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悠闲地度过 漫长的夏日。乔治学会 了 游泳— —除 了读 书之 外 ； 这 也许 是 — 他在童年时期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游泳是他感兴趣的唯一 的体力活动 ； 他游得很好 ： 有力、 无畏、 动作协调。 另一个消夏的地方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南的小镇阿德罗 格。今天它已被城市包围 ； 博 尔赫斯 童年 时期 的 景色 已荡 然 无存。他们先在一个小广 场租了 一幢 红瓦 房子 ； 广场 弥漫 着 桉树的香气 ； 后来他们住在一家名叫 旖旎” “ 的旅馆里 ； 旅馆是 新古典式建筑 ； 正面有带圆柱的门廊 ； 凹处有半裸体的仙女雕 塑。博尔赫斯在 1969 年说 “ 我不论到世界什么地方 ； 只要有 ： 桉树气息我就能回忆起那个消失的阿德罗格 ； 毫无疑问 ； 今天 它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 他说得不错。旅馆已经在 50 年代拆除 ； 不过博尔赫斯那 时候已把它以及阿埃多的乡间住宅的模样写进了好几篇小说 里 ：《特隆、 乌克巴尔、 比斯 ·特蒂 乌斯》 《刀疤》 《永生》以 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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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最令人难忘的 死 亡与指 南针》； 阿德 罗格 旅馆 在那 篇小 说 《 中成了特里斯勒罗伊别墅 ； 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结局的场所。 1908 年 ； 美好的时光开始消失。3 月底 ； 乔治被送进邻街 的一所国立学校 ； 街道 叫泰 晤士 ； 它同 那条 英国 的 河流 无关 ； 而是以 19 世纪一 位 阿根 廷 将军 的 姓命 名 的。 19 世 纪末 ； 多 明戈·萨缅托希望摆脱 罗萨斯 的原 始的国 家主 义 的影 响 ； 借 鉴美国和法国的教育制 度 ； 同国际 接轨 ； 建 了一 批 学校 ； 博 尔 赫斯进的就是这类学校。尽管豪尔赫·博尔赫斯此前给他儿 子的教育异乎寻常 ； 它和乔治如今面临的却根本无法相比。 学校远不是萨拉诺街有 教养 的氛 围的 延伸 ； 校园 里全 是 巴勒莫的野孩子。他们一看到这个和颜悦色、 戴着眼镜、 说话 有点口吃的孩子 ； 打 扮又 是那 么可 笑— —伊顿 公 学的 硬领 和 — 领带— —就知道有了一个可供戏弄的对象。乔治遭到百般欺 — 负。从多年受到照拂的博 尔赫斯 庇护 所来 到这 里 ； 他 肯定 感 到是被扔到了充满敌意的街头。 从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到豪尔赫自以为是的性格。他把乔 治打扮成伊顿公学的孩子送进学校是他在儿子问题上最欠考 虑的决定— —在模仿欧洲高档次的形象方面太过分了。泰晤 — 士街学校里和乔治同龄 的学童 们多 半不知 道欧 洲 在哪 里 ； 更 不用说英国了。可是现在 来了一 位同 胞 ； 或者 在 他们 看来 是 同胞的人 ； 彬彬有礼讲的是他们从未听过的语言— —英语 ； 直 — 接分配到比他们高的四年级。对于这位戴眼镜、 爱看书、 说话 期期艾艾、 对体育运动或打闹不感兴趣的学者来说 ； 此处自然 不是他成长的沃土。 确实如此。博尔赫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上学的日子除了 一些基本的生存本领、 前所未闻的当地俚语切口、 阿根廷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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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 解放者圣马丁、 曼努埃尔·贝尔格拉诺将军和萨缅托本 人的某些事迹之外 ； 没有迹 象表 明他学 到 了许 多东 西。