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山峰,淌过雾霭,云层近的唾手可得,凌厉的风在耳畔尖啸,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靠近船只时猝然融化消失,飞行艇里温暖如春。
船上没有海姆达尔熟悉的人,全是生面孔,就连二年级的都很少见。三个师兄倒是碰见了不少老朋友,有些是同学,有些是魁地奇队友或者候补。
海姆达尔这四个小时几乎是在赶变形课作业中度过的,黑猫借机大声嘲笑了他。
飞行艇最终停靠在德姆斯特朗的魁地奇球场上方,球场内搭建起临时停靠架,孩子和家长陆陆续续走下飞行艇并沿着停靠架上的扶梯下到地面。
仨师兄居住的西塔离魁地奇场地较近,南塔则要稍远一些,四人在这里暂时分道扬镳。行李随飞行艇一并抵达学校,由家养小精灵负责运送回宿舍。与仨师兄道别以后,海姆达尔拎着宠物笼、肩背豆荚,在父亲的陪同下朝南塔走去。
隆梅尔向海姆达尔描述他当年上学时的情景,比如哪儿有捷径通向什么地方,哪间教室的墙壁台面上留有他的墨宝,哪个教授上课他听的最认真,哪个老师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让他瞌睡上一整堂课,等等。
他们抵达的时间较早,南塔内冷冷清清。
“这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进入南塔之后,隆梅尔皱着眉头打量底层公共休息室的内部装潢,中性色调的墙纸和黑白格子的沙发,还有五颜六色的茶几、座椅。
“这里从来没变过。”靠近壁炉的沙发上传来说话声,一位白发老者慢吞吞的站起来。“所以我一直都说你应该多来母校看看。”
海姆达尔瞪大眼,这不是那个喜欢赏雪,后来又在客迈拉兽小房间里出现的……对了,人家叫什么他也不知道。
“多来看看就得花钱。”隆梅尔不客气的说。“我拒绝做冤大头,有那些慷慨的同窗已经足够了。”说完他走上前亲切的握住老者的手。“很久不见了,卡捷宁教授。”
“是啊是啊,确实很久了。”老者说。“再不出来走动,别人就要开始猜测我的墓地到底在什么地方了。”
与之前总裹着张毛绒毯子的邋遢形象不同,海姆达尔这回才算真正见到了他。装扮相当体面的帅老头,满头银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不同于之前那样在帽子下四处乱翘。
仿佛看出了海姆达尔的心思,卡捷宁笑眯眯的说:“再讲究的男人也会有想偷懒的时候。”
海姆达尔低下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你们见过?”隆梅尔敏锐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滑动。
“见过。”卡捷宁教授爽快的回答。“你的儿子俄语发音很标准,我很喜欢他。”
隆梅尔不以为然:“每一个会说俄国话的外国小孩您都喜欢。”
卡捷宁快速反击:“你是想到你自己了么?33个俄文字母背了一学年的不知上进的小子!”
隆梅尔抿了抿嘴,没再吱声。
很少看到父亲大人被教训了却不去反驳,海姆达尔不愿错过好戏,结果被他父亲报复性的捏了下脸蛋。
隆梅尔拉着海姆达尔一并坐到沙发里。
“您上一次公开露面是在86年,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卡卡洛夫打算推倒钟楼重建一个新的,您出面阻止他一意孤行。这一次为了什么?难道我们尊敬的校长先生又绝妙主意了?”
