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已是整整的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过去,牧白走上岸,七月的天气,外面很暖和,但他却仍是一点暖意都没有,刚刚踏出第一步,便险些栽倒,眼前一黑,扶了一旁的树才算站稳,摸摸额头,竟是有些低烧,怪不得之前一直头疼,牧白很理性的分析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甩了甩头,仍旧拿起一旁的鞋子,走进了屋内。
蔡甄所住的是二楼,练习室在三楼,除了她和牧白,还从没让人上去过,那里才是牧白真真正正的地狱。
所谓练习室,是三楼刚上去靠左的一个房间,开门进去,与普通的舞蹈教室并没有什么区别,占了整整一面墙的落地镜,和同侧的把杆,牧白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小男孩儿从早到晚撕心裂肺的哭声,自己在这个房间里,最长的时间是呆了多久来着?三天?五天?不记得了,只记得全身上下的感觉由痛慢慢转变成了饿,那一次,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原因很简单,罪还没有赎够。
没有蔡甄的允许,他并没有擅自处理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他只是扶摸着那长长的把杆,一步步慢慢地向前走着,上面记载的是他儿时全部的回忆,还有流不尽的汗水。
牧白不是天生的舞蹈家,他的劲很硬,换句话说,根本不适合跳舞。人家轻松能做到的动作,对他来说其实很吃力,对于这样的问题,蔡甄一点也不担心,再硬的劲,只要肯压,都能给抻软了,跳舞本就是门苦差事,她也是从小练出来的,然而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却被牧白剥夺了今后所有的可能,她恨,这是牧白欠她的,必须还!
当初她从未想过要孩子,最起码没有那么早要孩子的打算,然而,牧耘恒喜欢,他千方百计的说服了当时的蔡甄,面对暂时告别演艺圈和身体变形的事实,仍是替他生下了牧白,牧耘恒对牧白百般疼爱,欢喜的不得了,蔡甄则是为了复出不得不节食减肥,锻炼身体,一点一点又找回了之前的风采。
因此,牧白对她来说,不过是讨好牧耘恒的一个手段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或是不喜欢,她只知道她为了这个孩子,放弃了一直蒸蒸日上的演艺事业,或许她一开始就觉得牧白是欠了她的吧。
最后又是因为这个孩子,让她的演艺事业再无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孩子,她的生活,她的婚姻,都完了,即使得到了牧耘恒的所有财产又怎样,那个美丽的充满了聚光的舞台,终是再站不上!
她做不到了,所以把一切的想法,期望,梦想,都寄托在了牧白身上,然而,看着在电视机镜头前大放光彩的牧白,她又无比嫉妒,愤恨,牧白在一点点接近她的梦想的同时,也霸占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没有人问过牧白的想法,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然而他却不得不按照母亲的要求去做。
一开始便注定了的悲剧,伤的只会是两个人。
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牧白转身,恭敬的叫了声母亲,蔡甄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牧白并没有过去搀扶,原因很简单,蔡甄不喜欢他的碰触。因此他只是默默的将轮椅推了过去,便站在了一侧,直到蔡甄一拐杖打在了他的身上。
蔡甄左腿大腿以下其实已经做了假肢,普通的行走并没有什么影响,然而在牧白面前,她更喜欢拄着拐杖,这样不但可以提醒牧白他曾经做过的一切,而且拐杖有时候也是很好的惩罚刑具。
牧白的档期和行程,蔡甄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她知道接下来的三个月内,牧白都没有需要脱衣服的地方,因此下了重手,一直到牧白支撑不住,一只手扶了地,她仍是没有停止的意思,直到最后满意了,牧白也见了血,才悻悻然松了拐杖,扔到一旁,自己驾着轮椅一点点向前走。
后面传来了牧白低低的几声咳嗽,然后便是慢慢跟上来的脚步声。
蔡甄的目的地是练习室的一角,那里有十分高级的放映设备,并且还有一个台子,台子上垂下来了几根金属材质的绳子,牧白还记得,这里最初是母亲为了让他练习掰膀子时的准备,小小的男孩,差点因为这个而废掉了整个肩膀,直到后来,他学成了,这里便被母亲改造成了另一个作用。
