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达尔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这种感觉真好,他模模糊糊的想。眼睛一闭上,其他感官迅速灵敏起来,数种芳香在鼻尖萦绕,鲜花的淡雅芬芳,茶水的甘甜滋味,以及笼罩在周身的威克多的气息……最好闻的还是威克多身上的味道,海姆达尔情不自禁地嗅了嗅,是香水吗?他不确定。脑中浮现出保加利亚隆冬时节松树林的画面,清冽的空气,白色的雾凇,黑色的树木,金色的余晖和辽阔高远的天空……
威克多把头埋在海姆达尔的肩窝,温热的气息喷上他的脖子:“里格,你在折磨我。”声音嘶哑,隐含浓烈的压抑克制。
海姆达尔倏然醒过神来,最初的惊慌因为他的声音得到了平息。他尝试把手放到威克多的肩膀上,后者没有抗拒,这让海姆达尔松了口气,口吻也变得稀松平常起来:“我不接受无端的指控。”
威克多笑了起来,使得脖子那块痒痒的。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海姆达尔默默的想,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好像他们从前就这么亲密,没有不适没有隔阂没有挣扎,突如其来却又那么天经地义。
“我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因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人。”海姆达尔望着花瓶上的精美花纹,感觉喷在脖子上的气息一浅,他知道威克多在听。“刚刚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确实有点害怕,我觉得这很不正常,但是爸爸告诉我除了不能结婚、得不到陪嫁,其它没有什么不同,不管这是不是出于一种保护,我都接受了。”
威克多沉默片刻,“提个问题。”
“你说。”
“你说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又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久久听不到回答,威克多坐了起来,发现海姆达尔咬着下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威克多也不急,端起了茶杯。
海姆达尔有些懊恼。
“我对女人没感觉。”他嘟嘟囔囔的说。
作为男人威克多当然明白话里的“感觉”是什么意思,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里格曾经对一个男人产生性冲动?
威克多沉声问:“是谁?”
海姆达尔不解,“什么谁?”
“那个让你有感觉的男人是谁?”
“你问那么清楚干么?”
威克多没有犹豫:“我要确保我的权益没有遭到丝毫损害。”
权、权益?海姆达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你不要瞎说!”他不自在的动了动胳膊。“要是给别人听到还以为我们那什么呢……”
威克多心里一沉,面不改色的说:“我的便宜都给你占尽了,你现在想翻脸不认人了?”
海姆达尔瞠目结舌。
“想必你也知道我从前拒绝过年轻的男孩,我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你把这些便宜全拿走了,却什么都不说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威克多喝了一口茶,坚定的瞟了他一眼:“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海姆达尔格外庆幸自己挑了这么个隐蔽的位置。
“你想怎么办?”
威克多握紧杯子,过了很久才慢慢启口:“里格,我们试一试吧。”
明明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海姆达尔却懂了,犹豫道:“你不是……不喜欢男孩子吗?”一直以来,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就因为我曾经拒绝过?”威克多没有激烈的替自己辩驳,只是淡然的陈述事实。“如果真是如此,我之前的举动又算什么?我还没有禽兽到那个地步。我只想问一句,你能接受我吗?”
海姆达尔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赤裸裸的目光透露出坚定的决心,尽管他的防御工事建造得极为出色,海姆达尔还是从那堵名为“从容”的高墙后方窥见了紧张和期待。
转眼的扫向威克多拿杯子的手,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威克多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时时刻刻都是沉稳冷静的,碰到不确定的事情也会犹豫,也会忐忑,这个发现令海姆达尔百感交集,又是窃喜又是动容。
威克多是喜欢自己的吧……
稍后他再度抬眼看向威克多,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那就试一试吧。”海姆达尔微笑道。
威克多听后只是点点头,什么话都没有,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茶水。
海姆达尔觉得心里一轻,积压在心头的巨石被一瞬间搬空,他脸色一正。
“那钱你到底借不借?不借我找别人去了!”
