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略微感觉诧异的是,阿牛难不成是大智若愚,真人不露相?居然让她也看走了眼,仅仅用了七天的工夫,便完成了其父十六天才成就的修为。
或许,这是冥冥中老天的安排。
有些人,身上带了千百把的钥匙,换尽了,却依然打不开紧锁的门户。
而又有些人,身上仅仅只有一把钥匙,可偏巧就是一把能够开启紧闭门锁的钥匙。
然而,这绝非一个“幸运”或者“巧合”可以涵盖解释的。
如果不是阿牛生性淳朴,譬如璞玉,正可贴近天心自然无为之道,兼之坚忍沉稳,又经淡言真人二十馀年别开生面的苦心调教,怎能有今日的水到渠成?
所谓一饮一啄,莫不天定,是取巧投机不来的。
又过了一阵子,阿牛停下掌势,从物我两忘的境界中醒来。
他浑然不知竟已过了整整七日之久,只觉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全身真气奔腾流转,说不出的舒畅惬意,却是修为又有了明显精进。
他不禁感叹道:“这星图之上的心法,也不晓得是哪一位前辈所创,果真奥妙无方。我能参悟星图,修为不啻一日千里,更明白了许多以前想也没想过的道理。
“仅仅第一幅星图,就令我大获裨益,还不知道若是有人能够参透所有星图的心法,会是怎样的境界?”
他一面想着,一面推开两间石室之间的侧门,走进第二问屋子。
此处的布置,与第一问石室一模一样,只不过刻在石壁上的大字,换作了“十三虚无”
这是道家典籍里常用的名词,阿牛自然耳熟能详。
所谓十三虚无,即指“虚、无、清、静、微、寡、柔、弱、卑、损、时、和、啬”十三条养生要旨,不想居然被引用在了星图之中。
阿牛忍不住疑惑道:“难不成,这位创出星图的前辈,居然也是出自於道家门下?”
这个念头一起,连他自己也禁不住哑然失笑,暗道:“我可够笨的了,魔教的人怎可能信奉三清道祖?想来仅是巧合罢了。”
他不再继续去想这个问题,抬头望向圆形屋顶上刻的上古星天图。
比起第一幅星图,眼前这幅更加的繁杂浩大,上面的星辰足足不下两千馀颗,密密麻麻的布满阿牛的眼帘,却又错落有秩,半点也不让人感到拥挤冗长。
他这一悟,又是整整三日,眼中的星天图一如前次那般流动起来。
每一颗星辰,穿梭缭绕於璀璨星空之中,运行的轨迹千变万化,气象万千。
可在无形中,就彷佛有一双巨手在操纵着这一切,令两千馀颗千姿百态的星辰有条不紊,各守其位,呈现出一幅阿牛平生未见的壮观景象。*悬下来俩天,阿牛却再馨半分进展,无论他如何目不转睛的凝视星图苦思冥想,始终得不到丝毫要领。
好似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遮掩在他的眼前,让他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什么,偏偏又无法捅破这层纸,将隐藏在其后的事物,彻底洞察清楚。
这是仙家修炼中最难熬、也最过凶险的一段时日,古往今来,不晓得有多少壮志未酬的才情人物,心有不甘的在此处功亏一篑。
偏生阿牛素来沉稳,这时也不焦急,依旧保持着与第一日同样的平和耐心,细细的观察着头顶星图。
忽然他的心头蓦然一动,盯着其中的一颗星辰,轻声一咦,原来不论周围的其他星辰如何围绕着它旋转游走,独独这颗坐落在当中的星星,总是巍然不动,静静的停留在原地,一任周围的星辰谦卑的拱卫在它周围。
有了这个发现,阿牛不由眼睛“亮。
他很快又找到了情景相同的另十二颗星辰。
这十三颗巍立不动的星辰,突然齐齐一闪,散放出美仑美奂的金色光芒,直如太阳般夺目灿烂。
“十三虚无。”
阿牛的心底默默轻念道,他隐隐揣测到,眼前十三颗金色的恒星,定是破解这幅星图的关键。只要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整幅的星图很快就能迎刃而解。
许是心灵福至,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最早察觉的那颗金色恒星之上。而后视线以此为中心,渐渐朝四周扩展延伸,直到最边缘的一颗围绕其转动的星辰才停止下来。
这个过程言语表述起来,不过十数字而已,然而对於阿牛直如跨越了万水千山,经历了百世日月沧桑。
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右脚鬼使神差似的朝左前侧迈出了一小步,不多不少,刚好是一尺一二寸。
紧接着,左脚匪夷所思的向着右后方退出一尺三寸,双腿拧成麻花一般。
他的右脚再是原地一转,左脚凌空绕了半圈,跨了出去。
随着时间推移,阿牛的脚步频率越发的加快,身形在偌大的石室里飘飞转动,渐渐形成一道褚色的弧光,以肉眼几乎已无法分辨哪里是他的真身,哪里又是他留下的幻影?
