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又像是生怕只是幻相,稍一言语就会破碎。
有些人,只要在身边,就会觉得安心,十足安心。
其实天界本来便没有日夜之分,只是此处沾染着凡尘之气,才有了日与月的交替,白日与黑夜的区别。此时霞光万里,落日其华。
银白色的铠甲,还有纯白色轻纱,静静地,金色余辉将他们包绕,好似也不肯打扰他们一样,无比温柔。
终于待到了月白于天的时刻,冷冽的月光终究还是打扰了这两人。
“将……景兄弟,时候不早,长卿该告辞了。”清俊的脸依旧淡然,却要比月光暖上个三五分。
景天抬起头,果真月辉满天,光华无限,心中不禁嗟叹时日怎如此短暂,明明在人间的时候,没有他的时候,时日都是很漫长很漫长的,漫长得叫人恨不得一刻都不停歇地工作,忙碌,就可以遗忘。
“是不早了,那…。。我便不多留你了,仙君请便吧。”景天笑了笑,从来都不曾留他,因为从来都留不住。
“那长卿先行告辞了,今日打扰了。”报他以清明一笑,其实心里偷偷叹了一口气,他竟不留我?好像这里是夕瑶仙子的领地,他呆在这里这么久,在等着谁呢?
起身的那一刻,仙纱扬起,满地银白下竟更显清幽。
“入夜风凉,景兄弟昨日初上天界,还是早些回去吧。”忍不住还是回首说上这一句,玉白的面容也有道不明的东西,掩藏着。
他竟也关心我?对一个刚认识的人?
不,他对所有人都是极好的,他,本是一个极好的人。
“多谢仙君关心,我只是想多呆一会。”景天竟仰面躺下,大有不走之意,清辉之下,有一种冷冽的神采。
“那……在下不便再打扰,有机会再去拜会。”这回真的转身离去了,一路白月追随,再清冷不过。
他大概真在等什么人吧?真是的,我又何必如此在意呢?
长卿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笑,想笑却笑不出来,不觉间已回到居所。
他生性喜淡,所以居所也和在房间时候差不多,一样的朴素却淡雅,透着一股幽兰之气。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一个人,有些奇怪,有些威严,有些风趣,又有些亲近,他觉得自己的好奇心从未有过的膨胀。
明明很陌生,却是很熟悉,久违的感觉。
很多影像在浮动着,意识便会开始模糊,最后完全丧失。
睡眠,是最好的归宿,因为很多事情,一旦一觉醒来,便不再烦恼。
有月有星,这是再次遇见他的第二个夜晚,是离开他后的第二万七千七百四十二个夜晚。
是的,记得非常清楚,离开后,发誓不再见他的那天后,每一天都变得无比清楚,无比清楚的残酷。
他有妹妹有茂茂有永安当,不能再像前几次那样哭哭啼啼酩酊大醉,不能自暴自弃随随便便,没有了那个人,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至少其他人的生活必须继续下去。
永安当是父母的半生心血,妹妹对自己的依恋已经越过千年,茂茂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哪一样都马虎不得,随便不得。从所爱的人身上得不到幸福,至少要让爱自己的人得到幸福,至少不能让他们伤心失望。
马不停蹄,从来都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停不得,停不得,恨不能把一天十二个时辰当二十四个时辰用。很不错,永安当业绩前所未有的高涨,很快的,人人都会夸赞景老板做生意好手段好诚意,人前不知多少人巴结多少人羡慕,在一片艳羡谄媚欣赏的目光中,露出十分的志得意满;又露出十二分的微笑;整个百分百的风光无限。
再风华不过;再潇洒不过。
一直都在笑;笑容是永安当最好的漆字招牌;是家人安心最好的良药;是原本俊美的面容最巧妙的伪装。
只因哭实在太难看;所以选择笑。
有时候;笑;并不代表快乐。
直到那种时候才深有体会;深入骨髓。
只有夜半无人时;才敢小心翼翼地卸下完美无瑕的面具;可是却骤然发现;除却笑容;已然做不出任何表情;心痛到了极致;也是会麻木的。
或者换一种说法;心被绞碎殆尽;没有心;便不再会痛。
还是笑吧;哪怕是苦涩的。