牧白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先是将优盘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熟练的把自己的两只手腕锁在了两个金属环内,蔡甄拿出了一个遥控器,随手拨弄了两格,刚刚还毫无反应的牧白,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金属环上所连接的是一个储电设备,而蔡甄手中的遥控器则控制着输出的电流量,一共有七档,电流的输出量越来越大,牧白依稀记得,除了在比较小的时候感受过第一档以外,之后便都是从二档开始了。
牧白记不得当时的“仁慈”持续了多久,反正结束的时候,永远都是自己的昏迷罢了。之后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由一档开始,变成二档开始,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也一点点变大了,比如上一次,他可以在七档开启的时候,整整坚持了半个小时才昏迷过去。
母亲在观看自己近一段时间的视频时,他都要忍受着这源源不断的电流,然后随着母亲的不满意,一点一点将遥控器推上去。起初的时候,他会尽全力将事情做到最好,几乎是完美无瑕,其实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完美无瑕了,他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少些责罚,他只是想,少一些错误,也许母亲就可以开心一点,然后,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
然而,渐渐地,他发现了,无论他怎么做,母亲都不会开心,那些错误,从来都没有减少,甚至有的时候,自己做的越好,母亲反而会越生气,而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抱有期待的小男孩了,既然一切都改变不了,剩下的,就只有默默承受了吧。
今天的蔡甄似乎有些奇怪,她迟迟的没有将优盘插进眼前的电脑中,而是背对着牧白,拿着遥控器,停了一瞬,一次性将按钮调到了七。
“唔!”太过强烈的刺激让呻吟之声忍不住要冲口而出,但最后仍是被主人强大的意志力生生压了下去。
蔡甄将轮椅转向了牧白的方向,欣赏着他咬牙颦眉,浑身颤抖的样子,足足有十分钟之后,才开口问话。
“你推了东盛的生意?”
“是。”除了些许的颤抖,竟与牧白平时的声音无异,蔡甄微微皱眉,甚至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手中的遥控器。
“谁给你的权利,恩?”
“东盛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它幕后的人,恒甄惹不起……另外,传言他们……用药物……控制艺人……我们……不能合作……”一句话,为了尽量表述的完整些,牧白特意拆分成了几个小段;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段话还是太长了,因此说到后面,仍是显得有些吃力。
“你了解的到清楚。”
“……”若是没听出来母亲口中的讽刺,那牧白这几年的演艺圈也算是白混了。
他确实有意的深入了解了些,东盛有意向跟恒甄合作,并且条件开的相当诱人,然而,牧白却知道,他们这次是别有目的的。
半个月前,牧白曾无意中救了一个小丫头,跟自己不同,那女孩儿的梦想便是做艺人,抱着满腔的热情和欢喜在录影棚附近截下了东盛高层的人,那人也没一口拒绝,只叫她跪在门口,说只要跪到三个小时,便同意她到东盛做练习生。
牧白当时正好在隔壁影棚录制节目,碰巧见到了这一幕,只稍稍皱眉,并没有管闲事的意思,然而,却意外的在洗手间听到了那人跟另外几个人的聊天,原来那人根本就没想过要收那女孩儿,不过是想看场笑话罢了。
再回去的时候,看着那跪的笔直的单薄身影,说什么都没有办法放任不管,也许是被小姑娘的执着所打动了,也或许,他只是单纯的羡慕那个可以自由追逐梦想的人儿吧。
既然早已经亲手折了自己的翅膀,那便插在应该拥有它的人身上吧。
径直走过去,牧白曲膝蹲在了女孩儿的面前“你可愿来恒甄?”
“你……你是牧白?”小女孩显然有些激动。
牧白轻笑“我是,你可愿意?”
“你是我的偶像耶~”小女孩儿略咬下唇,显得有些为难“可是,可是进东盛是我的梦想啊!而且,他们也答应我了,只要……”
“牧先生这样公开抢人,怕是不好吧。”李景威的走过来,一脸热情的微笑,然而却满眼好事被打搅了的不满。
牧白微微颔首“李总,明人不说暗话,你在洗手间里说的话牧白都听见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牧白故意拖长了尾音,果然,李景威收了笑,只盯着牧白道“你想要怎样?”
