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农冰衣却蹙起弯弯的眉头嘀咕道:“丁大哥也真是的,为何还不亮剑,未免太托大了。”
她曾亲眼目睹丁原与楚望天的那场筷战,知两人修为只在伯仲之间。现今楚望天如临大敌,玉扇在手可用如兵器。
丁原兀自赤手空拳,静立不动,小姑娘哪能不担上心思。
盛年微笑低语道:“冰儿不要着急,你丁大哥的剑,早已亮出来了,只是你没能看到罢了。”
农冰衣滴溜溜转着眼睛,她知道盛年绝不会说谎哄瞒自己,可丁原的剑究竟在哪里?雪原仙剑不是仍在鞘中吗?
丁原的剑,已在心中。
伏魔六剑剑魄觉醒,与丁原的心神息息相通,无分彼此。犹如一头雄狮,冷静而犀利的蛰伏在主人的体内,积蓄着力量,守候猎物的出现爆发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丁原的身后徐徐溢出一团透明的璇光,丝丝光雾向四周蒸腾扩散。仔细分辨,从左往右依次分作赤橙紫青金乌六色,宛若虹彩浮光掠影。
光剑?有参与过云梦大泽血战的正道耆宿,心头俱是陡震,情不自禁联想到力挫一执大师降魔珠的那六柄惊世光剑。
始终双目闭合的淡一真人,此际也突然像睡醒了一般,睁亮眼睛凝视丁原,眼中神光浮现:“六道神剑!隐伏千年终又出世,好个丁原——”
楚望天缓缓抬脚,向前迈了一步。他的眸子里蕴起两簇深幽青芒,显然已将功力提升到极致。身后的花瓣之上,印下了两个浅浅的足印,有如斧削。
丁原站立不动,身后璇光越来越浓,映衬着都天大光明符所释放出的乳白色光晕,流光异彩,煞是好看。
但奇怪的是,身在场外的人,都未曾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慑人气势,只觉对立的楚望天眼中,燃烧的青芒越来越深。
悟天地之机,融万物菁华。
年旃眼睛发亮,一脸艳羡道:“他奶奶的,这小子修为几乎通着天了,比老子还强。”
唐森眼睛鼻子笑到一处,凑上来道:“年老祖何必谦虚,丁原虽是厉害,可姜终归是老的辣。他想赶上您老人家,少说还需苦练个三、五百年。”
年旃猛“呸”一声,道:“格老子的,老子说他强那便是他强,有什么好遮掩的?他是老子的兄弟,比老子强那么一点,难不成老子还会嫉妒?要你来放什么臭屁!”
唐森马屁拍在马腿上,闭嘴噤若寒蝉,不敢再说。那边楚望天在原地伫立半天,方自迈出了第二步,背后却留下了更深的足印。
八丈之遥,好似咫尺天涯。
楚望天走走停停,步履越来越缓慢凝重,眼中的精光也更亮更锋利。他手中的玉扇也从背后移到胸前,不住晃动。
表面看来,他是在主动进攻,实则有苦说不出。自己的气势早已满盈,可丁原背后的剑光依然在不断增长,没有止境。
他甚至有了一种可怕的错觉,对面这小子竟是在如饥似渴的,汲取着流动于天地之间的力量菁华,宛如深不见底的浩浩海洋,吸纳着百川奔流。自己越是等待下去,对方就会变得愈发的强大。
“叮——”六色璇光发出一声清越镝鸣,光泽由浓转淡。
楚望天心中一喜,以为丁原气势已尽,盈缺相易。他岂肯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口中一声长吟,玉扇猛振,鼓荡起漫天青色光刃,铺天盖地激射而去。
突然,楚望天的眼光被丁原嘴角一抹恬淡笑意吸引,猛然明白过来,大吃一惊,可是已经晚了。
丁原左手双指微微一屈,低吟道:“金霜满征衣——”背后金光暴涨,一束光剑龙腾九天,那流光划过的痕迹,完美如一首高唱大江东去的豪迈诗词,披荆斩棘,光耀四野,正是曾山所授的“夷”字诀。
六道神剑已到了化有形而无形的返璞归真境界,淡去的剑光,非但不是气势衰竭的征兆,反而是更上层楼的起始!