抱着残缺的那几页《道德经》,发黄的纸张,还带着被燃烧过的痕迹,墨迹也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即便如此,那也还是他最珍贵的宝贝,最珍贵的,唯一的。起码可以让漫长的夜来得不要那么让人不知所措,那么容易榨干思念。
睡不着就会像现在这样躺着看星星,看月亮,看天,其实看的不是那些,看的是他。
他好吗?在干什么?是不是又皱着眉沉思不语?还是不要了,皱着眉不那么好看。可是再好看也看不到了。
记得刚醒来那阵子曾经也这样做过想过,只是,当时比较幸福。
果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幸福,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烦恼。
真好。
好像也有想要不顾一切结束的时候,任性的,一了百了。
受不住折磨,得不到的,放弃总行了吧,寻短见其实并不是很难,只要下了阴曹地府,说不定讨得了阎王老子欢喜,准投个胎什么的,哪怕再不为人,永堕畜牲道,做个飞禽走兽,也乐得逍遥自在,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反正自寻短见的人是要下枉死城的,再也上不得天界,倒是一拍两散,从此谁都与谁无关,谁都不再用记挂谁,谁都不必为谁心痛难安。
多好。
想,也只是想想而已。
只能如此。
莫说妹妹龙葵会哭得梨花带雨多让人不忍,就是茂茂哭起来太难看他也是会从棺材被吓得跳出来。
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够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人,大多时候都不能为自己活着。
还有,便是……
若寿终正寝,还有可能上得了天界,若下枉死城,便……
看,人有时候真的很傻,只为了一点渺茫至极的希望,就可以忍受一生的痛苦。
明明怎么看都不划算嘛,可是偏偏就不死心。
心可以碎,但决不可以死。
夜愈深愈浓,景天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只是想在他呆过的地方,多呆一会,多呆一会。
仅此而已;其实自己一直都要的不多;从来就不多。
满目星辉;看得久了也不想再看;闭上眼睛;风很凉很轻;空气中有曾经很熟悉的气息。
很好。
☆、第十八章
(十八)
天界人人都知道有个新归来的景天将军;唯独只有一人频频失忆;健忘若斯。
知道的人缄默不语;不知道的当然也闭口不提。
据说,天文阁的长卿仙君依旧有空就往神树方向踱步而去;当然;百分百会在那里“偶遇”景天将军,二人每天都会一见如故,谈天论地,言交甚欢。
时光仿佛一下子跳跃回了当初在蜀山的日子;跳过了所有的悲欢苦痛;重新平静得像一条细水长流的河;无波无澜;清澈见底。
柔软的阳光透过翠碧的叶子;流泻出斑驳的光芒;倾倒在白璧无瑕的笑脸上;静静跟上时光这条河流的脚步。
看着眼前这张笑靥若华的脸;省略掉所有每天可以倒背如流的开场白和那种陌生而无辜的眼神;景天自我感觉;这样的日子也很是不错。
至少比从前;已经很好了。
至少;还可以看见他;看见他笑。
他;笑起来也很好看。
“景兄弟,你…干嘛盯着在下看?”看着目不转睛看呆了的景天;长卿迷惑地摸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笑起来很好看。”景天不假思索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语调里的柔情胜过瑶池的水波,在某颗心中荡漾开来。
“啊?是吗?”长卿没料到是这种答案,睫毛颤动了一下,光影斑驳下隐约飞过一阵红。
“啊哈,没什么没什么,”料出自己唐突吓倒人家,景天连忙摆摆手打打马虎眼,继而揽住他的肩道“我意思是说,你要多笑一下,开心一点。”
“从前师尊教导过,修道之人,不可被悲喜所惑,要以平常心待天地事,不可过悲,当然亦不可过喜,被从喜来,乐极最易生悲。景兄弟,你可明白?”长卿正襟危坐,开始坐而论道,认真而执著透着道者特有的气质。
“这个……”景天没想到他又论起道来,无奈地笑了笑,虽说和他聊天很经常会拐到这些问题上来,可是还是很难适应。
