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器打着“哈欠”问老程:“签上字了?”
程道厚却问:“你也过夜生活了?”
郑器笑笑,抻了抻腰,说:“翻腾了一宿,比斗牛还险!”就叫郝存找高洁马上去扣车。郝存回来说:“车没油了,出不去。”
“加油呀。”
“楼上挂了彩,谁也不见;‘排骨’不敢加。”
郑器只好租车前去。先到闫党村委会,街上的人就喳喳……
“他们来管元贵那事了,这回‘黄毛公鸡’要倒霉了。”
“这年头事难说!公检法,国地税,东北老婆黑社会!要想讨个公道,难呐!”
“元贵呀,弄不好是屈死鬼托生的,这辈子还是个屈死鬼……”
村委办公室里不见谢亚心。有一老者正趴在桌上弄帐。郝存介绍,这是大队会计仲宗和。郑噐心下一怔,姚平莲提到此人!就见他两鬓染霜,形容清癯,面褶丰富,一副龙钟老态。便问:“仲会计今年高寿?”
仲宗和放下笔,笑答:“五十多了。”
郑器惊叹此人“相龄”腿快,远远地跑到了“年龄”的前头,就问:“谢书记在吗?”仲宗和定了一下,才说:“他一般不来村委。”
这时进来一个小伙子,虎虎实实,粗粗壮壮,悄没声地坐在凳子上闷头听事。郝存说咱去食品厂吧,便把传票留给仲宗和,让其转告,然后直奔食品厂而去。
那小伙子见来人一走,起身问仲宗和:“大叔,这回法院真要办‘黄毛贼’?”
仲宗和谨慎地看了看窗外:“看样子是真办,不像来应差的。昨天还来了个女律师调查呢。法庭不正经办,人家律师也不干。”
小伙子“咚”地擂了一锤:“好,办死他!”
仲宗和一惊,老花镜震掉了,说:“二楞子,你可别胡来。”
“哼!我大姐叫他逼死,又害水仙,此仇非报不可!”
“光发恨没用呀。你水仙姐不开口,咱有啥法呀?”
“哼!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有他没我!”二楞子又擂一拳,才愤然离去。
郑器等人急急来到食品厂,院子里没见车,进了办公室,却见薛红正在接电话。郑器侧首问郝存:“她不是在玫瑰街开店吗?”
郝存耳语说:“她是这厂的会计;那店是她献身的报酬。”
薛红放下电话,忙上茶递烟,说﹕“中午住下吧,上回您庭长发羊角疯,把咱俩的舞都搅了,今天咱补上。”
“我们来找谢书记,”郑器说,“他不在这里?”
“他呀,没头的苍蝇,乱窜;不知又去哪里了。”
“你给联系一下吧。”
“很难联系,老关机。”
“你打,他也不接吗?”
“郑庭长,看你说的!”她佯恼道,“我还两个样?”
郝存给郑器递个眼色,说去洗手间,就闪身转到后院的车库,从门缝里一瞅,空着,踅回来摇摇头。郑器再次留下开庭传票说:“如果谢书记再不到庭处理,我们就依法审理了。”遂上车返回。
郝存说:“这女人不是一般人物!干着工厂,开着饭店,还经营着‘鸡’店。论收入咱十个也不顶她一个。”
“古语说,”老程道,“能人挣利润,常人吃利息。人家也算是有本事的人呀。”
“这算什么本事?”郑器鄙视道,“世间分男女。女人得不要腚了就变成魔鬼,男人不要脸了就变成畜牲。”
“老程,”郝存戏道,“你要脸还是要腚?”
“我都要。”
“别太贪!二选一,”郝存笑道,“我看呀,老程,你也别眼红,下辈子你托生女的吧,干三陪,当小鸡,做舞女,再来个*舞,不成富姐,也是款婆……”
“当皇婆我也不脱!我怕感冒;今春,光板兰根就喝了八包了。”
郑器突然说:“咱去他家看看!您知道门吧?”
“谁不知道?”郝存笑道,“他那家:远看像座庙,近瞧无老道;庵门终日关,敲门狼狗叫;门前狮一对,不语光傻笑。”
“阉门?”程道厚问,“他祖上是骟马的还是劁猪的?”
“是劁你的!”郝存笑道,“他老婆独守空房,真尼姑一个,不叫‘庵门’叫什么?”