楚望天要想闪躲已是不及,青色光刃在金霜仙剑的涤荡冲击之下灰飞烟灭,随风流散。气机牵动里,乌雷经空,恢宏浩大,磅礴罡风如穹庐压顶,劈向楚望天。
这时的六道神剑已无招式,行云流水间无迹可寻,矫矫如御天神龙,煌煌如日月流转。脱离了桎梏与束缚,随心所欲的飞腾睥睨。
“铿!”楚望天劲透玉扇,竭尽全力封架住乌雷仙剑。那边,丁原背后四剑齐发,在空中交错纵横,每一束弧光飞行的轨迹与角度都迥然相异,暗藏着无数变化玄机,合在一起却又成为天衣无缝的绝杀。
楚望天生出胆寒之意,顾不得颜面不雅,保命要紧,闪身疾退数十丈悬浮于心斋池上,袖口里红光一闪,祭出支尺许卷轴,“啪”的迎风舒展开来,上面乃是一幅万鬼扑食、血池倒倾的场景。
他低吼一声咬破舌尖,喷出一蓬血雨洒溅在画上。画面一亮,血池之水好似活了起来,勃然汹涌蔓延,眨眼遮蔽了方圆数十丈的天空。
成千上万的鬼魄哀怨嚎叫,声色狰狞,从画卷上脱身而出肆虐狂舞,更有不少向着四下的莲台扑来,惊得众人纷纷起身拔剑,呼喝连连。
天地之间瞬间为一团愁云惨雾、血光戾气所掩盖,将丁原的身形与六道神剑也一起吞没其中,不见了身影,只能看到团团血腥弥漫的雾光里,无数冤魂鬼魄忽隐忽现,尖啸扑击,一旁恶斗的凌云羽与凌云霄也被卷裹其中,不能幸免。
云临真人拂尘一挥,数百仙山弟子齐齐出剑游走池边,护持在宾客身前,将战场包围起来。
那些脱逸而出的鬼魄穷凶极恶掩袭上来,与数百仙山弟子短兵相接,搅成一团。
姬雪雁秀目圆睁,急切的目光透过血雾想重新锁定丁原的身影,想那百多只厉鬼已经搅得场外天翻地覆,累得数百仙山弟子严阵以待,全力应对。身在场内的丁原,锋芒所指首当其冲,不知又会如何?
毕虎也把双绿豆小眼瞪得滴溜圆,可怎也看不见血雾内的情形,大口叹气道:“完了,完了,楚老魔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抛了出来,这下丁小哥完了。”
桑土公大气不敢出一口,结结巴巴反驳道:“别……别胡说,丁小哥……不……不会有事!”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一点底,恨不能拨开血雾看个明白。
楚望天祭出“万鬼血池卷”,更是肉痛不已。
他费尽一甲子心血,才铸就这等绝世凶器,原本打算留待蓬莱仙会上对付苏真又或淡一真人等人时施展。可没想到,还没等到这些人出场跟自己照面呢,自己就不得不把“万鬼血池卷”亮了出来。
他对丁原那是恨入骨髓,不断驱动万鬼围攻。奈何丁原御动六剑,神威凛凛,当着披靡。直似千军辟易,势如破竹。
楚望天眼见自己精心凝炼的鬼魄,一个接一个倒在丁原六道神剑之下,脸上也渐渐变得跟恶鬼一般模样,眸中杀机盈动,暗光闪烁。他真元运转,将忘情水毒凝入玉扇,口中真言念动,祭起“无情无我诀”。
玉扇青光如虹,化作一缕光澜涌将过去,血雾飘荡充满肃杀之气,如同整个虚空也一下子变得凝固晦暗,无情无形。
血雾中传来丁原一声低喝:“破!”
空中六道璇光合而为一,磅礴光华夺目绽放,挟一路风雷动天,径直撞向迫来的无情无我诀。
“轰——”的一记惊天动地巨响,有那修为稍低一点的弟子情不自禁掩住耳朵。心斋池水沸反盈天,一道道数十丈高的紫浪冲天而起。
滚滚血雾浮动战栗,疯狂的旋转扩散。
四周宾客急忙各出剑掌仙宝,将血雾重新压制,才未让它祸及莲台。
丁原周身十数丈内,数千厉鬼灰飞烟灭,流光四溅,罡风挥散。那支玉扇承受不住两相冲击的巨大压力,“啵”的一响碎裂成粉。暗藏在扇中的忘情水毒,在楚望天真元包裹之中飘荡开来。
楚望天闷哼,呛出一口鲜血,身躯摇晃数下勉强站定。
只见丁原六道神剑光芒尽收纳入体内不见,面色微白,目光穿越跌宕血雾注视自己,深吸一口气冷喝道:“楚老魔,你已黔驴技穷,还不就此授首!”
楚望天见着丁原吸气动作,心中狂喜,表面不动声色,冷笑道:“臭小子,老夫的项上头颅,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丁原一记清啸,六道神剑高举过顶,阔步逼向楚望天。
楚望天飘立原地不动,目光紧张注视对方,等待忘情水毒发作。数十只鬼魄再次从四面八方扑上,却在神剑光芒下消融无形。
可就在这个时候,丁原面色微微一变,身躯一震怒喝道:“楚老魔,你敢施毒!”脸上旋即蒙上一层妖艳的青光。
楚望天狞声厉笑道:“臭小子,让老夫送你归天,和姬老鬼作伴去吧!”纵身而进,双掌凝聚万钧之力狠狠拍向丁原胸膛。
掌到近前,楚望天再次见到了丁原唇边浮上来的微笑,灰淡的眼中爆射出精光,双唇间轻轻吐出一口劲气,说道:“楚老魔,你中计了!”
