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能乱说,杨子,我觉得人家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了。”
“没事儿,那女的压根儿也不是什么溜子。要不冲刘工面子我许都不搭理她。”
“说正事儿吧,现在咱好歹算是能立项了,你可得加把劲儿,多操点儿心。”
“没说的,放心吧您哪。”
“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处得挺好的吧。”
“哟,这您都知道呀。还行吧,哪天带来您瞧瞧。”
“行啊。你还满大方的。咱这阵忙,调整好了,可别怠慢了人家女孩子。”
“那不能。她不能够有意见。这您甭操心。”
“看你,一付稳操胜券的样子。还是认真点儿好。男孩子呀,追到手就不知道珍惜……”
就这么聊着,一路回了公司,正好跟出差归来的曲锋在门口撞见。曲锋现在已经从实质上成了月宫的人,全力以赴投入了月宫的工作,甚至包括一些日常工作。可至今也没跟月宫有什么正式约定,既不算员工也不算股东,法律上讲,什么也不是。这种状态是曾子辉一手造成的,也是他所希望的。
北龙的危机过后,月宫原来的代理业务并没能完全恢复,盈利状况一直不好,先前的发展计划显得更加必要,同时也更加遥不可及。结果倒是曲锋先缓解了首要的困难……资金。北龙放出了许给他的原始股,时隔几天市价便又获攀升。曲锋凭借以往经验,在最微妙的时刻一手尽出,赶在了大手操盘的前几小时,几乎卖到了涨停点。刹时,近百万资金按事先的设定流进了月宫的帐户,一下把月宫的账面撑高了一倍还多。对此,曾子辉又喜又忧。梅寒雪坚持把新入资金另项保管做发展专用,曾并未微词。曲锋也明白不能喧宾夺主的道理,主动表示同意做成私人贷款的办法,唯一的附加条件就是全面参与发展项目的推进。梅的意思是要专门成立一个投资发展部,让曲锋当经理,把杨江陆高一干主要早期参与者拨过去,叫他们放手做。至于之前谈的吸收曲为股东是事,等到第一次还款时再议。可曾子辉又犯了迟疑,还是更倾向让曲保持“投资顾问”的身份,可同时一没聘书二不签合同,只印了二百张名片草草应付。梅虽心中大不相苟,嘴上也不便多说,只有打马虎眼。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名分和分割权力利益,而是尽快激活包括发展计划在内的整个业务。
她抛开一切琐事,着手全力抓日化销售。先是再跑一大圈,期望能跨着年中间再签回几个代理协议,再又是卯足了劲跑网点,想把原先点状的小批发做成面,新建项目的事倒是先放起来了。她有她的道理:二三季度是批发销售的旺季,抓住时机把销售促上去,新建项目才更有底气。反正要做的前期准备还很多,容得下这个把月时间。
她跑外的时候,正是一年里最热的季节。公司钱紧,她就拼命省。原先坐飞机的改火车,还是硬座。近地方全是自己开车。饿了就啃干面包,渴了随便喝口什么水。除了必要的开支,一切应酬都免了。除了必要的场合,一切修饰也都不做了。夜以继日一个多月下来,天也凉快了,业务也上来了,人也又黑又瘦了。
“小梅,不要累坏了。”曾子辉说。
月圆四季(21)
“没事儿,我身体棒着呢。”
“梅总,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曲锋问。
“不能。你再多跑点儿资金就最好。我希望新项目一旦启动就不要停下来,尽快见效。”
就这样,曲锋只身南下去拆借资金,曾子辉坐镇内管和财务,公司所有人都前所未有地忙碌着。
“不能够吧,梅总,这事儿都您亲自干哪!多雇俩人又花不了几个子儿。”一位不常碰头的护肤品厂老总说。那是在一次某大包装设备公司的商业发布会上,这位即是同行又是冤家的中年男子向她发出共进晚餐的邀请,被以没时间,还得去上货为由谢绝之后。
“不怕您笑话,我们雇不起人哪。”她笑笑。那天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打算亲自搬货来着。
