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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谷就在前方,师映川勒止了马,就这么坐在马背上,如同雕塑一般,面无表情,梵劫心下意识地扭头看他,却只见师映川的衣袂在春风中微微翻卷,那略显清减的面容上冰冰冷冷,整个人仿佛要随风而去一般,而事到如今,自己这一行三人早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有师映川那张美丽绝伦的面孔以及怯颜美人醒目而独特的标记,再结合师映川冰冷的表情,只要是还长着一双眼睛的人,就能猜到这究竟是谁,所以无数的目光或是遮遮掩掩或是光明正大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聚焦到师映川的身上,伴随着窃窃私语,以及意义不明的各种惊叹感慨,虽然梵劫心没有办法完全体会到师映川现在究竟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那绝对不好受。
师映川却好象完全没有感觉似的,他的衣袍一尘不染,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道髻,一张脸毫无表情,纹丝不动地坐在马背上,好象无论什么东西都无法刺激到他的神经,一时间四周的气氛显得非常怪异,有中年人望着马上那风姿如仙的少年,感慨道:“果然是胭脂榜排名第一的美人……可惜,像这样的人物,力量、地位、财富、容貌等等,怕是天下间无人可及了,那方氏居然会做出那等事来,真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与中年人有类似感慨的人不在少数,也有人冷眼旁观,但抱有幸灾乐祸之心的人却是更多,远处一个俊美公子哥模样的年轻男子压低了嗓音,对身边另一人嗤笑道:“亏得还是什么半步宗师,我若是他,立刻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连个女人都笼络不住,莫非是□不行不成?是了,那妙花公子与他认识这么久也只有一个儿子,方氏与他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却也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的,偏偏他不在的时候就大了肚子,说不定还真是这位师剑子那方面不爽利,若真是如此,倒也怨不得方氏偷人……”
这年轻公子虽然嫉妒,但也万万没有胆子让师映川听见这种话,因此只与身边的友人小声说着,近旁有几人隐约听见了,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发笑,但这些人没有想到,貌似正在发呆,且距离这里足足有七八十丈的师映川却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少年回过头去,脸上带着冷意的笑容,准确无误地将目光罩在了那个年轻公子身上,忽然就淡淡笑了起来,道:“我一向……最讨厌藏头露尾的鼠辈。”话音未落,甚至还不等那公子露出骇色,只听一声炸响,一个大活人登时就爆成了一大蓬血雾,空气中立刻就是扑鼻的血腥气,零碎的肉沫骨渣溅了旁边的人满头满脸,师映川弹了弹指甲,轻声道:“我自然是塞不住全天下人的嘴,很多难听的话都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只要听见一只苍蝇聒噪,我便杀得一只,这却也不难呢。”
这血腥的一幕显然震慑了所有人,一时间死寂一片,再无半点声音,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见那公子说的话,可根据师映川说的这几句,傻瓜也应该猜到那短命鬼刚刚做了什么才导致了死亡,人们看着那渗进土地里的鲜血,再没人敢流露出哪怕半点的幸灾乐祸之色,直到这时众人似乎才想起来,这少年可不仅仅是一个被戴了绿帽子的可怜家伙,而是以十六岁之龄就一只脚跨进宗师门槛的绝代天骄,纵然是有人讥讽,对他的遭遇幸灾乐祸,可那只怕也是大宗师们才有资格去做、有胆量去做的事,其他人要凑这个趣,岂不是找死?