乔 治 的老师 ； 阿圭罗先生 ； 注意 到那 个近视 眼学 生的 写 作天 才 ； 一 再说“ 最好的作 文 总是 他 的。 1912 年 ； 乔 治 进了 中 等 学校 ； ： ” 据莱昂诺尔说 ； 他有 了一 个比 较好 的朋 友— —法 国血 统的 罗 — 伯特·戈德尔 ； 虽然博尔赫斯成年后并没有关于他的回忆 ； 也 没有关于他的文字记载。 那所 学校 ； 曼努 埃尔 · 贝尔 格拉 诺 国立学校 ； 坐落在圣菲 大街 ； 靠 近与普 埃伦 东大 街 的交 叉处。 乔治在那里只念了一年书。 他真正的教育仍是在 家里 继续 的。乔 治十 岁时 ； 父亲 开 始和他讨论哲学 ； 教他 下棋 ； 介 绍一些 数学 理论 的 例证、 诺 芝 的关于龟兔赛跑的悖论、 以及 记忆 问题— —回 忆 只能 追溯 到 — 上一件事 ； 上一件则来 自再 上一件 ； 依 此类 堆 ： 这 证明 记忆 是 不存在的 ； 得不到什么 结果 ； 像 是一个 墙上 镶满 镜 子的 大厅。 乔治已经被带进日后成为他许多著名的小说的认识论的怀疑 主义。 他的教育的 另 一 方 面 来自 他 父 亲 的 朋友。 到 了 青 年 时 期 ； 乔治同一批批波希米亚型的放荡不羁的人有公开交住 ； 他 们和他父亲的藏书一样 ； 给 他的 想像力 增 添了 色彩。 这些 人 给博尔赫斯家带来一些 巴勒莫 狂放 的无产 阶级 情 调 ； 他们 是 粗犷杂乱世界的体现 ； 而乔治 和诺 拉一 直被保 护 在维 多利 亚 时代的家庭生活里 ； 他们不曾接触那个世界。 他在 1930 年出版的献给这些朋友之一的专著 《埃瓦里斯 托·卡列戈 里描述 了那 个世界。 该书 的第一 章 是博 尔赫 斯 》 对他童年环境的最全面的描绘 ： 那里有屠宰场、 营业到深夜的 酒吧、 骡夫和走私贩子。卡列戈是个不太出名的民间诗人 ； 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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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和博尔赫斯家很 近 ； 星 期日 赛马 会后常 来 同豪 尔赫 聊 天 ； 喝一两杯酒。他谈话的才能胜过写作 ； 在某种程度上代表 那类老博尔赫斯 欣 赏 的 自学 成 才、 动不 安 的 文 学 爱好 者。 躁 豪尔赫本人外表上虽属 资产阶 级 ； 内心 却很向 往 成为 那位 诗 人所代表的具有自由精神的人物。 卡列戈于 1912 年死于肺痨 ； 年仅 30 岁 ； 他对博尔赫斯的 影响如此重大 ； 以致 20 年 代末 期 ； 博 尔赫 斯试 着 为他 写了 一 部传记。作为传记 ； 那本书并不成功 （ 它更接近于回忆录 ） ； 然 而它是博尔赫斯把他从不了解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加以神秘化 的一个顶点。尽管如此 ； 那本 书对 他始 终 至关 重要。 博尔 赫 斯在书中写了卡列戈的 巴勒莫 教头 尼古拉 斯· 帕 雷德 斯 ； 他 所认识的 “顶天立地的真正的阿根廷人” — — —我们今天也许会 称之为黑手党。 博尔 赫 斯 晚 年 时常 有 几 分 得 意地 对 朋 友 们 说 ； 他豪尔赫·路易斯曾是 一个杀手的朋友” “ 。 书里还有一些粗线条勾勒的人物。有豪尔赫的表弟阿尔 瓦罗·梅利安·拉菲努 尔、 诗人、 阿根 廷文 学院 士 ； 他 喜欢 探 戈舞 ； 常去妓院 ； 不时以父 辈的 身份指 点乔 治一 二 ； 还 有约 翰 ·廷克 ； 地道的痞子 ； 廷克 小姐 的叔伯 兄弟 ； 还 有 马塞 多尼 奥 ·费尔南德斯 ； 曾同老博尔赫斯一起学法律 ； 无党无派的泡咖 啡馆的哲学家。