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至此,少年们已经从心底相信了这个仿似真实的谎言,而从今以后,这就是真实!
“刑罚——不能免!”白无痕开口,言语掷地有声!
场面为之一静,但随即更加喧嚣起来!这话不管谁来说都是可以理解的,但若是白无痕说出,未免太过狠心、不近人情!
白振羽是他的亲生弟弟啊!
白无痕面色沉静,无视眼前的指责,径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位原谅幼弟是各位的仁慈,但无论什么事,只要做了,就要承担后果!这是白家的规矩!”说到此处,白无痕眼角微抬,露出一丝讥嘲的笑意,又道,“各位也没资格置喙!”
刻薄的讥嘲令众人语塞,众人只能低声咒骂,但少年们的数量是极多的,咒骂声交汇,即使是低声的,也是清晰可闻。
意料之中,白无痕巍然不动;但白振羽却还没有修炼到这般修养,只见他的脸涨得通红,双拳紧握,哪里还有方才侃侃而谈的淡定和冷静。
如果说,白振羽是白无痕的弱点;那么,白无痕又何尝不是白振羽的逆鳞!
“住口!”白振羽大吼出声,他知道他不该如此,他的‘戏份’已经结束,现在的舞台属于大哥,可是……可是……难以抑制,自控不能!
白振羽颤抖着,语无伦次地吼叫:“大哥才不是那种人……才不是……不是!”他胸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不断地重复、重复……
看着跪在自己眼前因着急和愤怒而不断颤抖的孩子,白无痕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心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你对我总是不变的……”
但对白无痕来说,总是理性多于感性的,即使是白振羽,也不致影响他的理智,至少现在还不能。
“何必多言?午时已到!”
白无痕冷酷地出言打断弟弟无措的维护之言,从身旁的下人手中夺过刑杖,便走到白振羽身后,白无痕的嘴角弯起,扯出一丝笑——一丝仿似哭泣的笑容。
刑杖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下!!!
相似父子
刑杖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下!!!
……
‘呼……哈……哈……!’
白无痕从梦中惊醒,白色的单衣已经被汗水浸透,湿哒哒地黏在少年的身体上,他又梦见那日行刑的场面。
刑杖划过的优美弧线,落下时迸溅的血花还有振羽隐忍的闷哼、惊痛激起的满头大汗……
当日,杖责二十,落下的不仅仅是刑杖,还有振羽的身体。抱起痛晕过去的弟弟,白无痕第一次发现原来弟弟竟如此嬴弱,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断掉似的。那么,这样幼小、羸弱的身体是怎样孕育出那么坚强又执着的灵魂呢?
前世,白振羽至死都要保护自己的执着令他吃惊、嘲讽,但最后却只剩下感动。有一个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坚定地守护,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可惜,他到底没有珍惜!如今这个男人,不,是这个男孩又回到他的身边,白无痕仍然没有看懂他。
白无痕疑惑着,探究着,但现实却没有给他继续研究下去的机会。
他要离开白振羽的身边!因为事情还没有结束,虽然云开的中毒事件已是明日黄花,但这后续的余波还要由自己收拾,所以,他不能守在昏迷的弟弟身边,甚至连探望关心也不能有,只有这样才是符合众人印象的一个‘坏哥哥’!
闭上眼睛想要入眠,却是无法称愿。白无痕终于觉悟今日是睡不着了,便起身披了外衣行至窗前。打开窗门,寒风侵入,白无痕紧了紧外衣,遥望远处的属于白振羽的那点灯光,怅然若失。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皎洁的月光透窗而入,为窗前人蒙上一身洁白的冷霜纱衣,冷风吹过,舞动白衣如仙,仿佛御风而行,清冷、忧伤……碎裂在地!
白衣似雪冷若霜,天琊清光万丈鸣。伫立寒风中,芳心为谁属?十年光阴过,恍惚如梦醒。噬魂天琊见,心却在悲鸣。
透明的晨曦偷偷地溜进静谧的藏书阁,却惊见竟早有人先一步进驻,连忙躲避起来,但发觉是个安静、干净的人,便小心地露出了头,然后,再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将所有事物染上它们的颜色——明亮金黄的色彩,衍生出一派和谐的景象!