原来,他居然从这幅星图之中,参悟出了一套旷古烁今的绝妙身法。尽管步履仍稍嫌生涩,却已依稀可见大家雏形。
偏在这工夫,阿牛的心中却生出一丝奇怪的不安,总隐约觉着好像有哪里还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他正自思索问,脚下步履毫无徵兆的一个绊蒜,真气轰然流窜,宛如失去控制的野马四处乱奔。
阿牛微微一惊,虽然还不晓得自己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这分明是运功出错,走火入魔的徵兆。
他赶忙收敛心神,想止住步伐,将真气纳回丹田再说。岂料脚下竟如着魔似的停不下来,疯癫的踩着星图步点游动不休。
全身的真气就似煮沸的开水,迫不及待的在经脉里胡乱撞击窜动,寻找着发泄的出路。阿牛的脸此刻涨得血红,偏偏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青色光晕。
一口热血冲到嗓子眼,被他生生忍住,却堵得异常难受,硕大的汗水,冷冰冰的自额头淌落。
正这时候,阿牛背后的大椎穴上忽的一暖,一道醇厚连绵的真气汨汩注入。
有人沉声吟道:“遗形忘体,恬然若无,谓之虚。损心去意,废伪去欲,谓之无。”
这一声,犹如晨钟暮鼓敲在阿牛心头,令他毛塞顿开,灵台一明。
他刚才虽然已经体悟到,星图中蕴藏的身法玄妙,可却没有醒悟到“虚”字的真意,於临摹修炼中不免着了痕迹,太过偏重步法的掌握,远远偏离了“遗形忘体,恬然若无”。
心中一有凝滞,则只能做到形似而神无,渐渐魔障升起,险险遭遇杀劫。多亏那妇人及时出手救助,又出言提醒,才让他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明白了其中关键,阿牛心下大定,抱元守一,也不管体内狂窜的直气,更不理睬脚下纷乱的步法,只求放开心神,进入清静无为的境界,将身心相忘於星图之中。
妇人见他脸上红光徐徐消退,脚下步履又复飘逸流畅,当下收回右手缓缓退出石室,暗自欣慰道:“这孩子当真了得,瞧这情形,只怕用不了一个月,他就能将天道前三幅星图尽都参悟。即便羽教主当年,也远有不如。”
但她还是低估了阿牛,在进入石室之后的第二十三天,他彻底悟出了第三幅“万象森罗”星图,按下门旁的铜柄。
这些日子,阿牛就如完全着魔了一样,不眠不休,饥渴时,就顺手拿起妇人在石室角落里为他备下的空灵石乳,喝上几口。
就在这与外界近乎隔绝的地下石室里,他心无{芳骛的苦苦闭关修炼,全然忘却了日夜晨昏的概念。
事实上,那妇人一直守在门外,阿牛刚一摁动铜柄,她便打开石门快步走了进来。在白衣妇人身后,却又多了三名女子。
当先一名紫衣妇人面蒙青纱,遮掩了大半的容貌,眉宇之间透出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一双眸子锋锐如刀,盯着阿牛上下打量。
在她身后,伫立着两名年轻女子,一色的素淡装束,容颜秀丽,肌肤晶莹,神色里甚为端庄恭敬,秋水似的眼波,躲在师长的背后偷偷瞥着阿牛,似乎对这位羽翼浓嫡亲子嗣,黑黑壮壮的憨厚青年有着无限好奇。
阿牛满面红光,沉浸在充盈的喜悦中,也没留意到妇人的神色问竟然有些焦虑。他兴奋道:“雍姨,我出关了!”
