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看得入了神。
等到进度终于到了一半左右(我是行外人,未必真的是画了一半,但从我的视角确实如此),银河拿着画笔,盯着那幅画看,仿佛程序员在找BUG。
她太专注,头上蓝色的发簪一动不动,以致于松开了手上的笔,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去。我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要提醒她,银河先一步抓住了那支笔的一头,见没有危险后,重重地松了口气,仿佛刚刚不是抓住自己的画笔,而是拯救了整个世界。
她拿着那支笔开始使劲吹,确保上头没有哪个地方被弄脏。我未曾见她这么紧张过。就是当初延烧整个城市的时候,她也一动不动,毫无表情,仿佛世界与她无尤。
……该不会这支笔很贵?但是银河家是从商的,她又从小学画画,不会缺这种钱吧?
好吧,只能解释为银河是个节俭的女孩子了。
然后她继续画。这时候夜色已深,窗外风景像罩上一层黑纱,屋内的灯显得更亮,纸上颜色越发清晰。语音似乎终于处理好了她带回来的东西,出来就看见银河在画画。她走过去,发挥勾搭精神,开口就道:“你在画画啊。”
我惊呆了。
银河吓一跳,差些错笔,她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已经一百年没和人类进行社会性无意义交流(我也有类似的感觉,刚刚时间流速好像格外地慢,尽管其实才几个小时)。半响,她点点头,僵硬地将视线挪回画上,试图继续。
但是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会儿,我看得出银河真的努力试了,她试着下笔,但是她好像又没那个勇气画下去。哎,连我都觉得整个氛围被打破得不要不要的,更别提她这个自然反应天生慢半拍的画手。
“你在画什么?”
“稻草哥哥。”
“桃乐丝的那个?”
“……大概。”
“你画得真好,为什么不发上网?”
“板子,太贵了。”
大概是发现自己可能画不下去了,银河自暴自弃地开始和语音聊天(喂)。
“你为什么画它?”
银河看了看自己的画,又看了看语音,坚定地开口,眼睛都在发光:
“稻草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学过画画,有BUG见谅,还望指教。关于雨水那个……!是真的!我记得写第一章的时候正好在下雨,我怎么也写不对下雨的场景,然后……然后我就一下脑抽……去喝窗外的雨水了【远目】
第32章
最后那幅画还是画完了。银河好像是半夜爬起来,然后点着蜡烛上完了色,第二天早上看到她将风干的画收回自己袋子里,什么都没讲。
说起睡觉,现在是升级了。办公室不能当卧室用,店长从医院那边找了一名空间异能者,在洗衣店的一个空地方里再变出一个房间。
景凉睡在离门边最近的地方,接着是我,然后是语音和程式,再后是然药和若忆、弦乐弦意,银河在窗边。你问程序?他在楼上的密室逃脱游戏那边,因为那里有床,虽然以前是鬼屋场景里的道具。
每个人都有CP连银河都勉强算是找到了……虽然银河十六岁语音二十岁,但是这不是重点。我每天早上起床都能受到一万点暴击。想趴在床上不起来工作。虽然本来工作时间就不长。我在床上翻滚翻滚再翻滚。——好吧,最后我还是起来了的。
店长先穿好衣服,去设定家政机器人。我趴在桌上,脑内循环一万次“不想干活不想干活不想干活”。景凉把事情搞定,坐在我旁边看着空气发呆。
“店长。”
“嗯?”
咳,真好听……太好听了。
说了这么多话,景凉始终说“嗯”说得最顺口,一个简单的音节能被声音好听的景凉说出一千种韵味。稍微下沉是应声,跳得很快又轻的音调是敷衍,拖长了尾音就是自带省略号代表她在思考,像这样的问句呢——犯规咯。
店长声音太悦耳了QAQ,叫人不能自拔,极度适合去演那些话少然而色气的角色。
“……早餐吃什么?”
千言万语就只剩下了这么一句,那种直击灵魂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焉了,再也想不起来自己本来要说的话。
“昨天。”
“啊?”
