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战,没想到上游下来的水这样冰凉透骨!他注意到那个年轻人被冰凉的江水冻得唇青脸乌的,可脸上仍旧透着股子不屈和坚定。那年轻人也看见了李学之,拼起嗓子欢呼起来:“大家看呀,李副县长跟咱们一起组人墙喽!”被江水冲刷得落汤鸡般的李学之亦大吼道:“同志们,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就是保家园!”看着身前已经填起了豁口,那年轻人吼着:“人墙退后到李县长处!”第一道人墙撤退几米,和第二道人墙贴到了一起,很快就被纤维袋填满了空隙。这时大堤上开来几辆军车,巨大的装满岩石的铁笼压在了大堤上,坐堤的险情被控制住了。李学之等相携上了岸,又投入到加固大堤人流中。
倾盆大雨下了足足有一小时才缓缓停住,一缕阳光从云缝中洒在了抗洪第一线,原本桀骜的江水驯服地流经大堤。休息时李学之知道那年轻人叫程波,是水利局局长的专职文字秘书。程波提出大堤下部是多年的老堤很是坚固不会出大问题,就是临时加高六十厘米大堤因为根基不稳容易被江水冲刷走失,所以建议用化纤彩条布铺在外围,只要固定后就不会出现江水冲掉泥土而造成坐堤了。旁边一些有抗洪经验的农民群众也很赞同程波的观点,只是因为成本高昂,怕县里不肯采用。李学之顾不上换衣服,急忙赶到防汛指挥部,找到吴书记刘县长把情况如实汇报,强烈要求用化纤彩条布铺在新堤外围,用以加固堤防。
经过刚才生死考验后,吴书记和刘县长顾不上成本,立即征调全县所有的化纤彩条布,用来加固堤防,一时间黄县境内砣江大堤上铺满了红蓝白三色的化纤彩条布,这阵仗如让法国人看见了肯定欢欣不已,他们的国旗居然还可以防洪!
事实证明程波的建议很大程度上挽救了黄县大堤,虽然洪峰退却,可水位仍旧高居不下,整整把新堤浸泡了半月!而隔河的紫临县却不知道什么缘故没采用黄县介绍的经验,在洪峰过后由于人们的松懈,长期被浸泡的加高新堤终于不堪中负荷坍塌了,紫临县华丰垸近五十万亩农田被淹,四千多户农民流离失所!
在黄县抗洪表彰大会上,程波带着红花披着绶带成了功臣,被记三等功一次!后来程波不安心在办公室搞文秘工作,主动请缨去了农田水利股。一次李学之在下乡的时候遇到了程波,得知他放弃了在局领导身边工作自愿去了最为辛苦的农田水利股,笑着开玩笑地说:“小程啊,你也是个异类啊,好好的办公室不坐偏偏喜欢在田头晒太阳!”程波朴实地说:“我感觉深入农村田头才能更好的发挥自己的专业,我想为黄县的水利事业做点贡献!”
文明搅拌咖啡的勺子碰在杯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李学之的深思,李学之歉意地冲文明笑笑,对程波说:“你接着说,我刚才又想到了去年那刻骨铭心地一幕了!”
程波点点头叹息着说:“我也久久不能忘怀,只有在那种情况下,什么领导、干部、市民、农民身份全不存在了,只有团结、拼命!我去了农田水利股,日夜奔波在农村,发现了不少问题,于是就写了份材料呈报给了局领导,谁知道一下就得罪了他们,不但不改正错误,还找借口把我发配到了最边远的石桥水机站,也罢,在石桥照样可以工作,可他们还不放过我,严令石桥水机站不得安排我与水利有关的任何工作,于是我就呆在了工会,直到遇到了文经理。”说这番话时他没有半点的激动,眼里只是流露出无尽的忧伤和遗憾!
文明同情地拍了拍程波的肩膀,说:“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甚!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现在你在路桥公司活得好开心好潇洒,不是吗?年薪超过了四万,还能一展身手,远比在你原单位强上百倍!嘿!现在的单位领导就好比是武大郎开店,比他高的一概不要!”
李学之知道,由于种种原因,有一些单位领导长期以来早已不习惯、不愿意使用那种遇事自有主张,而又特立独行的人。有许多有能力有才华的基层干部受压制受排挤,他痛心地说:“小程,你应该找组织申诉嘛!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
程波木然地说:“找组织?我对官场上的作风已经看透了,哪里还有什么组织原则,什么政策!谁权力大谁就是真理,谁反对谁就靠边站!”