白衣妇人甚感欣慰的说道:“阿牛,我都看见了,没想到你只用了二十三天便参悟出三幅星图,再假以时日,睥睨天陆绝不是痴人说梦。看来,我圣教中兴有望了。”
阿牛一愣,他废寝忘食醉心於浩瀚天道之中,全然感觉不到时光飞逝,只当最多过了三五天而已,却没有想到再出石室已是二十三天之后。
紫衣妇人怒冲冲哼道:“什么中兴有望?如今六大门派的人都杀进圣宫了,我们这些人却只能乾坐着看热闹。等教中的兄弟全都被人杀绝了,日后就让阿牛去做光杆教主吧。”
白衣妇人叹息道:“容师妹,我何尝不心悬教中的兄弟?可是本教的教规早有严令,你我身为守护圣坛的长老,一生不得插手教务,更不得暴露形迹,泄漏了圣坛的秘密。如果因为我们的一时冲动,让那些名门正道中人发觉了圣坛的存在,你我就算死过百次,也不足以赎清罪过。”
紫衣妇人破口大骂道:“狗屁教规,我就不明白那熔岩华府,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圣教一代代长老千年守护,耗尽光阴!
“当年若不是顾忌着这条毫无道理的狗屁教规,有你我姐妹两人相助,婆罗山庄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羽教主更不会含恨身亡,坠落到万丈悬崖下粉身碎骨。”
白衣妇人面色黯然,沉默许久,才缓缓又叹了口气说道:“这条教规,自本教创立之时就已经定下,我想这其中自然有十分重要的缘由。可惜羽教主去后,当世已经没有人晓得。不过,无论如何,本教的规矩我们总得遵守,绝不可为此因小失大。”
紫衣妇人气呼呼的哼道:“好吧,那我们大家伙就搬张凳子坐在这儿,一边喝茶,一边坐视本教的老兄弟们,给六大剑派杀的一个不留,到时看你还能笑得出来!”
两人站在石室门口争执半晌,最后依旧是谁也不能说服对方。一个黯然垂首叹息,一个愤愤顿足,身旁的两名年轻女弟子却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插嘴劝说。
阿牛听得半懂不懂,挠挠头发,小心翼翼的问道:“雍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六大剑派的人已经杀到了?”
白衣妇人沉沉点了点头,回答道:“今日已是初八,从早上起,天陆六大剑派便以云林禅寺为首,猛攻圣宫,到现在已持续了将近六个时辰。
“尽管殿护法统率本教的四坛九旗数百教众舍命抵抗,终究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教中兄弟伤亡惨重节节败退。
“虽说风护法与雷护法也先后赶到,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於事。”
阿牛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白衣妇人所说的“雷护法”,便是秦柔的义父雷霆。
他忍不住问道:“雍姨,雷霆雷老伯也来了么?”
紫衣妇人冷冷道:“来了又有什么用?连风雪崖的九光灭魂阵,都没能挡住六大剑派的那群老家伙,即便加上雷霆,也只不过是多了两个为圣教殉难的死人罢了。”
阿牛心里一紧,暗想既然雷老伯已然赶到,那么柔儿多半也是跟来了。经过整整一个白天的惨烈厮杀,也不晓得他们两人有没有受伤?
尤其是柔儿,她的修为经过这些年的苦练,虽然大有提升,可比起六大剑派的耆宿来,无疑还是有云泥之别。
彷佛中,他眼前已经看见,正魔两道千多高手在地下圣宫里拼死激战、血流成河的惨状。一条条原本鲜活的生命,和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正在血雨腥风中飞速的消失。
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雍姨,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
白衣妇人苦笑道:“三位护怯率着剩下的两百多教众,已经退守到圣宫中枢的‘太元殿’。殿护法最后关头,祭出他精心豢养百多年的三千‘破罡魔蜂’,倒也毒伤了不少六大剑派的弟子,重新赢回一线生机。”
见阿牛表情疑惑,紫衣妇人解释道:“破罡魔蜂剧毒无比,没有殿青堂的独门解药施救,六个时辰内一定会毒发身亡。
“虽然说这些小毒虫伤不着那些老东西的半根毫毛,可他们的门下弟子却被毒倒了不少,也令云林禅寺的无涯方丈大为头疼。
“风雪崖借机提出赌约,以交出解药为条件,迫得六大剑派摆下场子单打独斗。
“殿青堂和风雪崖连战九场,挫败越秀剑派、燕山剑派八大高手,自己也身负重伤,无力再战。如今,就只剩下雷霆一人苦苦支撑,可距离约定的六个时辰时限,还不到一半。”
说到这里,她禁不住忿忿哼道:“要是我能出手助阵,即便是撑到明天天亮也不成问题!可惜,不管怎么说,你雍姨也不愿答应。”
阿牛越听心头越是沉重,低声问道:“雍姨,雷老伯他不会有事吧?”
白衣妇人沉吟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最后惟有徐徐道:“阿牛,还是你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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