“宽容,隆梅尔,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别总表现的像个愤世嫉俗的南欧人。”
隆梅尔翻了个白眼:“我更希望拉卡利尼能像一个真正的南欧人那样愤世嫉俗。”
老者四平八稳的笑了一笑。
海姆达尔在他身上看见了很多东西,包容、理解、沉稳、平和等等……犹如一座承载着历史积淀的宝山,饱经风霜却又岿然不动。
“我这次出来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学生们。”卡捷宁教授说。“约克教授这学期无法来学校授课了,必须有一位老师暂时顶替他的位置,山区的冬季即将过去,虽然这里一年四季都在下雪,我的冬眠期也该结束了。”
“您的意思是您是我们新的变形课老师?”海姆达尔想到了那份还没赶完的变形课作业,满怀希望的问。
“我将是你们本学期的变形课代课老师。”卡捷宁教授说。“所以,你的作业还是要交,明天晚餐以前交到约克教授的办公桌上,现在那也是我的办公桌了。”
海姆达尔咕哝一声,开始考虑今天晚上是不是要熬夜了……
海姆达尔一进到宿舍就发现他的室友已经坐在沙发椅子上看书了,阅读的书籍依然是他弄不懂、也不想弄懂的深奥古老的制毒学。
莱昂?布鲁莱格瞄了他一眼,然后搁下书本站起身,他看见了室友身后的家长。
海姆达尔立刻不满的大声说:“这就是你欢迎朋友的态度?太让我伤心了,莱昂,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我已经站起来了。”莱昂提醒道,故意不去提及海姆达尔言语中关于“朋友”这样的字词,他反复告诉自己,对方是出于礼貌才这么说的,这是社交礼节,不能作数,与此同时,在私心的作祟下,他又希望这是真的。
海姆达尔撇撇嘴,然后眉开眼笑的张开双臂拥抱他:“你好,莱昂,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莱昂的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怔然,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发现自己已经回抱了对方。有那么一瞬,他心里涌出了恐慌,五脏六腑因为冰凉的恐惧而纠结,这是十岁以后再没有出现过的事。小时候的经历在脑中一幕幕的回放,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人们都害怕触碰布鲁莱格,血脚是危险的代名词,一触即亡的毒物。
他甚至开始等待,等待对方尖叫着把他推开,他想他可以忍耐,绝不会责怪任何人,他已经习惯了。
“你身体不舒服吗?”海姆达尔退开半步,脸上流露出关切之色,一边打量一边说。“脸色不太好。”
莱昂瞪着他,好像眼前的人突然变成了另外的什么人。
“要不要去医疗室看看?校医福莱特先生应该已经开诊了。”室友十分热心的替他出谋划策。
莱昂找回声音:“大概是因为那本书……”他胡乱编了个理由。
海姆达尔立刻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
莱昂放松下来,脑子也回复了正常运作。
“我从不敢奢望你能够理解毒药学的奥妙所在。”
“至少我没有成见。”海姆达尔快速道,然后为他的父亲和室友互相做了介绍。
在隆梅尔伸出手时,莱昂有片刻的停顿,不过他还是握住了那只手。
“很荣幸,斯图鲁松先生。”
隆梅尔露出笑容,礼节性的客套结束以后,他转向儿子:“你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朋友。”
海姆达尔眉飞色舞的扬起了下巴,父亲对友人的肯定让他很高兴。
他们一起用了午餐,餐点由绒布和希娜共同提供,虽然希娜的工作地点主要在实验研究室,但它很高兴能为主人服务。据它自己透露,在刚刚过去的假期里,它和绒布已经建立起了小精灵间的深厚友谊。关于工作,它们有说不完的话题。
午餐过后,海姆达尔决定赶作业,希望能在睡觉之前结束它。
隆梅尔则利用这个机会同莱昂聊了起来,欧洲的巫师一直希望找到能够打进南美巫师界的渠道。这片大陆神秘莫测且颇具传奇性,据史料记载,南美洲的巫师行径诡谲,对奇奇怪怪的东西尤为钟爱,比如毒药、毒物、致命的植物、动物等等,他们有一套只能够为他们自己所理解的兴趣爱好和生活方式。如果想要接近他们,必须先尝试接受他们。
这也是布鲁莱格家族令世人退避三舍的主要缘由,他们的异乎寻常,我行我素。
“父亲认为我们不应该再固守故土,不该再墨守成规的照着祖先留下的东西往前走,所以我们打开门,开始和全世界的巫师做生意。”莱昂侃侃而谈,阐述着布鲁莱格家族的最新理念。“布鲁莱格做出的成绩能让欧洲乃至其它各个大陆上的巫师看见,同时也能为南美巫师界提供一些信息。我们的巫师界也在观望,”他低头注视着茶几漂亮的咖啡色纹理。“毕竟世人一直对我们成见颇多。”
无论谈吐还是举止,莱昂?布鲁莱格的表现皆令人满意,看得出隆梅尔对他很欣赏。
下午三点左右,同学里安敲开了017的房门。
“你们好。”他走进门里向他们招手。
海姆达尔发现他换了一顶新款鸭舌帽,还没换下的便服也非常时髦,他戴的这顶帽子前不久在一期时尚周刊上露过脸,据说将带动今年的流行趋势。
“你好,里安。”海姆达尔友好的说。“假期过的怎么样?”
“去了趟米兰。”里安耸了耸肩。“还是老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
“找我们有事吗?”
“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里安不好意思的拍拍脑门。“刚刚学生会下发了通知,下午五点,全校师生在魁地奇球场内集合。”
“干什么?”他还要写作业哪。
里安瞪着他,“你问干什么?!发奖啊,你不要奖杯了?”
