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瞑目催动灵觉搜索,哪料刚扩展到方圆三丈外,便开始遇到一股莫名的阻力,那黑雾仿佛蕴藏着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便灵觉也无从伸展,简直像迎头撞在一堵软绵绵的墙壁上。
丁原的疑惑更深,甚至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生是死?
他想了想,提气朝着上方飞升,可没起来十丈,就感到真气不支汗流浃背。
丁原不想逞强,以免触动伤势得不偿失,无可奈何地重新坐下,炼气休养。
就这么循环往复多次,丁原早已无法判断自己究竟向上飞起多高,又耗费了多少日夜,伤势却在缓慢的复原中。就这么上飞一段、休养一段,若换了一般人,也许早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可丁原自有一股天生的狠劲,硬是不肯放弃。
令他惊讶的是,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居然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四周寂静得连风声都成了他能够听见的最可爱声响。幸亏多年的清修,不然依着幼年时的性子,只这一点就把他给憋疯了。
除了搜索跋涉、疗伤运功,丁原想得最多的,还是姬雪雁。云_霄_阁
但奇怪的是,他对姬别天、姬榄等人的仇恨,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刻骨铭心,甚至觉得在眼前的死寂世界里,即便是有淡嗔这个老道姑,在旁边对着自己说上几句话,也是很好的。
这日,丁原竭尽全力,再向上飞升了数十丈,脚下黑雾开始渐渐稀薄,但头顶上仍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仰头向天,思量道:「虽然没有晨昏变化无法计算时日,但总该已有半个多月,上升的距离更是不只三百丈。可周围依旧除了雾还是雾,半点也看不出端倪。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别说人影,就连鬼影也不见一个?纵然是地狱,也该有牛头马面、大小鬼役才对!」
他埋头又想道:「先是娘亲离开了我,然后是雪儿也背弃了我,老道士、曾山他们都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现在连老天也抛弃了我,把我一个人关在这比地狱更黑暗寂寥的鬼地方,连仇人都不见一个!」
丁原越想越激动,埋藏多日的郁闷愤怒、悲苦不平一古脑翻腾起来,突然朝着缥缈跌宕的黑雾深处厉声叫道:「什么天道冥冥,什么人心如镜,全是骗人的谎话!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将我关在这里不得出头?我有何罪,心又何辜,为何没有人敢出来回答?」
激动的吼声震动回荡,丁原气血翻腾,双目赤红,他意犹未尽,猛抽出雪原仙剑指向天空,大声叫道:「狗屁老天,狗屁上苍!你若有眼,你就睁大眼看看,这是什么世道!
「为什么雪儿要离开我,为什么娘亲只是我的养母,为什么那些伪君子打着你的旗号欺世盗名,却不受惩罚?
你眼睛睁不开么,你死了么,或者你害怕见我?难道你也如这滚滚浊世一般同流合污,却把我遗弃在这阴冷冥间!」
他似乎是要把满腔的怨忿尽数吐出,雪原仙剑闪烁着青色的光华,在半空里照亮一线光明。可这光华着实太微弱了些,很快便迷失于漫漫黑暗中。
丁原猛吐出一口热血,他顾不得擦拭,哈哈冷笑道:「狗屁老天,你听见了吗?不要像乌龟一样蜷缩在甲壳里,有种让我瞧瞧你的真面!你不敢出来?那便让我用手中仙剑砸碎这地,捅破这天,好叫所有人知道,你是个虚伪卑鄙的懦夫!」
忽然耳中响起刺耳的笑声道:「叫吧,叫吧,喊破了嗓子,看有谁会理你!」
丁原一怔,仗剑四望,口中低喝道:「是谁在笑我?」
远处黑雾中闪现一点光亮,那声音冷笑道:「吼什么,扰了老子的好梦。」说着话那光点渐渐变大,现出一道青色身影。
丁原却是一楞,原来眼前来人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个如光似雾的元神!