“嗯,对。”
昨天正在工作的时候突然有人开始讨论这个问题,然后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就是投票解决的。很幸运大家认同了我的口味,虽然只是普通的中式早餐。传统饭菜什么的。不过所有人好像都很久没吃过了。
谈起吃饭,我发现景凉的行为准则在这个时代简直好到爆表。她习惯先吃两口白饭,等其他人夹完第一轮菜再去夹,从来不夹离自己太远的菜,在菜叶和菜梗分开的时候,多半会吃菜梗,大多数时候菜梗都是被我们俩还有程序程式清干净的。
这是应该的,但我越发好奇店长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我趴在桌子上开脑洞,景凉在桌边安静一会儿之后,就又拿起书开始看。我听到翻页的声音,店长看书一向很快,就算为了享受阅读的过程而放缓了节奏,也还是很快。店长并不是一目十行看到大段大段文字就直接跳过,然后总是错过细节的类型。
因为我有次和店长一起看某个作者的书,那个作者特别擅长用细节埋伏笔,后记的第一句话就是“要用什么方式看我的书是你的权利,但同时我用什么方式凌虐你们也是我的权利”言下之意就是我乐意,你们管不着——简直嘲讽出境界来了!
但是景凉比我淡定很多,在伏笔掀开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能解释给我听类似的奇怪伏笔,甚至稍微推敲了一下真相,更可怕的是她大多说对了。最后甚至总结“伏笔很细,但是这个作者知道没人会注意这些东西,所以一般不会特别用心,令伏笔的画风非常奇怪,很容易就能认出来”。
更加可怕的是,景凉并不喜欢看书。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她喜欢的。她最常敲键盘折腾代码,但看得出那只是一种习惯,虽然可能因为做惯了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但绝对不是她的兴趣。
至于分析人类性格——这种东西怎么能说是兴趣啊,不要把店长说得像个会在街边偷拍别人的变态好吗?
我觉得景凉多半是有隐藏职业的,甚至可能洗衣店这活本来就是她的副业而已。但是她不想说,所以我也不问。这不是重点,反正那不是我关注的重点。
我坐起来,机器还在运作,能听到细微的发电声。
景凉在看书。低着头,翻页的手指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我在看她,但她没有太大反应,继续看。按道理说爱看书的人眼睛会特别沉静,可是店长没有,她的眼神只会让人想起“无机质”这个词语。
那种态度,仿佛是放弃了很重要的东西,只为能活下去一样。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可是景凉是放弃了什么呢?是什么才会令一个人失去所有表情和看法,就像是被神囚禁在无形的监狱中,用无形的绳子捆绑着手脚,最后再也不懂怎么说出自己的观点,表达自己内心的一切。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是三年前在网上流行起来的。
“如果灵魂所受的伤会具现于身体,那我一定早就四肢不全伤口流脓发炎,苟延残喘遍体鳞伤,只是剩了一具身体,在这条名为人生的道路上挣扎。”
可是没有。每个人所受的伤都不能体现在身体上,我们还在强颜欢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禁不住要想,景凉所受的伤到底是什么?有些东西,不是能说给旁人听的,即使你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呼救,最后会驻足观看的人,也许也只是觉得你呼救的姿态挺好笑而已。
好吧,我知道这样想不对啦。
景凉翻过一页书。在宁静的空间中,纸张掀动的声音无比清晰。如果在闹市,你绝对体现不到这种安静得和尘世隔绝差不多的感觉。景凉的手很白,可是无法掩盖手腕那里深色的瘀痕,那是长期打键盘还没有治疗的人会有的伤。
再往上看——手臂的伤口已经痊愈,白衬衫有点透,但是已经看不到底下的疤。看书的姿态有点不对劲,店长挺直背了,可是矫枉过正,看起来反而有点太正经;洗练的黑色长发里仔细找,竟然已经能找到白发;
这是典型未老先衰的症状,而店长不在意,要么就是这情况持续太久,她懒得管,还是她已经心力交瘁,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耳朵里有耳洞,只有单边,但可能是因为景凉只撩起了半边头发。但没有耳环,耳洞就那么空空洞洞地搁在那,看起来非常孤单。这个可能性太多了,先不去管。
一切都很平静,看似正常,可是只要你用心观察,就看得出来。我知道这样想很深井冰,但面瘫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属性。
景凉注意到我的视线,抬起头,然后我们都僵住了。看着对方,有点不知所措。
更——更安静了怎么办——!
