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国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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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越国诏-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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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琅暗自观察他的模样,见他目光炯炯,却遮不住隐约的愤懑,果真是想要攻杀于战阵,稍解烦恼,不过凤琅对他这叔叔是十二分敬仰崇拜,丝毫没有觉得这是意气用事,反而十分兴奋,他道:“我随叔叔去。”

  赵无恤道:“不用,你另有任务,我带一千骑就可。”

  朱秋脸色惨白,他从前听过赵无恤的赫赫战绩,但那是在他认识这朋友之前,他印象中,赵无恤总是贾人及庄园主人的模样。这位州守素读兵法,怎么看也觉得这样的少数人偷袭太冒险了,正要开口,赵无恤道:“军令如山,朱秋,你不必再言。”

  朱秋有些郁闷,但他与赵某人多年相交,知道他是话出口不回头的人物。于是也不再说什么。

  雨汛已经到了末尾,只在夜里飘散淡淡湿雾,给草木繁茂的平原丘林披上絮白的色彩。

  吕赢这几天什么事也不干,只管闷在屋子里,倒是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可是这天晚上,他失眠了。

  谁也没有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他出门看见一哨人马从村里出去,夜色里,那匹烟云骢一声如龙的嘶鸣,即使在杂乱的各种声音里也能听见。

  吕赢惊问卫士,他们位阶不够,也不知道内情,凤琅好心的特地来告诉他,说赵无恤出兵了,带一千骑兵偷袭庆举的先头军队,这是他 平素就经常做的举动,而这一次,则显然有冲动的成分。吕赢隐隐觉得,这好像是他的错。

  如今,他也只能坐在屋子里等。

  时间过得如凝滞的雾气一样缓缓行着,非常叫人难耐。

  他只管发呆看着桌上的灯,心里思虑万千。

  从来不觉得有一日,会坐在简陋的斗室里,四处是驻扎的士兵。也不曾想过会和一个武夫有了这样的关系。

  赵无恤好似真的很生气……多年前,从他娶了禹夕开始,恐怕就欠上了赵无恤。但是,他没想过,他用这样的方法来索讨欠债。自己未免糊涂,竟任由事情发生,风流债他也不嫌多一笔,但若因为赵无恤心情上的关系而让军务上有什么损失,却是非常糟糕的,这不是一两条人命,还事关国家气运。

  不过隐约间,他倒也知道,他生气恐怕都是因为自己的恶言相向。

  想到这里,他愤愤一捶桌子:“难道是我的错!明明就是那人太蛮横,如何怪得了我?”

  暗地里觉得,这事可真算是他冤,他明明是被欺负的那个,可是想起正在杀场上的那人,还是无法释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吕赢已经反复想得脑袋疼,也等得五内俱焚,突然听见营中骚动的声音。

  他急忙出门去,见营火摇曳中,一队人马裹着扑面的湿气来了,到处都是马蹄,不知道是否只是错觉,迎面吹来一阵风,竟带着丝丝腥味。他急忙跑过去,一头长发飞散到冷风里,他虽然惧怕那处乱纷纷的场面,但却不由自主奔了过去。

  他才走了几步,就看见火把下一袭红袍,正是凤琅,他带着几个军士奔向一骑,于是吕赢也朝那里走过去,一路上躲开几匹马,才到了凤琅和赵无恤的面前。

  赵无恤骑在马上,高大的烟云骢喷着鼻息,隐在黑暗中,身上湿辘辘的,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吕赢不禁有些窒息,几点湿意撒在了额角,他抹到一手黏腻,知道是血,顿时有些作呕。

  抬头看去,火把明灭的光下,赵无恤脱下头盔,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似乎没有受什么伤。依旧动作敏捷,他转过头来,已经看见了吕赢。

  这时候,吕赢才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衣,在乱纷纷的回归队伍中狼狈的站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来做什么。他只想确定这人平安无事而已。

  想一想,动了动嘴唇,他终于没说,转过身去了。

  背后的烟云骢一声鸣叫击蹄,那人下了马,随步履踏出,一身铠甲发出铿锵之声,他疾步走来,猛地拉住吕赢的手,手还带着护甲,满手都是滑腻的湿意,不知道是血的缘故还是其他,那手十分的热,几乎滚烫。