这人身材颇是高大,面容桀骜威猛,狮鼻阔口,乱团团长发散到肩膀上,一副睥睨天下的嚣张气概。元神如此,可想真人昔年是何等气势风范。
丁原在黑雾中飘荡多日,终于见着一个会开口的人。
尽管对方面色不善,且是元神所化,可他心中依然掠过一阵欣喜。毕竟,在这个鬼地方原来不止关着自己一个人,还有同病相怜者。
他听对方说话不客气,也毫不示弱道:「我叫我的,关你何事。若不想听,尽管把耳朵塞住就是!」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老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见这里有了不是自己的声音,虽然比鬼哭狼嚎好不了多少,可也舍不得塞住耳朵!」
丁原对此当然深有同感,不禁对那人生起些许好感,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那人脸上露出一丝惆怅、一点激愤,冷笑道:「老子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8深渊
那人厉笑良久,直震得丁原耳膜发麻,才徐徐停下道:「娃娃,看你年纪轻轻,不知听说过老子昔日的威名没有?当年雄踞南荒、纵横天陆的魔道十大高手之一,冥轮老祖年旃便是老夫!」
丁原大吃一惊,上下打量对方道:「阁下便是八十多年前大闹翠霞山的年旃?」
这一说反把年旃弄得一楞,问道:「你是说老夫当年闯上翠霞山,争夺半卷《天道》,竟已是八十多年前的事情?」
丁原哼道:「丁某犯不着骗你,信不信全由阁下。」
年旃呆呆伫立半晌,蓦然长发抖动,仰头哈哈大笑道:「八十多年,老夫竟在这暗无天日的潜龙渊中,被幽禁了八十多年!好你一个翠霞派,好你一个《天道》,竟让老子像孤魂野鬼一般漂泊了八十多年!」
面前的光影不停振动,雄浑高亢的笑声来回震荡,丁原静静望着年旃,心头却同样掀起了滔天巨浪。
潜龙渊,这里竟然就是老道士所说的潜龙渊,昔日幽禁年旃、封印百鬼的所在。
可不知道,自己却为何会掉进这里,更不明白为什么除了年旃,再看不到其他的元神魂魄?
他等着年旃笑够,才问道:「老鬼头,这里可是潜龙渊?」
年旃对丁原的称呼甚是不满,哼道:「娃娃,你最好尊称老子一声「老祖」,不然把老子惹火,一样抽筋剥皮叫你生不如死!」
他警告完了,才回答道:「不错,这里正是潜龙渊,你没听刚才老子说吗?」
丁原心底一沉,暗道:「老道士曾经说过,潜龙渊顶有翠霞派的伏魔大阵镇守,连年旃都不得脱出,这下却把我也一并关在里面啦。」但又想到这里终究不是阴间,自己没有死,已比最坏的设想好出许多。
丁原张目四望,疑惑道:「为何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听说还关着许多孤魂野鬼,和本门历代兵解的先人元神么?」
年旃目中凶光乍现,沉声道:「你是翠霞派弟子,师父却又是谁?」
丁原当然晓得年旃与翠霞派可谓不共戴天,但他怎会怕了这个,昂然道:「不错,我便是翠霞派弟子,淡言老道士的门下。」
年旃眼中的杀意渐渐转浓,丁原手握雪原仙剑暗自戒备,打算一旦有变,就藉四周弥漫的黑雾逸走,年旃的元神也未必能追寻得上。
谁料年旃僵立片刻,眼中凶光却又缓缓淡去,低声一叹道:「罢了,老子都快忘记跟人说话是什么滋味,便多留你几天。什么时候老子腻味了,再杀你也不迟!」
丁原冷笑道:「阁下有没有这个本事还难说得很,丁某再不济,也不会任你宰割。」
年旃嘿嘿道:「你这脾气,倒跟那淡言真人有几分相像,当日他分明不是老子的对手,却拼死抵抗不肯退走,老子对他的骨气还是颇为佩服。」
丁原听年旃居然称赞老道士,不禁对他又多了些许好感,至少觉得这号称十大魔道高手之一的老魔头,并不虚伪。
他微微一笑道:「不要拍老道士的马屁,你还没说为什么这里只剩下阁下一人?」
年旃一怒,破口骂了几句,丁原也不理会,他这才悻悻道:「每隔一阵子,这潜龙渊底就会突然冒起一团血雾,直冲到伏魔大阵才被压住。
「在潜龙渊里的元神也好,孤魂野鬼也罢,只要一遇见这团血雾,就会被摄走,连残渣都不留丁点。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一两百回这么折腾下来,潜龙渊里自然就只剩下老子一个还硬撑着了。」
丁原奇怪道:「竟有此事?那血雾究竟藏着什么蹊跷,居然这么厉害?」
年旃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好几次老子也想沉到潜龙渊底去查探一番,可没下到一千丈,就给黑雾顶住,无论如何也不能更进一步。
「老子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在潜龙渊中浮沉多年,元神虽因汲取了黑雾中的阴煞氤氲不致幻灭,可也比死好不了多少。」
丁原深吸一口寒气,依照年旃说法,这潜龙渊端可称作深不可测。自己原先以为,这里不过是幽禁年旃和诸多恶魄之地,如今看来,恐非如此简单,却不晓得翠霞派的人是否知情?