“你别说,”程道厚恍然,“你这一说还真好找!”
“那当然!”
“那……你说村委会怎么找?”
郝存就卡了壳。
“穷辞了吧?”
“那你来,说出来我就服你!”
老程寻思了半天,清了清嗓,真说道:“鼻子上面有眼,鼻子下面有嘴;连看带问找不着,最后还有腿。”笑声中,郝存说:“你有兔子腿也白搭,没人告诉你!满村胡溜溜,人家还以为你是贼来踩点呢!”
“有咱这样的贼?大白天开着车来踩点?”
“抢劫没有车行吗?绑架不用车吗?你真是个‘大本专科’!我真怀疑你那个文凭。”
程道厚笑了,说:“俺闺女都怀疑呢!说没见我看书就大学毕业了。我说我是‘夜大’,摸黑学,被窝里背,谁能看得见?”大家又笑起来。
“老程,”郝存问,“你说找被告,进门先问什么?”
“先问被告在不在家呗。”
“你真喘瞎了空气!”
“那先问啥?”
“先问有没有狗呀!”大家就看着郑器笑起来。
老程说:“其实不用问,一跺脚就知道了。”
“那不一定!你在部队训的狗,跺脚还叫唤?”
“说得对!古语说:咬人之狗不露齿;恶毒之人不出语。你一跺脚,牠‘嗖’地窜出来,咬你更没跑!”
“对,不能跺脚,”开车的“络腮胡子师傅”插嘴道,“那叫狗不咬使棍捣;捣出来了你没跑,咬死你,是自找!”
“那——”老程就撺掇,“叫郑庭长说说该咋办?”
大家也起哄。郑器拗不过,就顺口说道:“如今夜里乱,家家有狗伴;进门先问狗,拴了是没拴。”大家又笑起来。
谢宅已到,果见石狮把门!一敲门,里边狗就叫了。郝存说:“老程,快问狗拴没拴?”
“你问狗吧,我不会狗语。”
正说着,门*,见一妇人白白弱弱,清清瘦瘦,喝住了那黄狗,就默默地进屋坐在沙发里垂泪儿。郑器说:“我们是马户法庭的工作人员,是为你丈夫和魏元贵一案来找他处理纠纷的。”
妇人揩了泪水,说:“您去找他吧,他的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自从搬进这房子,他就回来过两回……”又泣噎起来。
“这两回他回来干什么?”
“先买黑狗,死了;又送来这黄狗。都为狗!”
“他贩狗?”郝存问,“他拿着狗比你还急?”
老程就戳了郝存一下。郑器说:“这事虽然是你丈夫所为,但你们是夫妻关系,我们叫你签收开庭传票是合法的。你要积极配合。”
程道厚也劝道:“你们都当庄当疃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是老少爷们,以后还是爷们老少,弄顶了以后世世辈辈都不好。古语说:怨仇宜解不宜结。古语还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还是和平处理为好。”
妇人听了却泪水潸然。她只生有一个女儿,且已远嫁,这村哪里还有“世世辈辈”?就又哭泣起来,良久,才说:“我的心……早就死了,再没什么念想……”
蹲坑 (2)
大家见状,告辞离去。老程回首望着那对石狮,说道:“门前种上槐树就好了。”
“咋讲?”郝存问。
“古语说:门前种上槐,不挣钱自来。”
“你这是鼓励懒汉!栽上槐树就躺着睡大觉,睁眼一看,就成富翁了?这编者是为了顺口。——种草不更好?”
“咋好的?”老程不服。
“门前种上草,天天掉元宝!好不好?比种槐树强吧?”
“你这是抬死扛。”
郑器一直未语,他在思量谢宅的女主人,突然叹道:“好一个寂寥的女人啊。人,是要有点追求的;一个没有理想的人如同行尸,而没有思想的人则是走肉。可叹可悲啊!”
那“络脸胡子”忽然问:“你们是想扣‘谢公鸡’的车吧?”
大家一愣!看这“络腮胡子”一语破的,很是吃惊。郝存问:“你是怎么知道的?”“络腮胡子”说:“夜儿个就听说你们要扣车,他早开出去藏了。”
郑器等便沮丧地回到法庭。郝存说:“这消息确凿。刚才薛红见了咱一点也不慌,更印证了这一点。”
程道厚气道:“准是楼上透的风!”
“没准是‘牛魔王’的作捣!”