  吕赢想挣脱,却被拉入了那坚硬而湿冷的铠甲的怀抱中,他闻见铠甲上那无法忍受的浓烈的血的气味,一想到这些血都是人的,就觉得一阵发寒。

  赵无恤正抱紧他,一身甲太过坚硬,压得他生疼,顿时胸口也不知道是酸是涩,只觉得难受。

  “他们没有防备,只损三骑,斩了两员大将。”听得那人低沉平静的说,看来他是大获全胜。

  而后赵无恤放了手,只是站在那里望着他 吕赢挣扎着退开,头发有些散乱,衣服上也沾到了血污。他喘上几口气,面上总算有了血色,而且还逐渐的染透了他白玉似的耳垂,他又后退,抹去面颊上沾染的东西,看着自己满手的班驳黑紫的血污,神色有些惊恐和嫌恶,他又望了望眼前戎装的人,掉头疾步走了,仿佛怕后头有人追来。

  凤琅在一边看得愣怔,走到赵无恤身边,悄声小心道:“叔叔,别忘了,这里……可是众目睽睽。”

  赵无恤也不答话,只看着吕赢逃走的方向。

  凤琅又继续道:“我见公子房里的灯一直亮着。”

  这时,晨曦的光还没有露出,是黎明前最黑暗冰冷的时候,赵无恤着看自己一身血污,叹息一声:“可又被嫌弃了……”

  

  赵无恤看似莽撞的行动,却成功了。

  这成功却并不叫人意外。

  吕赢在位之时,军中习气怠惰,虽然是禁军,但对偷袭根本没有防备,踹营之时,将领只顾逃命,凤琅麾下彪悍的骑兵如入无人之境。

  赵无恤既然知道对方的虚实,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立刻与凤琅做了计策,在山边故布疑阵,引来了报复心切的副将灵真,在离驻地五里的地方,将大队奔袭的人马分开冲散,伤敌无数,非常明显的,将士士气很弱,无心作战。

  小胜之后,禁军倾巢而出,主将方朔领五万精兵赶来,公孙齐见识了大司马残部的厉害之后,干脆收缩兵力,退入关城,来了个不闻不问。

  赵无恤不停歇连连争战,没有一点畏惧和顾惜军力的意思,吕赢觉得他好似着急着什么。

  朱秋悲天悯人地认为:国乱一日,百姓也就受苦一分,将军被他这老友感染,已经有了仁义胸怀,恐怕是这个道理。不过按照凤琅这好事之徒的言论则是: “叔叔已经答应了公子,要去救越西君脱困啊,自然要信诺!”让吕赢不禁心惊肉跳,又开始自艾自怨。

  仿佛是理所当然的,赵无恤凭他的骁勇以少击多,当年与函族鏖战的锐气依旧,在战阵上如尖刀般将撕裂方朔松垮的队列,所向披靡,打得方朔落花流水,而归降逃亡的军士每日不绝。

  朱秋连连叹息,谓之:顺天必胜,若非有了勤王诏书,又有公子赢申明支持越西君,再加上大司马,赵无恤这两面旗帜,凭这样的一只军队,如何能坚持到现在?

  决战之势隐隐然将出,那日赵无恤与方朔又一次接战,后方突然接到消息,公孙齐发来信使,愿与赵无恤合兵,一同勤王。

  凤琅朱秋十分欣喜。赵无恤则松了一口气,公孙齐归附,加上西面军,庆举大势将去。

  不多时,公孙齐派兵士骚扰禁军后营。赵无恤逐走方朔,收兵后不敢松懈,派凤琅压军。

  是夜,吕赢一身绛红色的贵族便服,赵无恤一身戎装,在关前等候,公孙齐开关迎接。

  两军合一路,进了关城。

  两方坐定,开始饮宴,还有歌舞乐曲相陪。

  公孙齐年纪并不大,刚过三十,白面黑须,一张酒色过度的面孔,他连连劝酒,先是提了诏书的事,推说自己没有接到旨意,只好闭关自守,而后夸赞赵无恤神勇无敌,言辞谄媚得让一众随员都脸红。吕赢一声不响在喝酒,他是主动提出要前来接洽,他是公子,又认识公孙齐,这样更容易说话,于是赵无恤只能允了。

  公孙齐见这位故人,特地涎着脸过来攀交情:“公子,可好久不见了。”

  吕赢冲他淡淡一笑:“叔叔也安好。”

  公孙齐顿时眉开眼花,一双眼睛在吕赢身上再也移不开。

  吕赢道:“感谢叔叔出力,我想国君定然无恙,只是吕赢怕去晚了出差错。今日叔叔就与我军一同去擒方朔,然后即起兵一鼓作气攻入奉邑,救出国君和禹夕夫人怎样?”