他不由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设法冲破伏魔大阵,逃出生天?」
年旃「呸」道:「你当老子不想?可莫说那狗屁的伏魔大阵老子破解不了,即便出去,老子的元神受那阳间之气侵蚀也够呛,搞不好就得散架。
「说来说去,都是那血雾该死,每回发作都耗费去老子大量真元。要让老子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非将他下油锅炸成干饼。」
丁原也没心情去追问为何下了油锅却被炸成了干饼,沉吟道:「这么说,我只要冲出伏魔大阵便可脱困,虽则凶险,却也总是一线生机。」
年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尽是轻蔑之意。
丁原被他笑得心头火起,冷冷道:「老鬼头,你笑什么,我的话很有趣么?」
年旃这次没计较「老鬼头」的称呼,却指着丁原道:「老子是笑你无知狂妄,你那点修为,连老子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却妄想破解伏魔大阵,真是笑煞老夫!」
丁原受他一激,傲性顿起说道:「老鬼头,你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冲不出伏魔大阵也不稀奇。
「可丁某未必就不成,瞧你一身蛮力不懂阵法,就是再给你八十年也白搭。」
年旃的眼睛瞪如铜铃,恶狠狠盯着丁原,极力抑制杀意的冷笑道:「好啊,既然如此,老子便看你是如何冲破伏魔大阵,逃出潜龙渊的!」
说罢,猛一把抓住丁原胳膊,朝上飞升。
丁原根本来不及闪躲,身体一轻已飞了起来,须臾过后,周围的黑雾越来越薄,头顶却显现出一片奼紫嫣红的奇异光亮。
年旃停住,松开丁原向上一指道:「看见没有,那便是翠霞派几个老不死的家伙,以生后真元化成的伏魔大阵,光分六色封住出口,可要是你站在潜龙渊外往底下瞧,却什么也休想发现。」
丁原凝神观望,却由于距离稍远,加之黑雾遮掩,不能看得真切,不觉提气又往上升了丈多。
岂知心头警兆突生,手中雪原仙剑发出清越镝鸣,头顶的六色光云骤然攒动,隐隐传来隆隆雷声。
丁原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光云中蓦然劈落三束电光,照着他轰然打到。
这电光看似平淡无奇,可瞻之于前、呼之于后,居然把他所有闪躲变化的退路封杀,仅留下硬撼一途。
丁原无暇细想,催动仙剑封架,当头一束青光雷霆呼啸,击在剑身上爆出一记轰鸣。
丁原的修为尽管已恢复到五成左右,却硬是吃不住这束电光,被震得右臂酸麻,眼前一黑,仙剑几乎脱手而起。
可没等他缓过气来,左右两道橙色光束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射到,犀利的锋芒令团团黑雾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丁原暗自惊讶,正待行险变招,身下升起一溜夺目金光,撞在左首电光上,炸得光雨横飞,火花四溅。
几在同时,丁原腰际一紧,被一股庞大的回拉之力,从左边打开的缺口拽下,堪堪闪过右面袭来的电光。
年旃救下丁原,急忙朝下退了数尺,见头顶光云没了动静,才松口气道:「笨蛋,你想找死,却别连累老子!」
丁原纵然是对年旃出手救援怀有感激,也被他这两句话憋到了九霄云外。
他当然已明白是自己多上升了一丈,牵动伏魔大阵的气机,才引得电光劈落。没想到这伏魔大阵比预料之中更加厉害,即便自己修为尽付,恐怕也难以越雷池半步。难怪强横如年旃者,也惟有望洋兴叹,徒呼奈何。
他平复呼吸,毫不相让道:「奇怪了,既然阁下这么说,干什么要救我?」
年旃一怔,他方才出手时候,全没有多想,现在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救丁原。或许是着实厌恶那种死寂与孤独,又或者他还不想眼前的活人就这么没了。
年旃收了冥轮,冷哼道:「老子想杀便杀,想救便救,全凭一时高兴,哪里管那么多狗屁理由!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等下回血雾升起,老子自顾不暇,娃娃你便自求多福吧。」
可能是寂寞太久,好不容易有一个活人站在面前可以说话,年旃的谈兴渐起,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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