结果一聊,她竟感到有了意外收获。对方的厂子目下产销滑坡,特想转产,可一没资金二没人力,也正愁着。小梅说不应该呀,你们设备挺好的呀,我还参观过呢。那边说设备是挺好可架不住糟践呀,虽说做得大,可到底还是个乡镇企业,人员素质在那儿摆着呢,好马贪上了孬把势,架不出好辕来。梅说那你管哪,不抓管理哪行。那主儿说我管谁去呀,乡里任命的头头,当家做不了主,谁听我的呀。她说那你们东西不是也销得不错吗。他说哪儿啊,早落后了,原先的工程师跑得差不多了,东西越做越不象样,已经出了几档子事儿,都不敢敞开卖了。现而今小一半人都改了糊纸盒,生产线半载还开开停停的。这不是,想看看包装设备行情吗,干脆改糊纸盒得了,也赚钱,可就是……眼下买不起正经设备呀。
对这个厂的产品,梅是了解的,对他们的历史和背景,她也还算清楚。所以听着听着眼前就亮起来,心想怎么早没想起他来。
“老黄,你考虑过把生产线卖出去吗?”那位老总姓黄。
“考虑。怎么没考虑。谁买呀。”
“那可未必。我帮你留意着,要成了可别忘了我的好处哟。咱们随时保持联络。”
她旋即找曾子辉议了一下,曾有些皱眉。“那不是烂摊子了么,啷个好收吗,又破又大的,怕贱不下来哟。”他其实还是比较倾向房地产,退一步,服务设施也行,反正怎么着都比搞日化来钱快,中国的日化市场早晚是外国人的,做做代理还行,自己搞,总是风险太大。
“就知道跟你说不通。”小梅半真半假地甩开咧子,“我这一身臭汗算白跑了!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拧呢!”
“天哪,倒是我拧了!你让别个评评,曲锋都不会认这个话!我两个到底谁一跟筋哝!”
“曲锋要在准同意我的意见。”
“那是他是事情。”曾子辉这话说得让人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负气还是在推卸。
曲锋的反应多少也出乎小梅的预料。他说,首先,服务设施项目启动在即,不宜推迟,更不宜轻易废除;其次,那个厂按描述看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阶段,摊子越大越不好收拾,况且他们要原地转产,厂房和配套设施就没有了利用价值,收购跟建新厂从事务上讲差不多,还没准儿多出些债务,弄不好在财务上也没得可捞,就算收购也需经过细致的调查和评估,不宜急于决定。
要说曲锋最佩服小梅这股劲儿,不弄出个子午卯酉来,光靠打打电话几句空头批评就草草了事决不可能。这么困难的情况下仍然执着地谋求坚实的发展。这不,出差回来还没等歇口气,她就把一大堆调查结果摆到了眼前。
月圆四季(22)
“我看看。”他说,抬眼看看她汗津津的脸。“你怎么了,出那么多汗,天这么凉快了……好吧,我看看。明天,明天一早咱们谈。”他觉得,在那张憔悴的冷汗浇湿的脸跟前,没有任何理由能把推委和应付解释过去。
“你想过联营么?”第二天一早的会议上,曲锋果然又提出了振聋发聩的见解。
“两家搞联营。保留他们的法人地位和主体框架,必要的话可以包括主要业务领导的适当地位和待遇;利用他们的设备、厂房、配套设施。咱们出品牌,一部分资金,最好再有个新配方什么的,这个我不懂,是老曾的绝活儿了。”“多少年不摸了,不敢来的。”化工专业本科背景的曾子辉连连摆手。“就算不行,也可以立个项。原来不就打算立项吗。”曲锋绕开曾子辉,继续自己的话题。
“他们不是想搞包装吗,咱们可以出资让他们搞起来,前提是接受联营方案。这样一来的结果,理想的话应该是这样……对外,一个月宫品牌的产品问世,一个主营包装业务的新厂诞生;对内,他们从新品中分得一部分利益,同时也承担相应的风险,包装业务对我们也一样。或者两家再进一步把各自在对方的利益风险互换。内部协调也行,正式交换也可以,结果各归其位,在联营的招牌底下,实际上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小梅咬着铅笔不做声,好像正在盘算,曾子辉倒是绽出了笑容:“很好的想法。很巧妙。不过,这样一来,归属问题上可能面临扯皮。咱们是私营,他们是集体,这在政策上会不会有阻力?”