白无痕坐于书桌前,右手半支着头,安静地翻看着一本古旧的孤本。许是前世读的书太多了,普通的书籍已入不了白无痕挑剔的眼,现在手中的这本还是他在藏书阁翻找了半夜才淘到的珍本。
白无痕很闲,所以既然了无睡意,就可以半夜起身散步,也可以散步到这偏远的藏书阁,还可以随着兴致在这里消磨大把时间。别说是一个夜晚,便是呆上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众人的焦点在昏迷的振羽身上,也没人再找自己这个狠辣无情的‘小人’接待,便是云开、明钰也被他打发到振羽那边。实在是百无聊赖,人在无聊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越是抑制,越是难耐。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剧烈地挣扎着,叫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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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
想要见到那张倔强的脸,想要亲手包扎他身上的伤口,想要细心地照顾呵护……想要守在他的身边……
逃跑吧!远远地,远远地……远远地离开振羽就好,这样即使感情脱缰的时候,也有机会及时再套上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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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天已放明,白无痕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放下手头的书本,站起身来,小心地将桌上油灯的罩子拿起,吹熄仍然坚强地燃烧着的灯火,又拿起一根有些斑驳发黑的旧竹签拨了拨灯盘上所剩不多的灯油,添上新油,再盖上描着山水的透明灯罩,做出一副要在此长居的架势。
藏书阁虽是古来读书作画的场所,但在白家却多用作禁闭、静思等,是以也是有些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甚至在阁中角落还开辟出一个小屋,作净身、洗漱等功用,是以在此宅居多日也不是难耐之事,若是对那些腐儒来说,甚至是件雅事亦未可知。
白无痕活动伸展了会儿腰背,便走入那小屋略作洗漱,又打开衣柜换了身衣服,自然还是一身白衣。
少年仰慕父亲,自是什么都向父亲学习。自己和弟弟更是如此,学着那冷淡的神情、优雅的举止;留放的发型、着装的款式……
父亲本就冷淡,为与父亲离得更近,兄弟二人难得默契地选了相同的方法。虽是幼稚,但仍能引人善意一笑。
若是父亲、弟弟还有自己站在一起,顷刻间便能辨认出是一家人。且不论相似的长相,光看打扮便可分辨——都是一身白衣、玉簪绾青丝!
回想起之前父亲呆板的木头脸、振羽少年老成的面瘫脸还有自己阴沉的死人脸,白无痕有些怅然。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抚上面庞,想着:“现在,我却分辨不出自己的神情了。”随即轻笑自嘲,“至少不是阴沉沉、讨人厌的死人脸罢!”
但白无痕着实太过低估自己的魅力,他的长相实是清俊的,又兼时光打磨,气质清冷淡泊,仿佛红尘皆擦身而过,世事不萦于心。既没有前世少年时的狂躁阴沉,又刻意隐去了之后作为上位者的威势和傲慢;任谁见了,也该赞一声——陌上少年足风流!
但这次完美的‘坏哥哥’表演过后,众人见了他,哪里还有好脸色?只令白无痕愈加误会——自己该是面目可憎的!此亦不失为一件趣事了。
‘吱嘎——’古旧的木门又发出沉重的哀鸣,扰得白无痕心神不宁,他猛然站起,紧皱着眉头,怒叱道:“哪个混蛋?难道……不知道要要敲门吗?”
“小人……小人……”
半只脚刚踏入门槛,便被吓住。来人竟是张灵——那个上次带领白无痕去前厅的仆役。
自那次领路之事,张灵便对这向默默无闻的大少爷有了畏惧之心。近日又听说大少爷寻了个因由便将小少爷给打了二十大板,说是小少爷都晕死过去了,他便在心中忌惮,这大少爷当真是个狠角色。此时,受了白无痕的呵斥,张灵便想起这些沸沸扬扬的传闻,还有自己以前的无礼,不禁冷汗涔涔,僵立不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是个熟面孔,又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白无痕便失了迁怒的兴致,但好不容易有个发泄的由头却也不甘心就真这么算了,脸色发黑地阴沉地道:“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啊?……啊!”