“不怎么样,只希望李总割爱罢了!”
这话说的,其实是给李景威台阶下,他虽不至于为了这么件小事倒了,但他最近正在进行议员的选举,负面新闻还是越少越好,更何况只是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女孩儿。
“既然牧先生都这样说了,看来李某只能忍痛割爱了,恒甄是吧,女孩儿啊,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啊!李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牧先生,我们后会有期!”
“李总请”
李景威冷哼一声离开,牧白轻皱眉头,这人是个笑面虎,虽然现在表面妥协了,看来定是心有不甘,不会善罢甘休,看着仍然跪在地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小女孩,微叹口气,但愿自己做的值得吧。
节目的录制仍没有结束,牧白不过是趁着休息的时间出来,不知不觉也耽误的有些久了,丁奥没在休息室看到人,所以一路找了过来,叫牧白回去,牧白不放心,于是便让他留在这里,跟小姑娘谈一谈,看看有没有签约的意向,他想着帮人,却也不能完全不听当事人的意见。
然而,他走的太过匆忙,因此忽略了小女孩儿迷茫失落的眼中,闪过的一丝愤恨!
作者有话要说: 眸子:小牧白小牧白~麻麻是爱你的呦~当然不是那个麻麻,是这个麻麻~
牧白:= =
眸子:小牧白小牧白,乃肿么不理人呐(⊙▽⊙)
牧白:烦。。。。。。
眸子:怎么了?跟麻麻讲讲(╯▽╰)
牧白:。。。。。。 = = 烦你!
眸子:。。。。。。 儿子你就是太冷淡了!!这样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牧白:【冷笑】
眸子:呃。。。。。。是男孩子,男孩子。。。。。。
☆、第三章 身不由己
“你好大的排场!谁给你擅自做主的权利的!嗯?”蔡甄一拍轮椅扶手,显然气得不轻。
“母亲……想要……怎么做?”折磨仍在进行,牧白的声音明显有些不稳。
“你说呢?”
“我……知道……了!”牧白已经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太过完整的话了,他轻轻的合上了眼睛,这样,您就满意了吧!
许久的静默,在牧白以为今天的折磨又会在自己的昏迷中结束的时候,蔡甄却适时地按停了遥控器。
“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么?我是太久没有提醒你了吧!给我去禁闭室呆着,我要你好好认清自己的罪孽!”
翅膀?牧白自嘲的想着,他有过这种东西么?也许有过吧,曾经,可是,早就折断了不是么,留下的伤疤那样清晰,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自己,已经没有了飞翔的资格!
蔡甄的生气并不是因为失去了跟东盛合作的机会,而是因为牧白的私自做主!若不是东盛将电话打了过来,她会被牧白一直蒙在鼓里,她不得不怀疑,牧白是人长大了,心也野了,若是有一天他翻脸不认人,背叛了她,怎么办?
不可以!怎么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怎么可以让那个羽翼丰满,长得如此漂亮的鸟儿飞向天空呢?他应该被养在她的牢笼里,他也只配活在她的牢笼里!一辈子!她不要牧白好过,她要让他永远生活在痛苦和愧疚之中,这样,她才能控制住牧白!
所谓的禁闭室,是一件极小的房间,小到儿时的牧白经常会想,那里会不会仅仅是个大一点的衣橱而已,唯一的不同是,里面有一台电视,不停的重复着同一个节目,而那些,一直以来都是牧白的噩梦。
电视里放映的,是当年那场车祸的整个过程,小小的男孩儿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不停的哭闹,爸爸一边开着车,一边对儿子说着什么,母亲坐在车后,嘴唇一张一合,有些生气的样子,然后是父亲母亲吵了两句,父亲转头,小男孩儿将手伸向了方向盘,山路转弯处,一辆货车迎面驶来,小轿车躲闪不及,直接翻到了山下。
电视是无声的,可是牧白总能清晰的听到那些声音。
“小白别哭了,乖~”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你烦不烦啊!”
“孩子不都是这样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