我别开视线,正看见旁边机器的红灯在闪,我感觉简直像是找到了救星,我开口:“好久啊。”
……这下我也开始话少了QAQ,但并不是因为某种心灵创伤,而是不知道该讲什么啊。
景凉反应慢半拍,顷刻她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随后道:“嗯,材料多。”
就在景凉说完这句话之后,机器叮一声响,正好是平常其他人起床的那个点。我松一口气:“我去喊其他人起床。”虽然他们全都有闹钟。
景凉点头,我转身进房间。然后一天又要开始了,大家揉着眼睛去梳洗,我去帮店长铺桌。我突然对副店长这个身份有了新的认识——景凉是店长,我是副店长。虽然最开始的见面和要求充满了随意和不确定性,但我是认真的。
虽然不知道你受过什么伤,但是,我想陪伴着这样的你,直到一切结束,直到生活可以重新开始,直到我有机会能了解景凉这个人为止——无论是以怎样的身份。毕竟,现在我们也已经算是朋友了。
“店长。”
“嗯?”
“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明明只是和最开始差不多的对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赋予了全新的定义。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今天起晚了……七点半才爬起来,一看时间简直惊恐。晚了一些,抱歉。
关于景凉的剧透:
景凉的人设,就是没有人设。
关于风景的剧透:
冬季篇有床戏,大概在三十八章到四十二章左右。
第33章 <;第三十三张鬼牌》
二号基地,是一个画风很诡异,人群很独特的地方。
我站在后门看着这回的贵重货物运送完毕。那是最后一批养护机器人'1',现如今这玩意可真派上用场了。本来发明出来只是为了应付婴儿潮的养老需求,最后历经多年发展,现在已经发展出灾难安慰模式;好在也是这样,不然X恐怕真要翻脸不认人。
再处理完交接手续之后,我正打算联络程序,却突然看见明喻的讯息。
【similar:风铃!你在基地那边吗?】
【凌零铃灵:是的】
【similar:稍等一下,我有事情找你】
【凌零铃灵:好。……要不我过来找你?】
【similar:也行,我们医院门口见?】
“抱歉,久等了。”看到晒在烈日下的明喻,我急忙跑过去。明喻还是那个样子,他抬手去遮太阳,然后听见声音,望过来,然后笑。
“谢谢,我也没等多久。你现在是不是要回去那边?”
“嗯。你要一起?”
“对,其他人都在吗?”
“这个时间点……稍等。在的,刚刚语音也回去了。”
我问明喻想做什么,他只是笑笑,说:“上去再讲。”
到达二楼的时候,他的反应倒是和其他人差不多(喂)。小小地惊叹这里的怀旧复古程度,四处张望。但是毕竟有要做的事情,并且出于礼貌,明喻并没有表现得多夸张。他和店长交流了一下,店长頜首表示允许,明喻才开始慢慢对我解释。
“我正在研究病毒。因为有了一点微小的发现,所以正在搜集资料验证这个看法。风铃,你能告诉我当初你是怎么逃掉的吗?”
明喻喝一口水,微微笑,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我想一想:“我的经历没多少参考价值啦,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异能是什么。”不过我还是把回忆细细叙述了一回,并省略吐槽部分。明喻听着,似乎在寻思,然后他找出一张纸开始写字,虽然字我不太看得懂。
弦意的眼镜闪过一道寒光:“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样子吗,托眼镜的强迫症?”
“啊?”
语音很不满:“你都没有提到我!而且我也没有那么话痨啊,我只是话稍微——稍微多了一点点而已,绝对在正常人接受范围内的!”
“嗯,我知道了。”我自暴自弃地吐槽。
银河:“……好厉害。”
我捂脸。然后听得明喻道:
“那么诸位,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我给明喻添茶。
银河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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