威克多半晌没有吱声,下巴抽动了两下。
海姆达尔以为他仍在犹豫,然后又把开店的好处大说特说一番,他还没说完,威克多就放声大笑起来。海姆达尔吓了一跳,眨巴眼睛瞪着他,有些莫名其妙。
威克多抓住他的下巴,在他的嘴巴上重重亲了一下。
“我借。”他说。“那些绝妙的计划我已经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海姆达尔彻底放心了,高高兴兴地捧着茶杯。
威克多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捏着海姆达尔的手把玩,然后缓缓劝诱:“我们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他的语气极其温柔。
“你说实验性恋爱?”
手里的动作一顿:“实验性?”
海姆达尔理所当然的说:“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要怎么谈,现阶段只有实验一下了。你刚刚不也说试一试么。”
敢情他是实验实上瘾了,至少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威克多快速调整心态:“既然确定了关系,那么恋爱期间就要对对方忠诚。”
“这是肯定的。”海姆达尔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尤其是你,”他不怎么放心地说。“无论那些崇拜者是男是女,你都要离得远远的。”
威克多笑着点头,那笑容越看越可恶。
“实验期有多长?”克鲁姆先生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转正。
海姆达尔想了想:“一年为期,你看怎么样?”
威克多只是微微一笑,算同意了。一年就一年吧,反正人已经进到他的城堡中了,吃下去的东西就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至于那个让里格有感觉的男人,克鲁姆先生不快地想,来日方长,会想到解决方法的。
吃了顿中饭,不单借到了钱,还多了个男朋友,海姆达尔觉得人生真TMD奇妙——咱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虽说从没谈过恋爱的新手碰到一起可能撞不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火花,但是谈谈心聊聊天,追忆追忆过去,遥想遥想未来,顺便再相互翻翻老黄历也是无可厚非滴,谁知道刚开了个头,就被外力打断了。
海姆达尔正准备畅谈他的理财计划,威克多才张开嘴打算去啃那嫩豆腐,魔药研究室室长高八度的嚎叫穿堂而过,一下子扎进俩人的耳朵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到眼前,抓过海姆达尔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要不是没听到“啪啪”的爆裂声,要不是知道学校有禁制,海姆达尔真以为他是幻影移形过来的。
“过了过了!”某室长在他耳朵边上咆哮,震得右耳嗡嗡直响。
海姆达尔想推开他,可惜对方兴奋过度没注意到。威克多站起来,伸手搭住魔药瓶子研究室室长的肩膀,撤手的那一瞬某室长也松开了胳膊。
“你掐我肩膀干么?”尼古拉斯?巴尔巴拉室长龇牙咧嘴。“我又不是金色飞贼。”一边抱怨一边揉着疼痛的肩胛骨。
威克多神情自若的坐回去,说:“你明显缺乏锻炼,巴尔巴拉。”
尼古拉斯平生最最痛恨别人拿他的五短身材做文章,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一触即发。
海姆达尔跟他也不是第一回见面,见他一下子就气红了脸,一副要破口大骂的样子,就马上拉住他的手腕。
“你刚刚说什么过了?”
尼古拉斯立刻被转移了目标,重又激动起来。“是我们魔药瓶子研究室参加的那个设计大赛,今天刚刚收到信函,上面说我们的参选作品挺过了三轮淘汰正式进决赛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信封华美精致,就着光能看见环环相扣的穗状凹凸花纹。
海姆达尔只瞅了一眼就开始摇头,“我不懂法语。”
尼古拉斯并不介意,拿出信纸从头点起,一个词一个词翻译给他听。声音朗朗、抑扬顿挫,充满了无法自抑的情感,海姆达尔很快进入状态,真心为他高兴。
据说该研究室三年颗粒无收,数年无缘国际级大赛,地区性大赛也只是走个过场,始终晋不了级。这次在法国举行的设计大赛只是个二流比赛,这样的成绩居然能让尼古拉斯高兴成这样,可以想见他之前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尼古拉斯就像遇着知音一样,拽着海姆达尔天马行空的妄想起来,后者异常配合,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刚上任的某男友被理所当然的甩到一边,地位一落千丈。威克多自己都觉得好笑,原来他还比不上玻璃瓶。刚推开杯子站起身,尼古拉斯见缝插针一屁股坐下,威克多无语,转而看向那块没能咬上的嫩豆腐,“嫩豆腐”面不改色,连眉毛都不没抬一下,某男友无奈之下长叹口气识相的转身就走。
“今天的魁地奇训练几点结束?”
