让我生气吗?你知道哪一处让我实在反感吗?就是关于男性典型性秃顶的那部分。关于'我们一定不要仅仅接受秃顶……我们必须拥抱它,我们必须庆祝它'的那部分。当我看到那个段落时,我就知道这个叫图帕克·索利的家伙满口都是胡言乱语。让我告诉你一些事,埃德温。变秃不该是我们要去'拥抱'的东西。变秃是衰老的标志。就同皱纹、老年斑和白发一样。你知道吗,埃德温?我有关节炎。我五十四岁了,我的手已经变成了爪子。我的手指僵硬,关节像便宜的渔线一样多节。我几乎握不住钢笔。我有关节炎,我正在变秃,而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为什么?因为那是对我自己死亡不断的、恼人的提醒。而那一点,我的朋友,并不是我们应该加以掩饰的东西。死亡不是我们应该'拥抱'的东西。〃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埃德温说道,〃怒斥吧,怒斥光明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