大吃一惊,张灵霎时跳了进来,跪着疾行至白无痕身前,涕泗横流。
“饶命啊……,大少爷!”张灵大声求饶,情真意切的恳求。
“……扑哧……呵呵……哈哈……哈哈哈!你竟然真的……真的相信了……哈哈哈……呵呵呵……”白无痕弯着腰捂住肚子狂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藏书阁中,回音缭绕!
张灵呆呆地看着眼前大笑着的大少爷,明明是在笑啊!但为什么……为什么?从大少爷脸上流的神情却像哭泣一般悲伤?!!
……
“下去吧!”
另一抹白影倏忽出现在眼前,像一阵风,也像一朵云,悄无声息,飘逸优雅!
张灵张大了嘴,暗自恼恨:“被大少爷镇住,竟忘了后面还跟着老爷!”却不敢再迟疑,连滚带爬的逃离这令他恐惧的藏书阁。有些事情不是他该知道的,正是因为明白这个,自己才被老爷留在身边,这一点张灵一向牢记在心。所以,今天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无论如何,张灵还是从心底感到疑惑,“大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若是几个月前问他,他或许会回答不过是个志大才疏的窝囊废;若是几天前问他,他或许会回答是个心狠手辣、令人恐惧的男人;但若是现在问他,他就说不出来了,他看不懂他!就像看不懂他如今的主人——那个摸不清底细的白家家主白银一般。
“大少爷如今真是越来越像老爷了。”张灵的话淹没在疾驰的风声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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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白无痕反应过来,已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白无痕正想要挣扎。
“偶尔,也要像个孩子才是!”单调的声线便回荡在耳边,令白无痕引以为豪的自制力顷刻瓦解,如脆弱的瓷器一般不堪一击,碎裂一地!
破碎的啜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颤抖地不成音调,喑哑而无措;慢慢地哭声渐大,白无痕嚎啕大哭,初临异世的恐惧,对未来和命运的迷茫,对幼弟挥杖的痛苦……
仿佛要将他心中所有的无措和痛苦全部宣泄出来似的!
在这世上真正能令白无痕放下心防信任的人虽说不多,但也是不少的,如这里的云开、明钰……白振羽;又如魔教中的千秋、琳琅……但是,能让白无痕放心在其怀里痛哭的只有这样一个人……白家·白银——他的父亲!
白银其人
三月末的夜里,白家下了早春的第一场雨水。
雨幕朦胧,声如碎珠。已是雨后,天边却没有彩虹;但空中仍凝结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就像清晨起的昭示午时晴朗好天气的薄雾,隐隐朦朦。对比虽明丽灿烂但转瞬即逝的彩虹,白无痕更喜欢此时残留的雨雾,虽看不清前路,但却明晓阳光终会穿破乌云洒向大地,所以没有迷茫,不会在意现在的苦难和险阻,向前走……总会迎来阳光!
白无痕站在窗前,从窗户看出去,已有隐隐的阳光穿过雨幕映射于清晨的大地上。花草上凝结着雨滴,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芒,形成一个小小的彩虹,也是十分美丽的。水滴垂落在道路上汇成一滩滩小池塘。路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有的戴着草帽、穿着蓑衣;也有的追求雅致,执着雨伞,看不清面貌……但无论是谁,都是小心翼翼,避着脚下大地上累积的雨水,但即使再小心,也不免溅到脚上或者下身的衣服上。是以,有些人索性自暴自弃,不去在意脚下的水洼,放开脚步疾行,啪嗒啪嗒……溅起一路水花,亦引得过路人叫骂声不绝!
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一个仆役将门推开一角,看到白无痕的身影一喜:“大少爷,您也起身啦!老爷来看您了。”
站在窗前的白无痕这才转身,眼神掠过仆役直视房门外的父亲,轻轻地吐了口气,变得轻松下来。白银手持一把样式简单的纸伞,披着银丝斗篷,仍是一身白衣,脚上的白色布鞋一尘不染,哪里看得出是从雨地里走出的行人,只以为是在整理行头、将要出门呢!
熟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