文明接茬讽刺道:“程波说得透彻!什么是组织?说到底组织最后就是一个人!如果你把自己的命运赌在他们的个人道德水准上,那你就必死无疑!不瞒你李代县长,我跟程波同病相怜,我也是被单位压制打击的人,幸好我跳出来了,要不还在那里坐冷板凳受白眼!现在的官,哼!就没好玩意儿!”说着还瞥了李学之一眼!
程波拉了把文明,文明扑哧一笑说:“程波,你现在已经不是黄县的人了,还怕得罪领导啊!”
程波有点恼怒,对文明说:“文经理,你要说当官的不是玩意儿,在其他人面前我不反对,可在李县长面前这么说,你就是侮辱了他,而且也让我难受!我把你当自己亲哥一样,什么心里话都对你说了的。在黄县我只钦佩李县长一人。哪怕我成了外国人也同样这么说!”
李学之并不恼怒文明的无礼,他深深为程波的遭遇而难受,多么好的一个人材就这样从黄县流失了,不但有满腹学问,更难得的是他那份无私的敬业精神。他诚恳地看着程波说:“小程,还想为黄县的水利事业做点什么吗?我去跟你伸冤做主!我给你实现理想的平台!现在魏华还在黄县,他放弃成为企业家的机会,全心全意在为黄县的经济做努力,你也可以的啊!”
程波眼里闪过一丝激动,一丝惊喜、一丝憧憬,文明笑呵呵地说:“我们魏少当然可以了,他不愁钱财,又有上层路线,当然可以不计报酬地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了。可县长大人你想过我们的身份背景了么?我们出身贫寒,没有上层关系,在单位要靠薪金养活妻儿老小。家里结衣缩食供我们上大学,无非是想让我们学以致用,不说光宗耀祖,总还得一代胜过一代吧。现在程波能没有束缚地大展拳脚,又有可观的经济收入,你应当替他高兴!还想把他拉进那一塘浑水里啊!你现在是可以给他一个平台,可你又能保他多久呢?而且现在官场陋习,也不是你一个人能革除得了的。我也听说你在黄县的日子并不好过,张云生那帮坐地户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哟!”
李学之一楞:这文明怎么知道的?程波急忙说:“李县长,这都是我跟他说的,黄县有张云生他们在搞,确实寒了不少人的心,他们沆瀣一气,把持黄县官场。好人哪里会有出头之日呢?真要是张云生当了黄县的县委书记,您也要担心呢!”
李学之看了看文明,说:“文经理,你也是曾经被官僚排挤压制过的人,你痛不痛恨官僚?痛不痛恨腐败?”
文明脸色一肃,眼光灼灼地说:“我深受其害,怎么不痛恨呢?”
李学之说:“是啊,切身之痛,哪不耿耿于怀,可你选择了逃避,远离了是非,在新的环境新的岗位获得了新生,我祝福你。可官僚依然存在,仍旧排挤压制其他的人,人人都选择逃避,人人都远离是非,那存在的官僚腐败又何人来革除来惩处?凭你一己之力拉出了小程,可官僚们还在黄县耀武扬威,还在压制着更多象你象小程一样的有志青年有材人士!我确实在黄县举步维艰,可我依旧要抗争到底,不为自己争口气,也要为后来人打下抗争的基础!我不想说一九一九的五四爱国学潮,也不说一九三七的八年抗战,我只为我辖下的人民做点我一个党员干部应该做的!至于我的去留又算得了什么呢?”
文明在和李学之交谈之时就刻意用讥笑讽刺地口吻,其实是想激怒这一县之长,让他的官威好好发作发作,用已打消程波对李学之的崇敬之情,也暗暗来验证李学之是不是真的平易近人,用事实讲话用道理服人,最主要的是何丽一聊到她的丈夫,眼神语气无不充满着爱慕和敬佩,偶而一点点抱怨也都是无处不体现了她丈夫事业心强,着实让文明嫉妒得很!而眼前的事实也不得不让文明承认:李学之的确是平易近人,用事实讲话用道理服人。要知道哪怕一个比芝麻还小的乡党委书记乡长行局局长在普通百姓面前都拿腔作调,甚至不正眼视之,听了这些许冷嘲热讽还不是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可李学之丝毫没有在他们两个平头百姓面前摆官腔,更没有一副高高在上官僚面孔,而是象朋友一样象亲人一样,言辞朴实而精妙,大义凛然!