  公孙齐一怔:“这也太过草率了……”

  “这里有您极力夸赞的赵将军在,将兵符令箭交于他,克敌而胜就在今夜!”吕赢道,“叔叔不是不肯吧?”

  公孙齐一听交兵,脸色立刻沉下:“这要从长计议……”

  吕赢道:“如今国事倾颓,危机时刻,叔叔虽是我长辈,我也就没什么客气的了。大司马的兵符既在,叔叔交令也正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请叔叔将军队交于赵将军调遣,他如今乃是诏旨起复的上将军。叔叔大可放心。”

  赵无恤脸色复杂地站起来,唤一声:“吕赢!”

  吕赢转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将军。接了叔叔的兵符。 ”

  仓郎一声,公孙齐的护卫满脸戒备,抽剑在手。

  公孙齐忙道:“慢着!有话好说。撤剑!”

  他脸色苍白,忽而冷笑,“吕赢……你已经被国君废为庶民。在这里可没你说话的份了。”

  吕赢轻蔑地看他一眼:“前几日在路上截获了庆举给叔叔的信,许诺你作汜山君,叔叔既然得封君位,自然看不起我公子赢了,可是别忘记,庆举表面拥戴的是身为废君的我,当今国君则我胞弟,诏书也在我手中,无论谁为主君,不听令旨犯上作乱的罪名,叔叔担负得了么?你既决心归服于我,怎么还想掌军。莫非是和庆举里应外合?”

  公孙齐恨急,几乎恼羞成怒,却一时不便发作,充满血丝的眼睛紧张地看着赵无恤:“赵将军,我如此诚心相待,竟不信我!”

  赵无恤见左右蓄势待击的护卫,又看看吕赢,已知吕赢的意图,他道:“公子,你醉了。”

  吕赢瞥他一眼,下巴微仰:“叔叔,非是我吕赢心狠手辣,而是叔叔这样反复无常的人留在身边,实在不能放心!”

  公孙齐面色狰狞道:“好个竖子,你待如何?”

  吕赢冷漠地抬起头来直直望着他,眼神竟有种奇异的慑人之力:“若叔叔还有忠君之心,就立刻交出兵符,若心怀叛逆,你便在这里杀了我等一干众人,反正你的武士在内……而我的军队在外!”

  他冷冷说完。堂下已经是一片死寂,谁也没料想公子会说得如此决绝。

  赵无恤与凤琅手按剑柄,互看一眼。他们都仿佛知道了什么,那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顿时殿中杀气弥漫。殿外的守卫也仿佛骚动起来。公孙齐目光闪烁,面色越来越寒,仿佛被吕赢说中了心事,朝殿内四下望去,而后他突然大吼一声:“都拿下了!”

  他本没有配剑,这时候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就向吕赢冲了过去。

  赵无恤立刻箭一般冲上前去,在武士挡住他的时候,寒光闪过,吕赢已经抬起了手,匕首只割断了几缕发丝。公孙齐倒了下去,眉心一点血迹,立刻毙命。

  吕赢一甩衣袖,将那死人扯住他袖子的手挣脱了。

  卫士大喊起来。“大人被杀了!快去报信!”

  赵无恤知道,事情再无挽回。

  “赵无恤,还等什么,快杀!”吕赢大喝道。

  凤琅在旁咬了咬牙,剑眉一煞,更不犹豫,如闪电纵出去,随行的几个卫士也立刻动了手。

  刹那,一片高低呼喊和剑击之声。宫人纷纷逃窜。

  卫士和殿外的守军们一半怒吼而上,一半却愣怔在当场,被这样突然的场面惊呆了。

  吕赢退到赵无恤身边,道:“我叫凤琅多带好手,防备有变,看。果然用上了!”

  赵无恤一面保护他,一面再不留情,如砍瓜切菜一样格杀堂上卫士,口中怒道:“你做的好事!他既然已经归顺,你何必再逼他!”

  “你还不知道公孙齐这个人?连吕赢也敢调戏的无耻之徒,他的胆子比你想的大!赵无恤,杀净这些死党,再去杀了他的副将,下面那群人没有头领。自然就乖顺了!”

  赵无恤道:“你……”

  “快,赵无恤,我知道你的本事。叫凤琅不要留情!”

  赵无恤知道如今不开杀戒已不可得,目光一寒,再不多言。

  又一个晨曦到来,城关中如往日一样宁静。

  但是那座欢宴的宫殿,已经成为了一片血腥杀场。

  赵无恤和凤琅并不是一般的武将,他们都是能够万军中取敌将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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