“我…没叫你大喜大悲的,只是让你稍微开心一点,不要老是皱眉头,我想你师尊知道了也会同意的。”景天挠挠头,想要把话题转开。
“景兄弟,你如何知道在下师尊会同意呢?”清俊的脸上写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问号。
丽日和风,百折不挠的景天终于被击溃倒地投降……
“景兄弟,起来吧,长卿开个小玩笑,你不要介意。”长卿拿手去拍景天,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在逆光下有些不真实。
有片叶子轻盈飘落,正好落在景天的心上。
景天再次沦陷,沦陷在那人逆光的笑容中,仿佛天地一下子失去了声音,周围所有事物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还有他,还有他的笑,浅浅地,点在他的心底,涟漪荡漾。
长卿见他不声不响,却是道他真的恼了,平时玩笑就开得少,现在把人给惹恼了,更加不知所措,原本玩笑的表情骤时由晴转阴,三分懊恼七分紧张,又是一阵霞红,得了个十分可爱。
心念一动。
伸手将他拉入怀中,小心地捧起他绯红柔嫩的脸,就着迷蒙不知的表情,把唇轻轻送出,印在另一片唇上。
温软中透着清淡澄雅,口齿之中还残余着茶香,缭绕不散,风有些轻,疏影飘摇,教人有些迷醉。
如果没有被推开,景天也许会想永远醉倒在这神树之下。
但很不幸,他被推开了,迷醉的根源解除,风在此刻停止,世界恢复原来的样子,在眼中逐渐澄明起来。
长卿很慌乱,突然跌倒在别人怀里,突然唇齿相接,突然就开始天昏地暗,最最恐怖的是,明明心都跳出胸膛了,可是神志却开始迷醉起来,滋味有点像记忆中最甜丝的花间蜜!
受人轻薄,不该如此!
所以选择在意识还在控制之中时,远离这不安的源头,仓皇逃脱。
看着一抹白色如兔子遇到野兽般逃走的背影,景天轻叹了一句:
“还好,明天就忘记了。”
接着依旧躺倒在树下,透过叶缝看太阳,手婆娑在空荡的唇上,神色不明。
次日;景天看着长卿缓缓而来;心情不定;一半欣喜;一半落寞。
因着那长卿神色轻松;毫无昨日窘形。
的确是忘记了;一干二净!
又是平静的一天;日落西山;余晖漫向天边;扬手道别;历史总是莫名地在重复;仿佛一个逃不开的网;回回转转;绵绵密密。
景天只顾着去望那人长影入霞;却没有留意;背后也有一双带着忧愁的眼眸;也同样在望着他。
“你这样做;值得吗?”珠佩摇穗;夕瑶兰部姗至;眼中水雾缭起;似有含泪。
“啊?”景天转过身;显然原本没留意到后面有人;看是夕瑶;又不知说什么好。
“他或许;永远都记不起你;你便永远这样待他吗?”一直很想问他;宁愿一个人承受所有痛苦与记忆;也要和他在一起;这样值得吗?
景天愣着看了夕瑶一下;随即又笑了笑;“值得?这个倒没有想过,只是想着和他呆在一起,就挺好的。”
夕瑶看见景天嘴角流露出一丝甜蜜与幸福,又见他眼光如夜里月白,温柔似水。
“只是在一起就好了吗?”就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就让你如斯幸福了吗?哪怕他永远都忘记你?为何从前从未见你如此,待我?
“是啊,只要看到他,能让他每天开心一些,就是最好的了,”他又笑着深深看着夕瑶,“至于记不记得之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让我知道他幸福喜乐,其实不要说不记得我,就是不见我,也是好的。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期望他幸福快乐吗?”
残阳若血,滴滴坠在夕瑶心间,她在这一刻觉得心都是一片腥红。
这数十天来,日日看他俩如影随形,惺惺相惜,也不及这么他寥寥数语来得惊心动魄,撼动心神。
沉默流淌在落霞之间,停留在云端。
就在景天转身的一刻,夕瑶叫住了他,一如当日叫住了那人
“我知道破解的方法。”
一颗泪在眼底打转,终究没能忍住,融化在神树的泥土中。
景天瞪大了眼睛,墨色的眼眸亮得比过了艳阳。
极北之地,极寒,风如同千刃掠过,景天挂在山腰,风雪便想要把他扔到山底,陡峭冰寒,冰凿刚砸紧,不是立马被冻住了,就是冰裂开了,用手去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