文明再次审视着李学之,衣着简单明了,面目和善可亲,与那些衣冠楚楚、大腹便便的官僚们实属不同!他终于彻底地服了,被一个共产党人的正气感染了,他站起来,微微一鞠躬,诚挚地说:“李县长,恕文明言辞不当,得罪了!”李学之也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拍了拍,笑着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不过确实言辞锋利,也点到了实处!坐下说!”
程波用拳头轻轻擂了文明的胸膛,说:“怎么样?你应该相信我的眼光了吧!”
文明坐下来,举杯说:“很荣幸认识李县长,跟你交谈这么久,我才真正知道共产党里还有您这样不计个人得失,一心为民的好干部,好县长!我以咖啡代酒,敬您这位好父母官!”
李学之也举杯,说:“我要严肃地纠正:我不是封建社会的什么父母官!我是社会主义中国的人民公仆!我跟你碰杯后,我就更战战兢兢了,惟恐不能一心为民了!”
程波也举杯说:“我虽然认识李县长这么久,可还没这么掏心窝子说过这么多话!干了这杯后,我要把在黄县查出的问题整理成文字提供给李县长,希望能有点用处!干杯!”
三个杯子重重地碰在一起,杯下洋溢着三个男人开怀地笑声。
李学之用手擦了擦唇边的咖啡渍,感兴趣地问:“小程,什么问题要整材料呀?能透露点不?”
程波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哪说得清楚,还是容我仔细整理整理吧,到时候我会亲自送交到您手里的!”
李学之亦不再多问。文明坐在那里,面带惭愧地不知道想着什么,似乎又作了什么决定,咬了咬牙,说:“李县长确实是顾了大家不顾小家,连女儿菁菁住院做手术都赶不回家看看!”
李学之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地指着文明笑道:“感情你就是菁菁嘴里的文叔叔!她连爸爸妈妈都不要喽,只要跟你去玩儿呢!”
文明尴尬地笑笑,说:“那天菁菁住院手术时我正巧去人民医院看病人,见你夫人何法官脚葳了,便帮了帮忙。倒是跟菁菁一见如故,成了好朋友!嘿嘿,菁菁真是个让人喜爱的小姑娘!”
李学之也没听何丽说什么脚崴了事,看来文明确实是帮了大忙,感激地说:“咳,我这做爸爸的真不负责,还好有你帮忙,真是很谢谢你!菁菁有你这大朋友,可高兴了!”
文明见李学之大度得很,也就释然了,当然打何丽主意的龌龊念头也彻底打消,恢复了潇洒,围绕着菁菁两个男人说开了。
正聊得高兴,李学之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李学之一接听,是王金龙打来的,说:“我就在一楼的,好吧,我在门口等你们,好的!”
李学之歉意地说:“对不起了,我现在要去省城,只有以后再聊了!”
文明楞了楞说:“你有朋友在楼上?”
李学之说:“是啊,他们在唱歌,我不会,就下来走走,就这么巧遇上了你们!”
程波说:“李县长基本不去娱乐场所潇洒的,这也算是革命队伍里唯一不受腐蚀的干部了吧!”
李学之笑骂了一句:“小程你这鬼头,说话也开始带刺了!那我就告辞了!”
文明笑着说:“好,我们一起去门口吧,我们也要回公司了。这是我的名片,回南林了一定打电话找我,我们再聚聚!”
程波结了账,三人走到了饭店门口,王金龙、郑主任一群人也来到了门口,隔老远郑主任就看见门口的文明,大声招呼道:“嘿,那不是文老板么?”
文明扭头一看,也笑呵呵地说:“哟,郑主任呀,感情是你在上面潇洒啊!玩得还爽快?”
市社几个人似乎跟文明很熟悉,握手寒暄起来,郑主任瞅了瞅李学之,笑着说:“原来李县长跟文老板一起啊,我说怎么那么水灵的小姐都留不住你的大驾哩!”
李学之心里涌上了一股厌恶,勉强笑着说:“是啊,文老板找我,可不敢怠慢!”
文明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