“我刚才说过了,咱们要搞的是联营,不涉及所有制的差别,政策上应该……”
“行了行了,”小梅忽然插进来,“先不说这个,把计划细化了再说。”她转而冲主座上的曾子辉:“老曾,刚才的问题我回头跟你解释。”说罢扭回脸,眼里透出一片谁也没看的茫然,轻轻抄手墩了一下桌子,“我清楚是怎么回事。”象是在自言自语。
会议结束,曲锋回家上网寻找相关法律法规去了,留下二位老总,小梅关上门,轻轻坐在曾子辉旁边。“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她开口了:“你是怕那边上级政府插手,月宫无端端多了个婆婆是吧。”“就是吗。到时候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的吗,好事情可能要办糟……”
“老曾,别的不敢说,有一点,今儿我在这儿跟你拍胸脯打保票……”她真的重重拍了拍胸脯,引起乳峰缓而有力的荡漾。“只要我在,月宫就永远是你的,除非你自己不想要她。”她似乎有些激动,“我知道,月宫对你有多重要,我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心头肉哇!咱们今天做的一切跟当初风里雨里从传销开始一个个跑厂家,一家家走客户的出发点并没什么不同。你放心,老黄那头我绝对摆得平。至于曲锋,他是个书生,争权夺利的心没有……”
“你倒把谁都当做好人,菩萨心肠是做不成好买卖的,我的小姐……”曾子辉又点燃一支烟,“当然,我也不全是那个意思,当家做不了主的事哪里都有,多得是,就连咱们这里……”他不禁拿指尖点点桌面,“咱们这里,哎,不摆了,你也晓得的。”
“那你是不是在说我呀。”
“当然不是的吗,啷个是你耶,我们两个啥子关系吗。我只是说,你莫要太轻信旁人了。”
“老曾,恕我直言,你有时候太多疑了。不错,你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是没错。但谨慎不等于壁垒,不等于任人为亲排除异己呀。更甭说,我没看出来,在月宫这条船上谁是怀着二心的。”
月圆四季(23)
“看不出不等于没有吗,多简单的道理。”
“要说有,那就是我了。是我跟你想得不一样。”
“你看你看,又来了。你莫要耍小哇儿脾气要不要得。”他急得乡音土语一块儿上了。
关于曾子辉的权力危机感,最后达成的妥协是这样的:由曾牵头谈联营的事,曲锋只管资金,梅负责事务上的具体落实,梅、曲在大原则不变的前提下必须完全接受曾谈判敲定的一切细节。即便如此,曾子辉仍觉得很勉强。梅擅自做主,把原来兴建服务设施的项目全线撤消,连地都标价招租了的事差点儿没把他气背过气去。这等于逼他就范。暗地里,他认定若没有曲锋从旁鼓动帮手,事情就不会这样。理由很简单,曲锋没来之前,梅从未擅自做主过这么大的事情。如今她胆子越来越大了,自己好像被架空的君主,空顶着一尊王冠而没了半点儿实权。他暗自下了两个决心,一是等联营搞好了就请姓曲的走人,二是一旦谈判成功就正式向小梅求婚,再不拢到身边,只怕魂子都要让人勾走了。
于是,联营的计划在一股股时拧时顺的劲头推动下启动了,几乎整整一个秋天都是在一个回合接一个回合的拉锯战中度过的。小梅已经不得不用辞典顶在小腹和桌沿之间办公,以压制越来越频繁的痛感。曲锋已经三下江南,两次无功而返。曾子辉嘴皮子恨不得磨薄了一层。那片空地一直无人问津,满目蒿草一天天变黄。
上天不负苦心人,曲锋第三次归来终于带回了一笔资金,数目不大但利息不高,勉强可以填上几个大窟窿。小梅也已经正式跟“技源”签了设计合同,包括配方和生产线局部改造。从杨江那,她多少也知道了点儿,这种活儿没人爱干,所以拿出大钱紧小钱松的做法,给了设计院一个撑得住事儿的价钱。曾子辉也正有条不紊地打理财务方面的事,对最终敲定的对方及其上级不干涉月宫任何内部事务,并由他全权决策所有护肤品的联营产销事宜的结果还算满意。仨人一碰头,发现大家情绪都比较高涨。
“今年还剩两个月,好好把销售抓一抓。”曾子辉说。“小梅呀,把目光拉回到代理业务上来了。该拜访拜访,争取明年能续约,包括那几家今年半路上停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