师映川轻声道:“我们走罢。”说着,两脚一夹马腹,马儿便立刻载着他向桃花谷而去,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傀儡紧随其后,梵劫心见状,赶紧跟上。
师映川这一路过来,早已有人去通知了方家,等到师映川来到谷口,那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方家的一些人手正在对那些求医之人说着什么,应该是在请他们离开,师映川对于这一幕视而不见,他径自骑马过去,而这时方家的人也已经看到了他,虽然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师映川,但这不妨碍他们知道这美得让人眩晕的少年就是自家姑爷,有老成些的已经硬着头皮上前,勉强挤出笑容:“君上……”刚吐出个话头,不防师映川已一鞭甩了过来,只听‘啪’地一声,一朵鞭花堪堪在距离面孔寸许处甩出,并没有碰到肌肤将人抽个皮开肉绽,却已成功将所有人震慑得不敢再说再动,师映川面无表情,只道:“……都让开。”
师映川居高临下,坐在马背上,他冰冷的目光所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大气不敢出一声,然而这时师映川却忽然定定地望向远处,那里是芳菲坡,乃是桃花谷一处地势很高的地方,位置也很好,从那里正可以看到谷口,若是有人来桃花谷的话,那么站在此处就一定会最快地看到,而此时山坡上,有人素裙乌发,正站在那里。
☆、二百一十八、迷雾
那人遥遥立在山坡上,一动也不动,身边还有一人,师映川定定看着那边,芳菲坡桃花遍地,美不胜收,那人淡衣素容,人面桃花,只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师映川突然间翻身下马,他向前走去,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仿佛每一步都重逾千斤,所有人都本能地退开,为他让开了路,就连梵劫心也只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选择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未几,两个人影远远而来,其中一人红衣丽容,英姿勃勃,扶着身旁之人,却是宝相宝花,而她搀扶那人穿一身青色衣裙,挽着髻,脸上不施脂粉,有憔悴之色,除了方梳碧之外,还能有哪个?
师映川猛地停住了脚步,这容貌绝美年轻男子全身都仿佛冻结成了冰砣子,静静站立着,他目光从妻子方梳碧那消瘦憔悴脸上一寸一寸地下移,最终定格在了对方那明显隆起肚子上,或许是方梳碧本人瘦了很多缘故,那肚子被纤细身材衬托得越发醒目,师映川瞳孔收缩成了无限小,原本那一点点侥幸却在此刻事实面前被打得粉身碎骨,与之同时,他心脏在急遽翻腾,几乎不能正常跳动,它膨胀着,收缩着,沉重着,把一股股无法描述滋味传送到身体每一个角落,一种叫做混乱情绪取代了他心中所有感觉,师映川此刻全身僵硬无比,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自己此时心情,痛心吗?痛苦吗?疯狂吗?不,都不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而这时方梳碧却一声不吭地默默站在原地,她似乎能够完全感受到师映川心中痛苦,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两人终于相见这一刻,她心却第一次平静了起来,事实上,包括生死在内,她早就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但宝相宝花却不会像她这样平静,她扶着方梳碧,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这个闺中密友那消瘦身子颤抖得究竟是多么厉害,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这个好友是多么深爱着师映川,从少女时代一直到嫁作人妇,那是一个女子所能付出所有爱恋,此刻宝相宝花多么想大声对师映川说‘她决不会背叛’,可是目光触及到方梳碧那隆起肚子时,所有言语就统统都无力地化作了流水……这时师映川有些虚弱嗓音忽然轻轻响了起来:“梳碧……”
如果这音调是暴亢凌厉,甚至是疯狂失态,那么在场其他人绝对不会有半点奇怪,然而偏偏这声音却是虚弱,而虚弱中又自有一种诉说不尽低迷,说不清楚究竟是急是缓,如潺潺将断溪流,这种感觉非但古怪,超出了众人预料,但同时也有些暗暗佩服,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在知道自己被老婆扣上了绿帽子,当了活王八之后,还能够表现得若无其事了,眼下师映川能够有这样表现,已是非常了不起,然而众人心中却又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念头:也只有这样气度声音,才配得起如此形貌……当真是绝代佳人啊……