海姆达尔楞住了,“……今天?”
“下午。”里安强调。
一九九二年二月九日,一个没有下雪,天气姑且能算不错的下午,德姆斯特朗专科学校全体在校学生站在了魁地奇球场内。
气温有些低,学生们都穿着厚厚的斗篷,尽管一个个裹得像个球体,却仍然抵挡不住严寒的入侵。不单学生,家长们的鼻子也都被冻得红红的,这个现象直到教授们联袂进入球场,施了魔法以后才好转。
今天可以算是德姆斯特朗的拿奖日,不仅有糖耗子,其他国际赛事颁奖也挤在今天一块儿凑热闹。今年的情况比以往好很多,德姆斯特朗参加的比赛项目或多或少有所收获,一些以慷慨闻名的赛事只要进了前十名就有奖金可拿。
不知什么原因,今年的颁奖比往年任何一届都隆重,不仅要求全校学生到场,连老师们都不得缺席。赶来颁奖的嘉宾也都是在国际上叫得出名号的人物,这种不甘落后的作为很容易让人往互相攀比上联想。
国际赛事与国际赛事之间也存在竞争,任何一家主办方都不愿屈居人后。
巨大的魁地奇赛场上搭建起了一座临时颁奖台,得奖者需攀上三米高的台子站到上面去领奖——很拉风。
颁奖嘉宾早早站在了高台之上,获奖者一上台亮相,记者席位上闪光灯频现,白晃晃的足以耀瞎人的眼睛。海姆达尔的颁奖被卡卡洛夫定在了最后,目的是让他唱压轴。
走出人群以前,家养小精灵送来一封信,收信者是隆梅尔,父亲大人接过信件以后瞄了眼上面的字,然后不露声色的塞进口袋里。
海姆达尔知道他是大忙人,本来想告诉他无需顾及自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转念想到德拉科在信中的忠告,便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
上台之前,莱昂突然走出队伍来到他身边,这时还没轮到海姆达尔。
“这个奖你打算领吗?”莱昂靠近他小声说。
“什么意思?”
“我听说第二和第三都拒绝领奖了。”
海姆达尔很吃惊,“你是说亚军和季军奖杯还没有着落?”
“本来有着落,但是被退回去了。”
“为什么?”海姆达尔想不通。新上任的亚军和季军原本的排名是第九和第十一。
莱昂飞快的说:“根据第九和第十一这两位选手的说法,他们没有拿这个奖项的资格,他们很惭愧的表示自己根本没有这个实力。至于真正原因,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糖耗子呢?他们怎么说?”
“负责人就站在上面。”莱昂抬起下巴向上方点了点。“糖耗子没有依照国际惯例继续顺延,所以本届糖耗子可算是最特立独行的一届了,没有亚、季军,只有冠军。”
他瞅了眼海姆达尔,“这样你还打算拿吗?”
“拿了怎么样?不拿又怎么样?”
“不拿,舆论就捉不到可供他们兴风作浪的把柄;拿了,你就是糖耗子的英雄。”
海姆达尔弯起嘴角,“你在关心我吗?莱昂?”
莱昂?布鲁莱格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海姆达尔愉快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上高台。
卡卡洛夫激动不已的宣布:“有请糖耗子国际未成年巫师大赛飞天扫帚速度竞赛以及团体赛双料冠军——海姆达尔?斯图鲁松先生。”
高台下方掌声雷动,铺天盖地的镁光灯连绵成光之海洋。
糖耗子基金会的负责人——一位白发苍苍、容颜清癯的老者,拿着一只彩色信封,慢吞吞的走出颁奖嘉宾席位,来到海姆达尔面前。
“真是个不太好的年头,不是吗?”老者假装没有看见卡卡洛夫期盼中隐藏不耐的眼神,径自与海姆达尔聊了起来。
海姆达尔直言不讳道:“我听说亚军和季军都拒绝领奖了。”
老者的表情没有变化:“所以您也决定拒绝领奖?”
卡卡洛夫眼睛都瞪直了,死死盯住海姆达尔,生怕他说出不中听的答案。卡卡洛夫左手边的拉卡利尼部长一改刚才的漫不经心,朝这方看来。右手边的卡捷宁教授因为糖耗子会长的话而露出了微笑。
“我本来是第三名,我指的速度竞赛。”海姆达尔没有直接回答会长的提问。
“没有第三名,也没有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