博尔赫斯家 1921 年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后 ； 乔 治和他结识 ； 在 《自传式 随笔》 提到 他时 充满 景慕 之情。 在 里 博尔赫斯早期写作中浮 现的也 只能 是这样 一些 人 物和 形象。 欧洲和知识界的出现尚 待来 日。那么 ； 更 早期 的 习作 又怎 么 样呢 ？ 博尔赫斯的母亲在 1967 年说过 ； 他六岁时向父亲宣布他 要当作家。博尔赫斯在 1970 年 证实 了这 一点 ； 他 说 他 “六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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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时就开始写东西了” 。事实上 ； 他最早的有案可查的文字的 时间是 1904 年 ； 他写的是“ 虎、 爸爸、 ： 狮、 豹子” 。 两年后 ； 他用他自己称 之为 十分笨 拙的 英文” 笔记 本 “ 在 上写了十多页和希腊神话有关的东西— —金羊毛、 — 大力神、 迷 宫— —也许是从朗普里埃编的《典故 辞典》里抄 来的 ； 现在 已 — 经散失。 散失的还有一个短剧 ； 也是 那个 时期 写的 ； 题 名 为《 命 致 的头盔 —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 ； 想出这样的题名已经不简单 》— 了 ； 多年后他使题名 成为一 门艺 术。那时 博尔 赫 斯已 显露 出 他的风格。剧本模仿塞万提 斯的 笔调 ； 据 莱昂 诺尔 说 ； 是 用 “ 古西班牙文写的” 有好 几页。 据维多 利亚 ·奥 坎 波说 ； 剧 本 ； 的笔调更接近当时一位通俗作家恩里克·拉雷塔的长篇小说 《 堂拉米罗的荣耀 拉雷塔也是豪尔赫的朋友。几年后 ； 博尔 》； 赫斯在原稿上写道 “ 过 分追求 轰动 效应和 笑料 ； 满篇 的罪 恶 ： 行径。 ” 1909 年 ； 博尔 赫斯 出版 了 他的 第一 部作 品 ； 奥 斯卡 · 王 尔德的 快乐王子 《 》的西班牙文译本。阿尔瓦罗·拉菲努尔认 为译文非常优美 ； 便安 排发 表在布 宜诺 斯艾 利斯的《国家 报 》 上 ； 署名为 豪尔赫·博 尔赫 斯” 豪尔 斯的朋 友 们以 为出 自 “ 。 老博尔赫斯笔下。莱昂诺尔把剪报贴在她叔父文塞斯劳·阿 塞韦多·拉普里达的博 士论 文的 副本里 ； 保存 了多 年。后 面 还贴了一篇故事的手稿 ； 署名是 豪尔赫·博尔赫斯” 题名是 “ ； 《 金圆顶花园 》。博尔赫 斯有时 候把 他的这 篇作 品称 为《 圆 金 顶 — —但是 花园” 》— “ 一词 给 叫 开了 ； 30 多 年 后他 的 第一 部 主 要的短篇小说集的篇名仍用 花园 《 》。 1912 年 ； 我们 终 于 有 了 让 … 比 埃 尔 称 之 为 博 尔 赫 斯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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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文学先例参考的第一篇小说” ：《丛林之王 。并不奇怪 ； 》 它描写的是一头老虎和 黑豹 的争斗。 它们 厮杀 时 ； 一 支箭 射 在附近的一棵树干上。老虎回到自己的巢穴 ； 睡了一夜之后 ； 老虎被一个身上有血迹的黑衣人用箭射死。故事的作者署名 用 “尼摩” 可能是借 用儒尔 ·凡 尔纳 的 ； 《海底 两万里》潜水 船 船长的名字。 那篇小说短小 ； 自信 ； 想像丰富 ； 主题单纯 ； 但风格已经成 熟 ； 最重要的是有节 制。节制 是博尔 赫斯 所有 优 秀散 文的 准 则 ； 有时几乎到了入迷的程度。 1914 年 ； 博尔赫斯家的处境不 太美妙。 