威克多立即停下脚步,“老样子。”
海姆达尔望着他说:“到时候我去找你。”也不等回答,转过头继续未完的讨论。
下到最后一格台阶时,克鲁姆先生缓缓露出了笑容,然后大步流星地朝某张桌子走去坐下。
“心情不错?”邓肯放下手中的报纸,研究老朋友的表情。“看你这样子……难道说成了?”
威克多故意卖关子,耸耸肩膀:“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啊?!”邓肯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非常不满,扯住威克多的领子命令道:“说清楚!看在我这么助纣为虐的份上!”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威克多拉掉他的手。“我不知道你说的‘成’是怎么个成法,就我的标准来看还远远不够。”
奥维尔先生听得迷糊,“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什么叫怎么个成法?”
威克多简单扼要地说了一下,当然关键点都被略去了。
邓肯笑得直拍桌子,“我就说那小子不简单,谈个恋爱还弄什么试用期。”同情地瞅了眼好友。“有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威克多才不会给他嘲笑的机会:“那有什么关系,不管砸到砸不到石头都是我的。”
邓肯一咂嘴,很没有成就感,明智地选择转移话题:“这么简单就成了?看来里格对你还是很有好感的。”随即自个儿嘀嘀咕咕起来。“在城墙下喊一嗓子就放吊桥了?怎么说都该厮杀几回合、弄去了半条命以后再挂白旗,没意思,太没意思了。”邓肯叹气摇头。“胜之不武啊,应该好好折腾一下才带劲……”
一旁的克鲁姆先生特别想把他阿瓦达了。
下午第四节课一结束,海姆达尔收到了学生会的通知,他们已经把他的请求并文件和签名上交给了校长,一切就等卡卡洛夫回校以后定夺。问题是校长先生归期不定,据说又被哪国的大员绊住了脚。其实大家心里清楚,哪里是被绊住,校长先生没去绊别人就不错了。
海姆达尔估摸一下时间,眼看期末考试临近,这个学期是指望不上了。回到实验室以后同奶糖严肃认真地解释一番,并拍胸脯保证下学期一定让它如愿以偿,顺便递出一大盒贿赂。
奶糖见糖欣喜,即刻表示出理解。
总而言之,也算是皆大欢喜。
魔药实验室入了决赛并有望夺冠,尼古拉斯喜不自胜,召集几个关系不错的室长一起庆祝。大家都不想去食堂,那里是全校师生共有的空间,眼下只是入围并不是夺冠,庆贺也不想弄的太铺张惹人笑话,几个人把目光放到了走廊底端的空地之上。
尼古拉斯对海姆达尔说:“那块地早晚会并到实验研究室,咱们这些研究室以后想分杯羹都没机会了,趁现在好好踩两脚,也不枉这室长的名头。”他倒是对批示结果特别有信心。
说庆祝其实也就是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侃大山,不像成年人搞得那样正式。
海姆达尔使用装饰魔法简单布置了一下,还放上了几把椅子,效果让尼古拉斯十分满意,因为海姆达尔把整个空间弄的和魔药瓶子研究室一模一样,除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结构,重点加强了装饰性。
那些被请来的室长都不是空手来的,有带吃的,带玩的,带喝的……还有人竟带了酒来。
德姆斯特朗虽然禁止学生饮酒,这条禁令基本形同虚设,实验研究室的伏特加一直好端端的摆在柜子里,没见着谁来没收。
一开始大家都比较矜持也比较克制,说话彬彬有礼,举止进退有度,两杯黄汤下肚全变了脸色。好在潜意识里防着自己一手,虽然场面有些滑稽却不混乱,至少没人发酒疯。
之前海姆达尔曾向尼古拉斯表示担忧,喝酒是禁止的,他们这样知法犯法不要紧吗?
尼古拉斯满不在乎地告诉他,本来就没人管过这个,况且快期末了,教课的忙得团团转,管人的一样跟陀螺似的,让他放一万个心。
一万个心放下来的结果就是趴到地上去了。尼古拉斯是真的高兴,敞开肚子往下灌,最后嫌人家带来的酒水味道太淡,非要喝实验研究室里那瓶白色烈酒。海姆达尔拗不过他,谁知他酒瓶子攥手里以后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