“他没看裁定;还问有没有告‘谢公鸡’的呢。”老程说。
郑器思忖一会,说:“今晚上咱不睡了,分头儿盯梢,不信他不露头!小郝你盯着‘雪里红’,老程你看住食品厂,我去南都大酒店盯着,听说那是他的‘点’;只要他回来睡,一准开着车,及时联系,合拢包围,争取一次扣成。八点后行动,注意保密!”
“好,”郝存一摔案卷,“今晚咱就老虎腚上拨‘黄毛’!”
肖仁直睡到日昳之时才醒来。牛撼进来说:“该吃药了。”肖仁一欠身,便疼得龇牙咧嘴,摸摸包扎的额头,说:“给我镜子。”就见自己绷带箍缠,像个挂花的俘虏!他就叹道:“这回没法下‘市’了。”这时,柳添进来安慰说:“肖庭长,不要紧。你的伤挺靠上,戴上大盖帽就盖住了。‘外事’活动照样参加。”牛撼也说:“对,王大泥板说过:大盖帽,大盖帽,一盖什么不知道,你想猜也猜不到。不碍事的!”肖仁就急忙取过大盖帽来试,却压去了大半眉毛。柳添说你这样显得更威严!肖仁便高兴起来,说:“咱回城里下‘市’,叫他们坐‘面包’先走。”柳添说:“一下‘市’就得喝,对伤不好。咱伙房里有排骨,叫老明炖上,吃了再走吧。你流血太多,要补充营养的。”牛撼赞同:“应该补充,你淌了有一脸盆血呢!”柳添则小声报告:“他们可能去扣车了。”肖仁就冷笑一声。牛撼说:“他们扣不着,肖庭长早叫‘谢公鸡’藏了。”
这时,一楼办公室里,司机高洁正拉着脸找郑器:“郑庭长,你得帮我执行个案子。”
“执行案子?你开车,执行什么案子?”
“我要加油,肖庭长就扔过一个案子说:你抠点费用加油吧。”
“胡来!是哪个案子?”
“就是那个滚道佑!欠他表哥的钱不还。”
“滚道佑?”郝存气道,“出名的屎蛋!是柳添的案子,他怎么不执行?”
这时,进来一人问:“哪个是高庭长?”大家看着高洁,郝存就问你找高庭长干啥?那人说:“柳庭长叫我找高庭长去捉俺表弟。”大家指指高洁就笑着上车前往。那人问高洁:“高庭长你还亲自开车?”大家又笑起来。那人说柳庭长给办了几年也没景,一找他先喝酒,都吃完饭了还要“咸白鳞”,俺真草鸡了。郝存急道:“他们都不是庭长。”一指郑器,“他才是庭长!”那人却问:“那姓肖的……”郝存一指大门:“早走一天天有眼,再居此地地无皮。他被马户人民否定了!”那人忙又递烟,说他表弟真耍熊,借钱说是娶媳妇,拿钱却去了路边店。八年了一分不分!俺姨问他要口粮,他说我还没吃的,狗还饿着呢!您听听,这还叫人?
“现在呀,厚道人少了,”郝存气道,“都不讲理了!”
“可不,叫他气死!”
“不用气,”郑器若有所思,“我想到了一个典故。”
“啥典故?”
“三季人。”
“三季人?咋讲?”
“有一天,孔子的学生正在打扫天井,进来一人问:‘一年有几季?’孔子学生答曰:‘四季。’来人说:‘不对,不对,是三季!’两人争执起来,来人说:‘咱俩打个赌,若是你输了,你给我磕四个响头,若是我输了,我给你磕三个响头。’这时,孔子走出屋来,学生忙问:‘老师,一年有几季?’孔子看了看来人,说:‘有三季。’来人高兴了:‘快给我磕头。’学生只好磕了头。那人一走,这学生就问孔子:‘老师,一年怎么是三季呢?’孔子说道:‘你和一个只知道三季的人谈什么四季呢?你没看见他满身绿衣,是个蚱蜢人。蚂蚱春生秋亡,只经三季,他哪里知道冬季呢?’因此,别和三季人计较。”
“这滚道佑死不讲理,”高洁怒道,“他是典型的‘三季人’!”
“你这一说,”郝存悟道,“以后对不讲理的人,还真没必要生气。三季人嘛!”
大家说着,就来到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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