楚望天魂飞魄散,虽已反应过来,可口鼻之内已经吸入了一股气浪,顺着咽喉流下。他刚想运功逼出,丁原双拳已至,“砰”的击在楚望天铁掌之上。
两人各自飞退,楚望天经脉剧震,一口刚提起的真气立时涣散,一任毒气深入肺腑。
丁原一笑,脸上的青光顷刻退尽,朗声道:“楚老魔,你可曾听过一句老话。算人者人亦算之。你想用忘情毒水暗害丁某,却不知我体内身受仙灵朱果荼毒,早已万毒不侵。怎么样,自己给自己下毒的滋味不错吧!”
楚望天额头涔涔冷汗滴落,无复往日洒脱,拼命运功逼毒。但忘情水毒最忌讳的就是深入内脏,入者绝难轻易拔除。昔日雷霆身中此毒,整整耗费了二十余年,虽然终能解脱,也被折磨得面目尽毁。
楚望天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来。
谁料丁原得理不饶人,欺身探掌,拍向楚望天面门。楚望天只得勉力抬起左掌相迎,“砰”的双掌一交,直震的头晕目眩,气喘急促。
更要命的是,右手上一空,瓷瓶已被丁原劈手夺去。
丁原握着瓷瓶,哂笑道:“楚望天,这便是忘情水毒的解药吧?”
楚望天双目几乎喷火,体内毒素开始发作,周身掀起翻江倒海一样的痛楚,狂吼道:“快还给老夫!”伸手冲上前想抢夺回来。
他步履蹒跚,手足麻木,堂堂一介魔宫霸主,此时哪里还有招式可言,被丁原轻巧的闪身避过。
万鬼血池卷无人操纵,法力大减,徐徐收归卷轴之中。周围血雾渐渐褪淡,露出原来面目。
丁原哼了一声,出手如风,拎小鸡般抓起楚望天的肩头,一股大日都天翠微真气破体而入,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左手一招,抓过卷轴,真气一涌“砰”的将其碎成齑粉,不屑道:“这等害人的东西,不知吸食了多少人的性命精血,还是毁了得好!”
楚望天双目赤红,心疼万分。可惜忘情水毒令他浑身酸麻,全身功力又被丁原禁制,惟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多年心血化为乌有。
丁原大步走向翠霞派的莲台,忘情宫门下长老弟子还想冲出去解救楚望天,冷不丁眼前一道身影掠过,绝情婆婆手指抚过无心朱颜刀,轻轻一弹,“铮”的一声,宝刀吟唱,绝情婆婆冷冷道:“不怕死的便来!”
丁原挥手将楚望天扔在姬榄座前,说道:“姬师兄,楚老魔我便交给你了!”手里一扬,将青瓷瓶丢在了长桌上,回身望向凌云霄与凌云羽。
此时凌云霄已隐占上风,剑光如瀑层层叠叠将凌云羽包围在其间。
凌云羽左支右绌,顾此失彼,还在靠着魔教十六绝技舍命相抗,可明眼人都已清楚他败局已定,回天乏术。
又是十余照面,凌云霄步步进逼,将凌云羽迫到了莲台边缘。凌云羽状若疯魔,“呵呵”低啸声中,赤魔残玉爪抓向凌云霄肩膀,声势骇人却已是强弩之末。
凌云霄侧身挥剑,“嗤嗤”连声,凌云羽的大袖四处飞扬,狼狈不堪。
丁原目光落在凌云羽光光的臂膀上,猛地纵身跃上莲台,喝道:“凌老爷子且慢动手!”
凌云霄剑花一挽止住剑势,道:“小兄弟,逆贼恶行无忌,老夫今日饶他不得,莫非小兄弟还想为他求情不成?”
丁原摇摇头,打量着凌云羽手臂上五个尚未褪去的殷红爪痕,沉声道:“凌云羽,那日夜入藏经塔,击杀灵空庵数名女弟子之人,可就是阁下?”
凌云羽像头野兽般剧烈喘息,眼中犹自射出冷厉寒光,把头一昂回答道:“不错,正是老夫,你又能如何?”
灵空庵坐席上一片低低颂佛之声,个个面露悲愤,双手合十,低念佛号。
九真师太起身说道:“凌施主,贫尼的师妹,月前曾有前往天陆探察藏经塔遭袭一事,不幸也为人所害,想来也是出自施主的手笔吧?”
凌云羽哈哈笑道:“事已至此,老夫还有何可瞒?不错,那老尼姑的命也是老夫拿的。谁让她企图潜入冰宫,哼,真是不知死活!”
九真师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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