方梳碧身体忽然明显摇晃起来,两眼发花,她似乎挣扎了两下,却没有站稳,最终还是身体软软一歪,好在旁边有宝相宝花扶着她,这才倚住了,方梳碧眼睛紧紧看着师映川,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她用力地喘息了几下之后,才嗓音发颤地道:“……”她声音并不像一般女人被丈夫抓了奸那样充满了恐惧,反而似乎有些激动与释然,她脸色刚刚还是苍白,现在却浮上了一抹不正常红潮,但这红色又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消褪下去,取而代之是一片灰青交加,师映川见状一惊,下意识地上前:“……梳碧?”刚踏出一步,却又生生顿住,这时一个容貌俊秀,充满了书卷气模样青年快步从远处而来,却是方十三郎,他满面焦急之色,显然是接到了消息,方十三郎匆匆奔至近前,二话不说对着师映川就是深深一揖,面上又是惭愧又是苦涩之态,道:“家主命请君上进去叙话,还请君上移步罢。”
这方氏自从当年方梳碧与师映川私奔之后,就宣布与方梳碧断绝关系,平时也不与师映川来往,是个颇硬气家族,只有方十三郎因为与师映川是不错朋友,所以时不时会有接触,之前方梳碧来桃花谷,也是由于方梳碧母亲病重,想念女儿,所以方家才没有将方梳碧拒之门外,让她探望生母,谁知道却发生了这种惊天大事,现在得知师映川来了,这才命方十三郎来请师映川进去,否则以方家硬骨头,若是没有发生这种丑事,师映川就算是亲自登门,方家虽然不能很无礼,却也不会主动接待,甚至不会让他进门。
师映川心里明镜一般,但他现在哪里有心情理会这些,他深深看了方梳碧憔悴样子一眼,如果说刚见面时还有些怒火和愤恨话,那么现在剩下便只有怜惜与心痛了,无论怎么样,他其实都不太相信妻子会故意背叛自己,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缘故。思及至此,师映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道:“……有什么事情,先进去说罢。”宝相宝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她扶住方梳碧几乎失了支撑之力身子,暗暗叹息了一声。
方十三郎得到吩咐是带师映川去前厅,但师映川却冷冷道:“不想见其他人……去梳碧屋子罢。”方十三郎迟疑起来,但他看师映川那阴沉脸色,便没有说什么,掉头带路去了方梳碧未嫁人时闺房,一时进到房中,师映川看也没看其他人,只轻声道:“只想和梳碧单独谈谈,其他人可以出去了。”他声音并不大,语气却不容置疑,诸人面面相觑,宝相宝花忽然开口急切道:“映川,梳碧她其实……”
“说过了,请们都出去。”师映川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自己这位表姐话,他目光扫向宝相宝花,两人目光瞬间交接在一起,宝相宝花顿时一凛,只觉得师映川两只眼睛就好象是两处无底黑洞,将所有一切都尽数吸了进去,令人心中大悸,再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这世上哪怕是最平庸普通男子,也无法忍受这样事情,更何况是师映川这样天之骄子?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不能接受巨大耻辱,然而这时她却也没有办法干涉什么。
一时间其他人都默默离开了,室中只剩下久未见面年轻夫妻二人,师映川沉默着,室中像是一直沉入到了深海之中,方梳碧定定看着他,以往自己这样看着丈夫时候,满心都是甜蜜,可如今却只剩下满满苦涩,她明显苍白面孔再没有半点以往活泼青春气息,眸子也是暗淡,没有希望,也没有憧憬,如同行尸走肉,她纤细手指在袖中狠狠握紧,警告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在发现怀孕直到现在这段时间里,她好象成熟了不少,眼神中还残留点点天真已经褪去了,再也找不到,她忽然间低低冷笑起来,然后蓦地抬头看向师映川,语气尖锐地道:“……很生气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觉得耻辱之极是不是?呵呵,师映川,受够了,这个骗子!当年是怎么对说?答应会和在一起,爱,疼,保护,可是事实上呢?身边不断地一个又一个添人,那么多,那么理直气壮,承诺呢?专情呢?统统都是骗人!原来即便是,也无法免俗!”
这突如其来变化令师映川微微一震,他凝视着方梳碧那双悲苦欲绝眼睛,那里黯淡得令人心悸,于是他就好象立刻明白了什么似,可是一时间他却真无言以对,他定定看着苍白憔悴方梳碧,忽然就轻叹道:“话没有错,确实可以说是负了,也不想在面前说和其他人在一起