豪尔赫 40 岁 ； 按 说正是大有作为的年龄 ； 但视 力迅速衰 退。他不 得不 在 1911 年 37 岁时就退休 ； 因为他已不能阅读他应签署的文件。他的 子女在阿根廷的教育证 明是 不够的。 诺拉 有文 字天 赋 ； 但 性 格不稳定 ； 乔治 在 班 上成 绩 欠 佳 ； 需 要 更 严 格 的学 院 式 的 训 练① 。 博尔赫斯举家迁到欧洲最明显的动机是治疗豪尔赫的眼 疾和把孩子们的学习提高到欧洲标准。对莱昂诺尔来说离开 亲友固然伤心 ； 但也 是一种 冒险。对 莱昂 诺尔 的 母亲 莱昂 诺 尔·苏亚雷斯也是如此 ； 她 同去 照顾两 个 孩子。 对豪 尔赫 来 说赴欧是必要的— —他找到一位日内瓦的医师能给他的眼睛 — 动手术— —同时也了却他学校毕业后就想周游欧洲却迟迟未 — 能如愿的心事。由于阿根 廷比索 坚挺 ； 住 在瑞 士 比在 布宜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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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博尔赫斯家突然 赴欧 的一 种 恶意 解释 是 乔治 手淫 成 癖 ； 他 的父母想借此机会整顿一下 ； 但这种解释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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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艾利斯开支要省 ； 因此仿佛没有再推迟的理由。他们先去 ； 范妮随后再和他们会合。 对两个孩子来说 ； 漂 洋过海 去欧 洲是 他们 少 年漫 游时 间 和空间的顶峰。特别是乔 治 ； 欧洲的 岁月 将是 造 就他 从小 就 知道他会成为的作家的 催化 剂。没有 欧洲 的经 历 ； 他 作为 阿 根廷和世界性的作家将大为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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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1914—1921
欧洲；阅读的激情
20 世纪早期的阿根 廷很 富裕 ； 庄园 大量 生 产奶制品和肉类。整个 19 世纪 ； 庄园主们成功 地开发 了阿 根廷 腹地的 潘帕 大草原 ； 该 国的 小 麦、 羊毛、 尤其是 冷藏 牛肉 运往 大 西洋 彼 岸 ； 成 为世界最受欢迎的商品。 庄园主来自传 统的 阿根 廷 家族 ； 往往 有 法 国和英国上层社会的祖先。他们的财富有阿根 廷特色 ； 表现在比索的实力上 ； 当时它是全球最 坚挺的 货币 之一 ； 同 第二次 世界 大战后 阿根 廷 经济衰 退 ； 通货 膨胀 盘旋上 升的 情况形 成惊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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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对比。然而 ； 这些阿根廷人的习惯和文化倾向是欧洲式的 ； 许多人把他们的金钱大 量花在 欧洲 ； 带 回欧陆 的 社会 风气 和 建筑式样 ； 使布宜诺斯艾利斯像是巴黎或米兰。 尽管豪尔赫有相当积蓄 和法 院支 付的 丰厚 的退 休 金 ； 并 且他和莱昂诺 尔还 因 出租 塞 拉 诺街 房 屋 而 收 取了 可 观 的 租 金 ； 但博尔赫斯家并不富得阔 绰。1914 年 2 月 他们横 渡大 西 洋时 ； 同行的旅客中间 就有那 种在 欧洲 币值不 高 时把 牛只 运 去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